不大的院子已經站滿了人,都是谷裡有些修爲的,不過從他們的臉色來看,有什麼不好的事情。
谷族長和吳老頭知道大概是什麼情況了,空氣雖冷,但還是能感受到一縷縷淡淡的血腥味。
打開木門看去,一家三口圍着飯桌死狀可怕。丈夫背上衣服破了個大洞,露出白紅骨架,骨上殘留着零丁碎肉。妻子的雙眼不知所蹤,臉上皮肉也去了大半。更瘮人的是那個仰面躺在長凳子上的小孩,除了一張臉皮稍完好,脖子以下被整個吃了個精光,僅剩一副小小的佈滿細細刻痕的骨架。
屋頂的瓦缺失了一部分,木椽也斷了數根,地上暗紅的一灘血中凍住了一根青羽。
中域有一百多種飛行妖獸,但食肉的卻是不多,只有兩種,獵人鷹和食腐鷲,而食腐鷲很少吃活物。
那麼就只可能是獵人鷹乾的了。谷族長眉頭緊鎖,獵人鷹族羣龐大,想來是連着數天的大雪使得它們食物短缺,這是把我們當獵物了。
“族長。”
回過神,面對衆人隱隱擔憂的目光,谷滿倉知道他們或多或少猜到了,於是道:“你們應該也明白,谷裡不久後將有一場劫難,具體什麼時間我也不清楚,可能明天,可能數日之後。通知下去,每戶人家出一名男子即刻去往煉器坊打造弓箭,連達柱,這事就交給你辦了,弓箭越多越好,不要捨不得那些鐵礦石。吳一,你帶些人在中谷我們集會的地方搭建草棚,婦女老人孩子這段時間就住在中谷直到危機過去。狂濤,你帶你的五個徒弟負責山谷各段的安全,如果發現大羣獵人鷹來襲,馬上敲響這個銅鑼。”
弋狂濤接過谷族長拋來的銅鑼。
不要看它只有一掌大小,敲響的時候聲音能在谷裡迴盪不絕。
五日後,煉器坊,一個蓬頭垢面的漢子匆匆跑到黑眼圈濃重的連達柱身前說道:“達柱,鐵礦石用完了,最後一批箭支再有半天能做好,根據負責製作木弓的人說,目前弓的數量能保證人手一個,獸筋倒還有一半有餘,問需不需要再製作一批木弓。”
人手一個可以了,別到時候弓是夠多了,拉弓的力氣沒了。連達柱說道:“你吩咐下去,等最後一批箭支做好,分發完畢之後,讓他們都回去好好休息,養精蓄銳。”
“好的。”
數日後,雪停了,該來的,終究來了。草棚下婦女聊着天,孩子追逐玩耍,突然一個小男孩指着天邊說:“娘,你看,好大一片烏雲,正往我們這邊移動誒,好快。”
“闌兒,回來。”婦女將小男孩急急拉回草棚之下。
連綿的草棚,本來還在談天說地的老人婦女安靜下來,注視着遠方。
自遙遠天際瀰漫開一片黑色,密密麻麻的黑點,越來越大,如同一片黑雲遮天蔽日。
銅鑼聲在山谷驟然震響,迴盪。
沒有演練過,青壯的村民們卻像經歷過千百次,熟練地在腰間繫好箭筒,拿起木弓從屋中走出來聚集到空地上。
然而,當他們看見那越來越近的黑壓壓一片,心裡多少有些發怵,持弓的手微微顫抖。
只是身後心之所繫,他們不能退卻。
谷族長出現在衆人眼前,換掉了平時寬鬆的衣服,激勵道:“害怕很正常,只是怕有用嗎?怕,它們就不吃你了,不吃你老婆孩子了?鬥爭纔有活下去的希望,現在,拿起你們的弓。”
“唳!”見到這麼多食物,打頭的一小羣獵人鷹迫不及待地猛一振翅疾速俯衝而下,尖銳的利爪已經準備好將獵物抓起,然後高高拋下摔個粉碎,大快朵頤。
見一隻翼展六米有餘的獵人鷹向自己俯衝而來,谷族長伸出右手,掌心對地,雙眼金光一瞬閃過,輕念道:“聚金爲劍。”
雪地中溢出點點金色光影,飄浮而上,在身前凝聚成一把通體金色的巨劍。
“去。”
巨劍轉了一圈,劍尖迎上俯衝而下的獵人鷹。
手舉,巨劍跟着揚起,手落,巨劍斬下。毫無頓澀,將那隻獵人鷹從頭到尾斬成兩半,碎羽伴着血雨灑落白色的雪地。
村民們隨之紛紛搭箭,拉弓,朝着越來越近的黑雲指間一鬆。
“嘣嘣……”,一支支離弦之箭帶着破空聲穿入黑雲,刺入來不及閃躲的獵人鷹的軀幹翅膀甚至覆着青羽的脖頸。餘勁未消,更是將它們的屍體狠狠撞向後面的獵人鷹。
柘木爲弓,虎獸筋爲弦,三片鶻翎做箭尾之羽,箭身取老竹爲材,箭心藏有鐵骨。
脫弦之箭有破風之勢。
村民們再次搭箭拉弓,伴隨着獵人鷹尖銳的鳴叫,又一波屍體紛紛墜落砸出一個個大坑,有些被刺穿翅膀的掙扎着想要飛起,折騰兩下便不再動彈。
身前不遠的白雪地染成淡紅色。
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味飄散開來。
一隻全身青羽格外壯碩些的獵人鷹突然出現在黑雲前方,振翅往高空而去。
緊隨其後,獵人鷹羣追着它的身影。
村民們沒有懈怠,反而更警惕起來,因爲它們並沒有離開,而是在高空盤旋,等待機會。
然而他們也只能一手緊緊握着弓,一手捏箭尾,目不轉睛地望着天空,因爲即便將弓箭射到那個高度,也失去了應有的殺傷力。
谷族長的金色巨劍依舊在斬殺着邊緣落單的獵人鷹。
然而比起獵人鷹龐大到遮天蔽日的族羣,並不能起到多大作用。
一個漢子起手擦擦額頭的汗。
“唳!”
耳邊一聲尖嘯,緊接着兩肩劇痛,整個人離地而起。這一刻心裡慌亂,只感覺死亡來臨,腦子一片空白,冷汗溼透了後背。
村民們愣了片刻,那隻渾身青羽的獵人鷹俯衝的速度實在太快了。等他們想要射出弓箭時已經晚了,此時再射箭很大可能會先穿過漢子的身體。
“爹!娘,那是爹爹。”
“爹爹被抓住了!”
“爹!”
一個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出草棚,對着遠處天空聲嘶力竭地大喊。
心有所感,漢子回過神,求生的慾望讓他戰勝了潮涌的恐懼,手持木弓大力敲打肩上的鷹爪,然而那對爪子卻抓得更緊了,深深嵌入血肉,抵到骨上。
徹心的痛讓漢子把嘴脣咬破,全身顫抖,卻沒有喊出一聲來。
因爲他仰頭竟看見青羽獵人鷹一雙眼中有幾分人性的嘲諷和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