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影,你不好好走道,帶着芸豆進林子瞎轉悠什麼,地圖都拿反了。”雲逸笑着道。散宴後就發覺你帶她偷偷跟着我,要是想做鄰居,幹嘛不直說。
趙影低頭看着手裡的地圖,果然拿反了,也不在意,說道:“這不是前面有人帶路,還需要什麼地圖。”說完將地圖一卷插進衣袖。
坤湖,乾坤學院建院之時由於就地採挖大量土石而人爲製造的湖泊景觀,位於坤學院南邊,面積佔了整個坤學院的五分之一,也將坤學院南邊的住房區域截斷成南兩角。
微風徐徐,清波盪漾的湖面,環岸的垂楊柳,柔軟的草坪,一條條鵝卵石小路旁是供休憩的木質長椅。
六幢雙層木屋相隔不遠不近,每個屋子都帶着獨立的籬笆小院,這完全是理想的居所。不是說坤院的住所遠比不上乾院的,要是坤院的像眼前這樣,那乾院又該是如何的住處,宮殿麼……雲逸環顧。
珍兒很興奮,身爲商家大小姐的丫鬟,住慣了前亭臺後花園的她,也對此地沒有挑剔:“居然還有這麼好的地方剩下來,小姐,我們就住這兒,就住那間,那兒離湖最近誒,打開窗就是碧波盪漾的湖水,想想就能美美睡一覺呢。”
“嗯,好。”商玲瓏微笑着點點頭,她也有些喜歡這裡,僻靜又不缺少生氣。
“哈哈,雲逸,果然,跟着你沒錯。”
“嗯嗯。”芸豆表示贊同。
“豆兒,你喜歡哪間屋子?”
“嘣咔!”
突然,悶沉的,像是厚瓦罐炸裂的聲音。
最左的屋子冒起一縷縷黑煙。
屋門忽地打開,“咳咳,咳咳”,黑煙滾滾中跑出一黑影。
雲逸抱着雙臂饒有興趣,趙影一步橫跨在了芸豆身前。
黑影見前路被五個毫不相識的人攔住,開口問道:“你們是?”
珍兒:“哇,你牙齒好白啊。”
見一漂亮姑娘這麼盯着自己看,又誇自己,黑影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額,是嘛,我都沒發現,有多白啊。”
“她的意思是你臉太黑,把牙齒襯托得很白,說真的,天要是黑了,憑你這牙,你走不丟。”趙影笑了。
“黑?糟糕,這要是再晚一會,就洗不掉了。”黑影不明所以地大叫一聲,掠過衆人,衝向湖泊。
珍兒:“喂,你!”
不過已經晚了,“噗通”一聲,黑影跳入了湖中。
清澈的湖水漸漸散開一縷縷黑線。
“這湖泊的魚我想我是不敢吃了。”珍兒苦着張臉,沮喪、氣憤,像是一個吃貨手中的美食突然被搶了去,還搶不回來那種。
湖水蕩起漣漪,“嘩啦”,一個披散着頭髮的少年出水,也就十八九歲的模樣,“舒服。”
忽然感覺到幾對讓人不自在的目光,“幹嘛都這麼看着我?你們不會是吃人的妖吧。”少年毛骨悚然地問道。
“世上,居然,還有,這麼,美的,男人?!”趙影覺得自己再看下去,目光都要把對方換上一身女裝了。
尤其長髮溼漉漉地掛在肩頭,害怕地抱臂在胸前,那模樣,像極了美女出浴圖中被畫師“偷窺”的姑娘。
芸豆偷偷擰了一下趙影的胳膊。
“嗷嗷,”趙影慘叫,“豆兒你……”
“不許,這麼,看着,除我以外的人,男的也不行。”芸豆瞪大好看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說道。
“豆兒,你是在吃醋嗎?你吃醋的樣子好好看。”
“哼,你才吃醋了。”芸豆撇過臉去,卻是紅到了耳根。
這不是,我經常做的動作嗎,這丫頭,口是心非啊……趙影寵溺地笑了,伸手按在芸豆的頭上,俯身,小聲卻堅定地在她耳垂邊說道:“傻豆,你放心,我趙影這輩子,認定你了。”
“哎呀,不理你了。”芸豆的臉瞬間像個熟透了的紅蘋果,恨不得找個洞將自己埋進去。
怎麼,怎麼突然,突然就表白了呢。我還沒準備好,我要說什麼,哎呀,笨妮子,要說話呀。
“我……我。”
“我就當你,答應了。”趙影眼有笑意。
雲逸開口道:“師兄不用害怕,我們沒有惡意,我們是剛入院的新生,選了湖邊木屋作爲住處。”
“原來是這樣,”少年走上岸,“我叫向幾道,他們都稱呼我垃圾王,你們也可以這麼叫我。”
垃圾王?很奇怪的外號,向姓也很少見,不過環境這麼好的湖邊木屋沒人住多半和他有關。雲逸有些好奇地問道:“師兄剛纔是在?”
“糟糕!光顧自己逃出來了,我的寶貝啊。”向幾道大叫一聲,又急衝沖沖回冒着黑氣的木屋。
這師兄,一驚一乍的。趙影搖搖頭。
當向幾道再次跑出來,雲逸五人上前,看着他沮喪地盯着一地的碎炭,楚楚可憐。
“白忙了,白忙了。”
“冒昧問一句,這些黑不溜秋的木炭是?”趙影問道。
木炭?向幾道眼皮一抽,以很快的速度說道:“這可是我製作的御力木杖!我以火山口獨有的黑火木爲主料,削成普通木杖大小,將熔岩凝結後的黑火晶用黑火石粉粘在黑火木上,一切工序都是那麼完美,只是,在最後一步注入自然之力火時,火晶突然崩裂炸開,黑火石粉濺了我一臉,木杖也斷成了這麼幾截,木炭?這要是木炭,那也是價值不菲的木炭!”
“御力木杖是什麼武器?”雲逸很想知道那是什麼玩意,似乎和自然之力有關。
向幾道沉默下來,他在猶豫,怎麼一激動就說漏嘴了,這東西可不是能傳出去的,湖邊木屋沒人住都是我辛辛苦苦半夜三更不睡覺扮湖妖嚇走的。該怎麼辦,前功盡棄了,但願他們聽聽就好,當做普通玩意,別說出去。
可他想多了。
商玲瓏回憶了下說道:“御力木杖,是遠古時期一位先賢爲了讓平民也能成爲抵禦妖魔的戰力,而鼓搗出來的一種可以不入超凡便能自由駕馭自然之力的木杖,當時成功製作出來的有聚火、引雷、御水、鎧土、生木五種,使得之後幾場大戰人類不再明顯落於下風。天顧之下,最後一場決戰中,我們人類一方出現一位能力通天徹地的修士,天平傾斜,戰局瞬間扭轉,強大的妖魔一夜間從人世消失,天顧三年,被十三方最強勢力推選出來的修士統治者爲了人間歸於太平少些不必要的紛爭,安心建設,便下令將御力木杖全部收回銷燬,也把製作方法牢牢控制在手中,直到一個個時代更迭,御力木杖,徹底消失在歲月長河中。”
她是誰,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向幾道一臉不可思議,世上除了他居然還有人知道這東西。
“這麼厲害的武器,爲什麼要銷燬?”趙影不解,如果他能有這玩意,早成了村裡的大英雄。
芸豆也是小臉迷茫。
商玲瓏繼續說道:“人都是有慾望和私心的,當你突然擁有了超乎常人的力量,而該有的意志沒有跟上,慾望膨脹,掠奪、紛爭便不可避免,你們看如今的白塔城井然有序,祥和寧靜,如若有一天大部分普通百姓一夜間成爲能駕馭自然之力的人,而少部分沒有這個機會或者遲上一天半天獲得,我相信,白塔城會在幾晝夜後變成火海汪洋,而城主根本沒有能力去約束這突然多出來的過千萬的‘超凡境’修士。正是考慮到了這一點,當時的統治者在確認妖魔不再是威脅後,便將御力木杖徹底封藏,畢竟對於他來說,越是弱小的子民,越聽話,聽話就容易維護秩序。”
“唉,”向幾道撫過斷成數截的木杖,內心苦楚難安,嘆了口氣,“我坦白吧,你說的沒錯,御力木杖本是不該再存在世上的法器,要是製作它的方法還存在的消息傳了出去,會引起世道動盪,思及此,我纔不得已半夜扮鬼嚇走最初搬來這裡的師弟妹們,只爲一個人安心地製作,現在,這個秘密,藏不住了。”
如此說來,御力木杖在妖魔橫行的遠古是人類獲得自由的寶器,而在安穩之世卻成了禍亂之物。雲逸謹慎地問道:“我想,如果不是你剛纔自己說漏嘴,今晚,可能也要故伎重演嚇走我們,好保住你在製作御力木杖的事,對麼?”
向幾道也不否認,點點頭道:“御力木杖的消息會惹來很多麻煩,爲了掩飾,我湊材料的時候什麼好的壞的爛的東西都要,生怕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雖然世上知道製作方法和材料的人除了我幾乎不存在了,但……”那天,肯定有強大的勢力,從哪知道了消息。
“什麼都要,想必你那垃圾王的名號就是這麼得來的吧。”趙影說道。
“也許吧,其實垃圾王這個名號我還挺喜歡的,”向幾道一點點收拾好木杖的碎塊,擡頭,認真道,“你們能不能答應我,別把這個事說出去。”
雲逸沒有點頭應下,反而問:“我想知道,你做御力木杖的初衷是什麼?”
向幾道沉默良久,看着眼前這五位師弟師妹,可能是面善的緣由,他也不再猶豫,御力木杖都說出去了,還怕什麼……“十年前,器城發生一起滅門慘案,器城器王向家兩百七十餘口遭歹徒殺害,他們更是縱火燒了整個向府,唯有一八歲孩子因調皮偷偷翻牆外出玩耍倖免於難,回來後,他在離家最近的巷子角落張望,等大火燒了三天三夜,等士兵將廢墟封鎖,等夜深人靜,憑着記憶找到他自己的房間,打開廢棄幼兒牀下的地道,翻出了父親生前對他說的在危難之際才能打開的盒子,也許,他父親早料到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會是那麼快。”
“而我,就是當年那個孩子。”
向家……商玲瓏沉默,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小時候聽爺爺說過,五寶閣很多兵器都是由器城向家制作的。
向家老主還抱過滿月的自己。
爺爺和向家老主私交很好。
十年前,正是我六歲的一天去找爺爺讓他講故事,卻被父親抱走,賭氣地又偷偷跑回來,扒着院門正要喊爺爺,卻是見到爺爺在院子的石凳上呆坐着哭了。
一直到現在,十年間,那是唯一一次見爺爺流淚。
如果爺爺知道向家還有一個後輩活着,會釋懷當年沒有給向家建一個私宅傳送陣吧。
十年,向幾道也看淡了,緩緩說道:“我想要的,便是將盒中記載的器具一個個實現,好完成父親和整個向家千百年來不敢付諸行動的心願,對於一個器癡家族來說,不能延續祖先傳下的器具,是比死還難受的懲罰,十年前的向家有顧忌,十年後的向家就我一個,孑然一身,再無顧慮,等完成所有,我定要讓世人知道,向家,還在。”
“唉,既然碰到了這種事,我姓趙單名一個影,”趙影指了指自己,目光堅定,“以後免不了接任務四處奔走,你若是缺少什麼材料就和我說,我儘可能幫你收集。”
芸豆知道影爲什麼嘆氣,爲什麼對這事上心,爲什麼要幫才第一次見面的師兄。
因爲影的一家人也只剩他一個了……
向幾道抱着木杖碎塊,眼裡的光,燦若星辰,道:“那說定了,君子之約怎麼樣,我一直呆屋裡,都沒什麼時間去接任務,如若你能幫忙,可太好了,你放心啊,我會給報酬的。”
雲逸想起銀麪人警示的話,比千年前巨妖食戮中域更大的浩劫即將到來。那麼,御力木杖甚至其他威力更強的器具能做出來,人類會多一份希望。
“我叫雲逸,趙影說的就是我想說的,師兄以後若是有什麼難處,告訴一聲。”
商玲瓏微笑地說:“我也能幫忙的。”
芸豆:“還有我……我能……煮飯給你們吃。”
謝謝你們,這麼多年來,還是頭一次有人關心我。向幾道心裡一暖。
他卻不知道,正是因爲這一次是真情坦露而非百般隱瞞,結果纔不一樣。
沒人願意幫一個求人幫忙卻還遮遮掩掩,關鍵時刻可能還會賣隊友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