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妖王兩手各拎着一個少女轉身離開,“咕嚕嚕”,舌尖滑過脣,餓了,卻是聽到了身後不遠少年的喃喃,好奇地轉過頭,該不是,傷成那樣還能接着打?
指尖顫抖地嵌進泥土,手臂撐着身體想要起來,卻是劇痛襲來渾身一顫,復又趴下,黑色的血液從胸膛拳頭大的破洞流出。
吃力地睜着眼,恍惚地,看着古妖王手裡已經昏迷過去的小嫣,那張憔悴的小臉,掉落泥漿的髮簪,拖在地上沾着泥沙的長髮……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雲不癡渾身顫抖,牙關緊咬,血從齒間滲出。
古妖王不屑地一笑,垂死掙扎罷了,轉回頭邁着蹄子離開,餓了,是時候找個地方大快朵頤,慶祝重獲自由。
“雲哥哥,沒想到這個小寨子的集市這麼熱鬧,好多東西呢。”
“是啊,你在看什麼?”
“沒,沒什麼。”
“是麼,真沒什麼?”雲不癡轉過身,盯着小嫣躲閃的雙眸。
玉笑嫣側過頭,臉頰有些燙,紅脣輕啓:“真沒什麼。”
雲不癡思索,喃喃道:“不過我怎麼感覺總有一雙目光盯着我的後背,難不成是錯覺?”
“錯覺,一定是錯覺了,雲哥哥。”玉笑嫣低頭,纖纖手指絞着衣角。
再次看着少年的背,少女出神地跟着少年走,他走她走,他停她便停。耳側喧鬧的集市,安靜了,她想跟在他身後一直這麼走下去。
“別動。”
“嗯?”少女聞聲擡頭,正好看到少年專注的神情。
“好了。”雲不癡點點頭很滿意。
一旁的擺攤婦女笑道:“哎呀,這位公子,這髮簪很適合這位漂亮的小姐,公子有眼光啊。”
“是麼?”雲不癡開心地從懷裡掏出一兩黃金,“給你的,不用找了。”
……
我要站起來,你這雙破腿給我站起來啊!
雙腳無力地踢彈,褲子灌進泥水。雲不癡雙拳捶打地面,眼角流下一行自責痛苦的血淚。小嫣,你雲哥哥怎麼能就這樣看着你受到傷害。
不能,除非我死。
“啊!”
撕心裂肺的叫聲在樹林響徹,驀地,一柱狀驚雷震亮蒼穹,分開千萬條枝叉,鋪開一張紅色的網。
此刻,整個西域的人全都擡頭訝異地望向天空,那一道橫貫南北天際的紅色驚雷,絕世妖豔。
“啊!”一聲長嘯,桎梏碎裂,一股暖流週轉全身。雙臂撐着身子站起,踉蹌一下穩住。
泥水斑駁的臉,青絲粘着草葉,胡亂掛在額前,卻怎麼也掩不住雲不癡眉間一點璀璨星芒,在這烏雲捏造的黑夜謊言裡,微弱,卻堅定地,一道金光直衝九霄。
古妖王停下步子,感覺到身後有一股磅礴沛然的氣勢突然爆發,而無邊的殺氣直直地鎖定了自己。輕輕放下手裡的兩個女子,這樣的對手,足以值得尊重了,回身迎上那雙鋒銳的眼,羊蹄一踏,身影消失。
在天上。雲不癡擡頭,雨水沖掉臉上泥渣,嘴角一揚,正合我意。一腳輕點大地,人已經竄至高空,與古妖王正對。而剛纔所站立的地面像蜘蛛網一塊塊皸裂,泥水陷落。
兩人對視一眼,身影俱都消失,只有一道道氣浪憑空出現,東南西北前後左右,激盪開來。
互相試探了十招,雲不癡猛然提膝撞去,古妖王出拳硬擊,交擊處虛空爆炸,兩人各飛退數丈,身下的地面瞬間整個凹陷一大片。
古妖王眼神狂熱,讚許地說道:“有些意思,不過還差很遠!”
“是麼?”雲不癡伸手一引,插入樹幹的石棍輕顫,一聲“咻”,在空中一個盤旋飛回到手裡。
而隨着石棍脫離,炭樹整個碎裂。
雲不癡右手一振,灰塵激盪,天隕劍現,炙熱的氣息將身周雨滴化作霧氣。
“困在禁制裡的我可能會怕,不過,現在力量完全回來的我,可不怕這把破劍,”古妖王眼珠變細,雙臂長出片片鱗甲,“忘了說了,我還有部分真龍的血統,只是知道的人和妖都死了,包括下一刻的你。”
看着雙臂上的龍鱗,古妖王眼裡有幾分驕傲,又有幾絲痛恨,痛恨自己的身世。
他出生便長這麼一副怪物模樣,三歲的他蹣跚走向父母索要抱抱,父親是厭惡地轉身離開,母親也是很少將他抱入懷中,而是喚來乳孃帶他玩。父母如此,更何況別人,呵。
他從小沒有玩伴,他的乳孃告訴他別的小孩是敬畏他的身份,所以纔不和他玩。他也傻傻地這麼認爲,直到後來他的模樣嚇哭了自己的堂妹,一個可愛的小女孩,那哭聲中“怪物不要過來”深深刺痛了他。七歲的他自此變得陰沉。
九歲那年,學堂外的小道,幾個族裡的小少年嘲笑他的醜陋樣子,他低頭走路沒有吭聲。小少年們可能覺得光說不夠過癮,動起拳腳,他蜷縮着身子沒有還手,直到他們奪過他懷中的書扔在地上使勁踩,嘴裡更是嘟囔着“怪物怎麼可以學習本族文字”,而他瞥見他那路過此地的父親只是冷漠往這邊看了一眼,便兀自往前走去之後。
他爆發了,血脈的紛雜給了他醜陋外表的同時,也給了他超出常妖的本領。那幾個少年被發現時死相悽慘,族裡震怒。雖然是族長的孫子,少族長的兒子,但他明白,沒人會爲他說情。
聰明的他一路逃亡,逃到了這片山脈,躲進山洞中,幸運地,遇到了一位心地善良的採藥女。
她沒有因他的外表害怕,反而幫他小心醫治傷口,不僅如此,有時還會帶一籃子米糕看望洞穴裡因傷不能動彈的他。
可能在她眼裡他是受傷的人類小孩,而非可憎的妖獸吧。
不久後他傷好了些,便時常攀上懸崖,踏入火山口,潛入水潭幫她採各種珍惜草藥;而她則在空閒時間教他人類的語言,文字,帶給他好吃的。
一年兩年……十年後,他長大了,愛情萌芽,隨之而來對地位權力的渴望,於是在這片山脈中開啓了血腥的殺戮,不過殺的都是妖。
有時候會有不開眼的獵人來抓他,他都會避開,因爲他記起採藥女的話,不許傷害自己的同類。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人,只是她的話,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