羯和收筆,看着羊皮紙上的畫像,有些不滿意,想揉過重來,不過看着一圈人在等。心道,唉,在這麼多人面前出醜了,這腦子裡明明清晰得很,爲什麼手就不聽話。
“咳咳,短短一面,能記起來的就這麼多,憑着印象胡亂畫了一下,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說着說着臉上有些羞赧之色。
商玲瓏接過羊皮紙,依據畫像來看,隱約能分辨出此人年紀應該在六十左右,偏胖,看眉眼,商玲瓏總感覺在哪見過這人,但又想不起來是何時何地。
一旁的月季湊過來看了兩眼,抿嘴思索,忽而指着羊皮紙上的畫像開口道:“姐姐,這不就是之前在堂中的那個胖子?”
堂中的胖子?甲天下!商玲瓏恍然,是啊,雖然這畫像有些抽象,但眉眼還算神似。可奇怪的是,若真是甲天下,這個擺渡寨有名的富商,眼前商販會不認識?
還是儘快確認爲好,可別尋錯人再浪費個時日,笑管事在這裡經營了這麼多年,回去問他。心中有了決斷。
“這畫像我買了,”商玲瓏未等羯和有異議,便從懷裡取出白玉瓷瓶,“上等的龍血丹,一瓶五顆,不知這個夠還是不夠?”
“夠,夠了,很夠了。”羯和雙手捧着圓潤還有溫度的白玉小瓷瓶,看着美麗的小姐匆匆離開消失在人羣中,嘆了口氣,其實,這畫像,就贈予小姐又如何。
這一轉身,不知何時能再見到你,部落裡的女子,和你相比,少了些東西。
羯和的拇指摸過瓷瓶上的凹痕,商?美麗的小姐,你是姓商麼……
“請問前輩從何方來?”
“有朋自遠方來。”
“既是遠方而來,來我閣中便是客,”笑彌勒回頭向閣中喚了一聲,“白龍白鳳,沏一壺好茶,招待這位客人。”
“好的閣主。”
薛白龍在茶櫃上挑了包茶葉去了後堂,薛白鳳從櫃檯後走到門邊,伸手相請。
眼前進門的,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年紀應該很大了,但精神不錯,不出意外是個修士,但沒有顯露一丁半點修士該有的氣勢,八成還是修心者。
使柺杖的樣子有些生,腿疾不像有了很多年,新落下的。
面上雖然帶着和藹的微笑,但給我的感覺很不好,像是知道我在打量着他。
使拐的老人對笑彌勒說道:“你閣中的這個小丫頭,眼力不錯,平常,應該揪出過很多假貨吧。”
笑彌勒擺擺手,說道:“哪裡不錯,要是真的不錯,我也就放心將整個閣子交出去了,這樣,我手頭還有急事,前輩要不先進去隨便看看,喝喝茶,吃吃點心,有中意的物品直接和她說,我去去就回。”
“好。”使拐的老人點點頭。
笑彌勒給了薛白鳳一個眼神:認真對待此人,他的修爲我都看不破,一有不好,傳音螺給我傳音。
多年上下級的默契,自然不用言說。
“前輩,隨我進來。”薛白鳳小心地將老人引進閣中。
老人轉着看了會櫃上架中擺着的寶物,搖搖頭,似乎沒有太大的興致,正好有位青年子弟端了一壺茶出來,他順勢尋了位子坐下。
端起茶杯,掀開杯蓋,氤氳的香氣飄起,杯中有幾片茶葉沉浮,老者擡頭,看着薛白龍,臉上是看着晚輩的和藹笑意。
“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很喜歡曲中一句,蕩一壺茶青色,七八片浮沉葉,人正如這茶葉,在世間,沉沉浮浮,彌久,方醇、香。”
“好句,人生可不就是如此。”薛白龍頗爲贊同地點頭說道。
“但是,到了我這年紀,我卻更喜歡後面一句。”
“前輩是指?”
“可這醇如何香也罷,皆是他人嘴裡容不下的碎渣。”
看着老人不顧茶還燙,仰頭一飲而盡,嘖嘖感嘆茶是好茶,只剩些茶葉躺在杯底,薛白龍一時無言。
弱肉強食,平凡者在水深火熱之中好不容易熬出個名頭來。
最後,不過是更強者的食物,頂多得來句:“你是個不錯的對手。”
可不就是和“味道還不錯”一樣?
笑彌勒正往寨西的那條大街上去,行到半路,卻是剛好遇到了從天下堂分部回來的小姐。
“小姐。”
笑彌勒停下。
“是擔心我了?”商玲瓏看着笑彌勒行色匆匆的樣子,心裡不知怎麼地生起久違的暖意。
有人關心。
自十歲起,爺爺、父親和母親,便不再把我當個孩子,而是像對待未來的家主一樣,嚴厲、保持距離,而非,抓着他鬍鬚的孫女和他倆的女兒。
也許,這就是大家族吧,親情,固然是家族凝聚所在,任何人都可以凡事念及親情,唯獨,家族之長的那個人不可以。
笑彌勒沒回答,倒是問道:“這倆位不就是昨天來閣裡詢問雪蓮之淚的客人?”
“你好啊,胖叔叔。”月季搖着手裡的撥浪鼓,禮貌地一笑。
商玲瓏說道:“是的,路上恰好碰到了,就一起商討雪蓮之淚的事,對了,說到雪蓮之淚,我這裡有一幅畫還請管事幫我仔細看一下,畫中人是誰。”
笑彌勒接過羊皮紙,纔打開到眉眼位置,便道:“這不是甲老闆嘛。”
“肯定?”
“雖然這畫工不敢恭維,但,畫中人,確實就是擺渡寨第一富商,甲天下。”
“果然是他,只是,這幅畫出自一位商販之手,若真是甲天下,那位商販不該不認得纔對,還多此一舉給我作畫。”
笑彌勒微笑道:“小姐,你知道擺渡寨有這麼個人,卻不知道,甲天下他還有一個外號,千面,他可是極其擅長易容之術,這擺渡寨沒人見過甲天下真正的面貌,但這對眉眼,只要是經常來往做生意的,都不難看出來。”
“原來如此,現在,帶我去見他。”
笑彌勒也不是笨人,驚喜道:“可是他手裡有雪蓮之淚?對啊,之前怎麼把這個人給忘了,擺渡寨若說還有可能有雪蓮之淚的,除了天下堂,就是甲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