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千伶眉目清冷,並不作聲。六年,算作兩千個日夜,平均兩日才斬殺一隻妖獸。可你又怎會知道,谷裡的哥哥叔叔們,每次出獵,每個人的刀尖都會沾上過百妖獸的鮮血。六年,又何止出獵百次?
狂刀見對方像是被自己說的數字鎮住了,更是洋洋得意,彈了彈刀背,發出沉悶的聲響,說道:“再說武器,我這把大砍刀,可是從來自乾國國都的商賈那裡用三十頭妖狼的新鮮屍體換來的,三十頭妖狼啊!那要是換糧食夠一戶人家吃一輩子了,說起來當時還有點小不捨,不過這麼些年來,這把刀一直斬鐵如木,品質那是沒得說。”
“吹夠了沒有,狂刀,過來。”佝僂老人不知何時出現在碎掉的青石旁。
“是村長啊,我,這……講的是事實嘛。”狂刀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你探查的情況如何?”
一說到正事,狂刀立刻變得嚴肅,“回村長,妖獸已經在聚集了,我不敢離得太近,就察看了下腳印和糞便,這次不太好辦,是背鐮巨鼠。”
“老鼠?”妙顏驚詫。
雲不癡想起五寶閣所編那本書中的話,便向三女解釋道:“背鐮巨鼠,因背上自出生便長着一把彎鐮刀出名,鐮刀白色,爲骨質,鋒銳堅硬,幾乎可以與人類鑄劍師所鍛打出來的刀劍媲美,甚至在某些情況下品質更優,因此修士們既害怕又喜歡捕獵這種妖獸,從它們身上取下的骨鐮經打磨鑽孔後,便是價值連城的武器,月牙飛鐮。”
“不錯,除了背上的骨鐮,它讓修士們苦惱的地方還有速度,其體型和小馬駒差不多,但奔跑速度卻比壯碩的成年駿馬還快上三分,如果,讓我們村子裡的修士對上它們,哪怕是一對一,也必死無疑。”佝僂老人垂頭嘆氣,他是想不出什麼法子,不然這些年也不用依靠僻古宗。
“前輩不用苦惱,事在人爲,我們的優勢在這兒。”雲不癡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長相?話說背鐮巨鼠長得還真挺難看的。”狂刀嘀咕一聲,不過長相有屁用,又不是去相親。
“笨,哥哥他說的是智慧。”
雲不癡微笑了下,對村長說道:“前輩,我說說我的看法吧,村裡村外地勢開闊,據險而守顯然不行;修士數量和等階相比背鐮巨鼠我們更是處於劣勢,正面對決只會是送死;舉村遷移,估計僻古宗會先跳出來阻止,斷了我們的生路。”
“你的意思是我們只能等死了?”狂刀嘴角一撇,目露鄙夷之色。還以爲這小子多聰明呢,還不是兩個肩上扛個腦袋瓜子,全是漿糊。
“當然不是,村外地勢平坦開闊,正好可以用來設置陷阱,它們背上不是有鋒利的骨鐮麼,它們不是速度快麼,那我們正好可以利用這兩點……”雲不癡的嘴角揚起笑意,擡手示意衆人靠近,輕聲說道,“我們可以這樣……”
一旁側耳的狂刀越聽越是驚懼,渾身發涼,拿刀的手都在輕顫,看向少年的目光從不屑變成仰望。
“好法子!”村長激動地以拳擊掌。
“那麼前輩,組織村民的事,就拜託您了,時間緊迫,務必加快速度。”
“放心好了,別看他們現在一個個死氣沉沉的,一旦事關村子存亡,他們比誰都上心,畢竟,這裡是我們祖祖輩輩生活了千年,也是唯一被允許生存的地方了。”佝僂老人說完立馬轉身匆匆離開。
也是唯一被允許生存的地方了……雲不癡心頭一緊,看着佝僂老人漸遠的背影,更堅定了守護村子的心。雖然幾天前還素不相識;雖然會與僻古宗以及宗門背後強大的神秘人交惡;雖然己方實力處於下風,但有些事不得不做,有些人不得不救。
烏雲籠罩着頭頂天空已有整整五日,終於在第六天的凌晨,下起了豆大的冰雹,一直到午後才歇,村民們一個個窩在被窩中,聽着屋頂噼啪的聲響,睡的卻香。
他們一個個累得挪下手都嫌。
傍晚時分,咚鏘的聲音傳遍整個村莊。牀上正裹被酣眠的村民們醒來,打了個哈欠。他們這些天餐餐吃的大鍋飯,早已習慣這準時的銅鑼聲,一個個慢慢穿上衣服,拖家帶口從屋中走出,聚到村口。
只是今天似乎特別,他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一排排八仙桌拼成的長桌上,擺着的是村裡尋常人家一年也難得嘗一次的乳豬肉、酸甜蜜餞、精緻糕點、香醇米酒……
“愣着幹嘛,這些天辛苦大夥了,快,都來吃。”村長招手說道。
村民們一下子喧譁起來,各自找個位子坐下,也不拿筷子,直接下手。不過好在周圍人都是這副粗野的模樣。
有的村民嘴裡的還未嚥下,手已經扒拉了一大盤吃的。
有的吃着吃着流下淚來,無聲地哽咽着。
“嗚嗚,孩子她吃不到了。”
村長和雲不癡四人一桌,同桌的還有奕軒、狂刀一家。
此刻,丫丫正眼巴巴地看着雲不癡手裡剝了一半的烤栗子。
“前輩,這些吃的花了不少錢吧。”
“既然與僻古宗鬧掰了,這一年攢下的銀兩自然再不上交了,和商賈換些吃食,不更好?”
“這倒是,不知狂刀他成功了沒,爲何還沒消息。”雲不癡將手裡剝好的金黃栗子放在丫丫的手心,探手又從盤中取來一個。
丫丫正要將香糯的栗子放進嘴裡,突然身子一抖,栗子落在了地上,滾了幾圈,沾了土灰。
雲不癡站起身來,望向遠方。
入眼的先是一道風旋,風旋中有個黑影。近了,看清正是出去引誘妖獸潮的狂刀。只是此刻他有些狼狽,上衣已經不見,胸前有幾道傷痕,正往外淌血。
手裡緊緊拿着的大刀,也裂出了幾個可怕的口子。
緊隨其後的是一線灰色,如同奔涌而來的江潮,浩浩湯湯,橫無際涯。
“錯開!”雲不癡離開飯桌奔上土塊壘起的小山坡高聲喊道。
聞聲,狂刀一個激靈,差點忘了這事。在踩入白灰畫出的長線之前,右腳忙一個側跨,不做停頓,再次飛奔起來。待越過第三條白線時,才以刀拄地,停下步子,大口大口喘氣。瞬間汗如雨下,鹹漬刺痛着傷口。
不遠響起延綿的嘶吼,正在大快朵頤的村民們才驚得站了起來。妖獸潮!是妖獸潮來襲!
膽小的想跑回村,卻已經挪不動腿;膽大的攬了幾盤子吃食,揪着臭罵着哭鬧的孩子往村內走;而已經心如死灰的最爲淡定,大口吃着美食,對一里外的喧鬧視若無睹,聽若未聞。死也要先享受一番,可能這也是村長的用意吧,聽那小孩子的話只挖了幾個大坑怎麼能夠攔住六千多隻妖獸,還是千里妖嶺中以兇殘敏捷著稱的背鐮巨鼠?
吃吃吃,死也要做個飽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