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龍嘯!暴起一拳擊退骸蛟甩來的骨尾,大鬍子借力飛退,偷得片刻空當,不安地回頭望,一雙眼想要看穿飄在大河之上冷冷的霧氣。
方舟,出事了。
渾然不知自己的手在那一擊碰撞下裂成了一朵鮮紅的花,滴墜着血珠。
緩緩拔出深深插進胸口的骨刺,一用力“嘭”的一聲捏成兩半,鬼武擡頭望着愈發暴虐的骸蛟,疼得咬牙切齒道:“我倆不在,長軍一人守不住那麼大的方舟,你回去吧,它,我攔着。”
從之前到現在,兩人與骸蛟的激戰,不時席捲開來的氣浪,讓方圓百里的河水整個倒掛在天空,再落不下,露出了一片河底淤泥和紛紛鑽得更深的數百條各色妖蛇。
當是神魔打架,小鬼避讓。
“你們都走不掉的。”沙啞的聲音,像是一位歷經滄桑的老者。
骸蛟張嘴,明明沒有一點血肉的它,竟然能說出話來。而當它話落,自它身後的蒼穹出現一片灰色的天幕。
那不是雲,不是霧,是一望無際的骸鳥!
撲騰着骨翼尖嘯着飛來。
即便是通天境大圓滿的強者,戰到現在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丹田真氣匱乏,裝作堅強。
“大鬍子,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我說的話麼?”鬼武側頭對大鬍子問道。
看着對方嘴角懷念的笑意,想想,這賒賬傢伙在方舟也呆了快有十年了,大鬍子同樣笑道:“記得,怎麼不記得,不打不相識,不勝不先死。”
“是啊,不打不相識,不勝不先死……”鬼武喃喃,擡頭,注視着那片越來越近的天幕,一雙眼漸漸迷濛,溼潤了,復又道,“只是我說的話,從來都被自己踐踏了,那麼清楚地記得當年氣盛,那句說給她聽的,三十年間,吾鬼武之名,必響徹這荒大地。”
“也不知她如何了,現在,怎麼也是個能打醬油的孩子她娘了吧。”
大鬍子怒其不爭道:“你個傢伙,還以爲你不喜歡女的,這麼些年身旁也沒個紅顏,沒想到是心裡藏着個人,你一直因她孤單着,又一直因爲當初那句話,躲在我這巴掌大的地方不去找她,在我看來,是真蠢。”
“是吧,好蠢啊,”鬼武被說的紅了臉,輕輕一揚手,“那就讓我再蠢一次吧。”
“你敢?!”
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掀飛,大鬍子的臉上露出不敢相信之色,眼睛最後看到的是被密密麻麻的骸鳥包圍吞噬的背影。
一雙眸子亮起看不到盡頭的深邃藍芒,鬼武望穿骸鳥、虛空、高山、城牆、殘垣、廢墟……看見了天地間遊蕩的無數孤魂,一臉肅穆地吟誦道:“無家可歸的魂啊,奉我爲主,隨我一戰,主,將帶你們回家。”
虛空震顫,鬼門頓開,九千魂靈剎那間跨越漫漫虛空而來,紛列左右。
數以億計的骸鳥撲殺着包圍圈中九千魂靈,在一片藍色海洋之中的鬼武緊咬着牙,雙目充血,額頭滲出汗來。
這九千魂靈得以戰鬥的力量,全由他的魂力供給着,可想而知此刻,他承受着多大的壓力。
“別過來!”小蓮被不知從哪鑽進來的蛇嚇得退到角落,小手倉促地從竈臺上抓過菜鏟,警告地揮舞着,全然忘了可以從米缸那裡逃去甲板之上。
百足幼蛇絲毫不懼,多少修士死在了它們一族的口中,又怎會懼怕眼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沒多久又是一具寄居的行屍罷了。
百足幼蛇“嘶嘶”地越爬越近,還揚起了頭,張開嘴,露出尖牙,小蓮嚇得閉上了眼,雙手握着菜鏟亂舞。
百足幼蛇看準機會一探頭,剛好躲過了女孩揮落的菜鏟,尖牙離小蓮的小腿不過半寸,剎那,“嘣”,急急的一聲,如銀瓶乍破,又如雷電倏忽而過。
緊接其後,宛若無盡沙漠上颳起了大風,“沙沙沙沙”。
空蕩蕩的歌舞廳沒有觀衆,空蕩蕩的臺上只有一位老者忘情地拉着手裡二胡。
自弦悲鳴處,一圈圈音波掃蕩開來,洗滌着方舟之內的罪惡。
小蓮緩緩睜開眼,只見剛纔還耀武揚威的蛇成了一地的肉片,疑惑地看看手裡沒有絲毫痕跡的菜鏟。
“吼!”自遠方傳來一聲不甘的咆哮,凌空俯視整個方舟的魍皺了下眉頭,不愧是被鬼皇大人都讚賞的傢伙,骸蛟看來已經撐不了多少時間,他倆想必也已經察覺到了這邊的情況,得在他倆趕回來之前將方舟帶走。
當然,帶走之前,方舟之上可不能有活人。
不然還不得被其他四王笑話死。
所以……
魍俯視方舟的眼中泛起殘忍的笑意,高舉手中壓抑着殺意的戟。
“蒼!”
戟刃忽然動了,化作一隻恐怖的蒼鷹振翅擊空而去。
“鷹!”
驟止,蒼鷹臨萬丈高空,一個盤桓旋身。
“寂!”
這天地,喑啞絕聲。
鷹眼中閃亮一點獵食的血光,化作一道比雷電還迅疾的灰芒,俯衝而下。
“你敢!”
在衆人呆滯的目光中,突然出現的一隻大手,將那一筆劈落的灰芒握住。
“船長!”
衛兵們齊齊失聲大喊,如黑夜中看到了希望。
只是“噗嗤”一聲,血花瞬間怒放,那隻大手被刺穿。
“好強。”大鬍子迴歸正常的右手忍不住地顫抖着,手心有一個前後通透的血洞,一縷縷黑氣留在其上,不斷吞食着周圍一圈的血肉。
商玲瓏還來不及哀悼掉落大河之中被妖獸埋沒的趙影,全身便起了寒意。
無盡的威壓之下,“咔!”在尹奚龍面前,水晶幕牆自上而下蔓延開樹枝狀的裂痕。
“不……是吧。”尹奚龍失聲,擡頭,似能透過船板看到一點恐怖的灰芒落下,即將貫穿整個方舟。
“嗚嗚”,二胡的曲子愈發孤寂,像是無盡亡魂的哽咽,在這蒼茫大河之上奏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