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後爹

夜已經深了。小院內,一片寂靜,就連秋蟲都睡下了,只有夜風颳過屋檐,發出嗚嗚的聲響。幾間屋子的窗戶全都先後暗了下去,唯獨正屋裡面,窗戶透出來的亮光依舊,閃爍着柔和的燈光。

臥室裡面,秦羽瑤站在牀邊,彎腰拉起被子,給睡熟了的寶兒蓋上。然後輕手輕腳地放下帳幔,悄聲走了出去。

要做成人形模特的結構,秦羽瑤花了一下午的工夫,纔將將做了一半。這種速度可不行,秦羽瑤心中想道。然而雖然着急,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得熬夜加點,儘量縮短時間。於是,秦羽瑤坐在堂屋裡,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握着木頭,開始雕琢其他的部位。

這裡沒有塑料,也沒有其他輕巧堅固的物品,否則秦羽瑤也用不着如此辛苦地削着木頭。一個不小心,被木刺扎進肉裡,秦羽瑤“嘶”了一聲,倒抽一口涼氣,放下匕首,把扎入指肚裡的木刺揪了出來。

頓時間,指肚上涌出一大顆鮮紅的血珠。秦羽瑤掏出帕子,將指肚裹住,看着未完成的木件,直是搖頭可惜。萬事開頭難,在嚴重缺乏創意與生活用品的古代,想做些什麼創舉性的東西,都是舉步維艱。

等到手指不再流血,秦羽瑤重新拿起匕首,再度雕刻起來。

秦羽瑤曾經想過,叫思羅給宇文軒捎信,派來兩名可靠的木匠,來給她打下手,或者替代她的工作。以宇文軒的身份,這些對他而言,相信並不是難題。而且,根據宇文軒以往的表現,如果她提了出來,他應當不會拒絕。

可是,秦羽瑤不想麻煩他。如果是朋友、親人,秦羽瑤可以很直白地提出需求,並且沒有什麼心理負擔地叫他們快點幫忙。而如果是純粹的利益關係,更加可以毫無顧忌。可是,宇文軒不行。

他是寶兒的父親,在對她的態度上,也有些異常。秦羽瑤不是傻子,也不是木頭人,她可以感覺得到。從宇文軒送首飾,教她內功,不經意間或者刻意表現出來的態度,都在昭示着他想重歸於好。

如果秦羽瑤欠了他,那就不是可以金錢衡量的利害關係,而是最難撇清的情感糾葛。這是秦羽瑤的大忌,所以不論再困難,只要能夠不讓他幫忙,就不讓他幫忙。

門簾後面,臥室裡面,寶兒翻了個身,沒有抓住秦羽瑤的衣袖,不由得睜開眼睛,慢慢坐了起來。屋裡亮着燈,並不黑暗,寶兒四下望了一圈,掀開被子爬下牀,光着腳丫往門口走去。

只見堂屋裡面,秦羽瑤坐在椅子上,手裡握着木頭和匕首,正在聚精會神地雕刻着木件。寶兒躲在門後頭,烏黑的大眼睛眨啊眨,看了一會兒,沒有吭聲。轉過身去,爬回牀上,在牀裡頭躺下,自己蓋好小被子,閉上眼睛睡去了。

秦羽瑤一直忙到子時,才雕刻好一整套模特。放下匕首,將模特的各個肢體關節扣在一起,又擰動着螺絲,只見效果還不錯,終於露出一絲笑意。此時,方纔覺着眼睛痠痛難忍,連忙將模特拆卸下來,仔細收好,然後吹了燈進屋躺下。

翌日,天氣有些陰沉,並不像平常那般,光線早早就照進屋裡來。昨晚雖然睡得晚,然而秦羽瑤仍舊照常醒來。睜開眼睛,只見屋裡光線暗淡,再扭頭一瞧窗外,只見灰濛濛的一片,似要下雨。

秦羽瑤穿衣下牀,來到院子裡打起拳法。自從搬到這個院子裡,秦羽瑤仍舊堅持日日打拳。雖然家裡添了許多人口,有時候陳嫂起得早,有時候三秀起來如廁,並不太方便。可是秦羽瑤只是稍微猶豫過後,便仍然堅持打拳。

尤其,在那日被公孫若塵派來的六個蒙面人圍堵過後,更讓她心生警惕——若是她並無武功在身,或者是她武藝不精,被人綁了、殺了,又該如何挽回?

於是,秦羽瑤來到院子裡,認認真真地打起拳法。並且練習宇文軒教給她的內功招式,按照合理的吞吐心法,一招一式都打得極爲認真。打着打着,忽然心中有些明悟,登時叫道:“小黎,出來!”

話音落下,西廂屋裡走出來一個人影。生得斯文白淨,清清秀秀的少年模樣,走到秦羽瑤身邊問道:“夫人叫我何事?”

“陪我練幾招!”說完,秦羽瑤率先踢出一腳,朝小黎攻擊過去。

小黎頓時答道:“是,夫人。”口中答着,已經身子一歪,避過秦羽瑤的攻擊。

在秦羽瑤的主動攻擊下,小黎被動跟着應對,雖然沒有吃虧,然而也沒有佔便宜。漸漸的,秦羽瑤皺起眉頭,道:“不用怕傷到我!”說着,手下凌厲一擊,朝着小黎的要害攻擊過去。

吃此一招,小黎心下一震,再也顧不得保守,認真地與秦羽瑤對招起來。然而越打,小黎愈發吃驚,他原本以爲秦羽瑤只會些女人家的玩意,譬如做飯、繡衣服等。哪怕秦羽瑤每日早起打拳,他也覺得不過是些花拳繡腿,空有花架子。

誰知,秦羽瑤的功夫,竟然不在他之下!

於是,在一個毫無保留,一個漸漸拋出家底功夫,兩人越打越投入。就連三秀走出屋子,站在旁邊觀看都沒有察覺。

“夫人真厲害!”當秦羽瑤的一腳踹空,在牆上留下一個半指深的腳印後,秀蘭仰慕地道。居然忘了,初見那日,秦羽瑤甩出的杯蓋擊飛她的耳墜,險些削掉她的耳朵。此刻半點懼怕也無,直是滿滿的仰慕。

秀茹望着這一幕,卻是害怕居多,她躲在秀蘭的身後,將下巴擱在秀蘭的肩膀上,只露出來一個腦袋,望着院中打得激烈的兩人,小聲說道:“夫人真可怕!”

會做好吃的菜,會畫好看的衣裳樣式,設計得出精巧的高跟鞋,生得漂亮,武功也好——簡直就是完人!

此刻,與秦羽瑤打成平手的小黎,心中對秦羽瑤已經不止是震驚。他是閒雲樓年輕一代,最有潛力的雲鷹,怎麼秦羽瑤的功夫,竟然不在他之下?明明她從前只是一個小農婦,沒有經受過訓練,可是她的敏銳、隨機應變,許多時候竟然超出了他!

“停手吧!”將靈感運用到實戰當中,已經有些心得的秦羽瑤,率先喊出停戰。她收手抽身,腳下一彈,來到三步之外的臺階下,對小黎點了點頭:“辛苦你了,早飯多吃一碗。”

小黎被迫收手,還有些意猶未盡,他看了看秦羽瑤,又看了看站在院子裡的其他人,最終沒有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是,夫人。”

吃過飯後,秀蘭和秀茹穿上同一款式但是不同顏色繡樣的曲裾,袖裡揣着秦羽瑤給的十幾兩銀子,手挽着手兒,美滋滋地出了門。

秀禾則回到屋裡,拿起繡樣,繼續給宇文婉兒的繡鞋。而秦羽瑤則繼續拿着匕首,開始削制第二具模特。

寶兒抱着小白,烏黑的大眼睛看了看秦羽瑤,又看了看空蕩蕩的院子裡,大眼睛眨了眨,“噔噔”地跑出屋門,往西廂裡去了。

進了思羅的屋門,背過身把屋門關上,然後來到思羅的面前,仰頭叫道:“思羅叔叔。”

只見小傢伙神秘兮兮的,還把屋門給關上了,思羅覺得很是奇怪:“小主子,你有什麼事?”

“思羅叔叔,我想見爹爹。”寶兒睜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認真地說道。

原來是想主子了,思羅心裡一鬆,答道:“主子最近十分忙碌,小主子再等些時日,就可以見到主子了。”

寶兒垂下眼瞼,過了一會兒,忽然擡起頭,粉嘟嘟的小嘴巴,說出來一句險些叫思羅嚇得肝膽俱裂的話來:“你告訴他,我不認他做爹爹了。”

不能陪他玩,不能幫助孃親,要他有什麼用?

“小主子,萬萬不可!”思羅嚇得出了一頭的汗,再也維持不住面無表情,此刻滿臉的驚愕,活像是被人一拳捶裂的木板。他連忙蹲下,看着寶兒道:“小主子,千萬不可如此,主子忙碌,都是爲了你啊!”

寶兒咬了咬脣,後退一步,搖頭道:“我不相信。”他謹記秦羽瑤的話,眼睛看見的不一定是真的,耳朵聽見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他不能只聽別人怎麼說,他更要看別人怎麼做。

如今,他只看到孃親忙碌,爹爹不見人影。思羅叔叔卻說,爹爹都是爲了他和孃親,寶兒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他看了看思羅,忽然又說出一句叫思羅恨不得以頭搶地的話來:“思羅叔叔,你不是好人。”

聞得此言,思羅險些一頭栽倒。他愕然地看着寶兒,再遲鈍也明白了些什麼:“小主子,是誰跟你說了什麼嗎?”

寶兒搖搖頭,又退後兩步,忽然轉過身不再理他,打開門跑出去了。

身後的思羅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直是滿頭霧水。他直覺有些不好,便寫了一封信,交給專門送信的小鳥兒,給宇文軒送去了。

京城,軒王府。

“婉公主的人,今天從我那裡撤出去了。”書房裡,窗臺邊上站着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男子,身上穿着皇室專用的繡着蟒蛇的華服,頭上戴着白玉冠,精緻而不耀眼。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生着白白淨淨的面孔,看起來斯文秀氣。

“皇叔以爲,婉公主是放棄了嗎?”這高高瘦瘦的年輕男子,正是三皇子宇文翊。他挽起袖子,彎腰面向一盆嬌豔的木芙蓉,一隻手拎着水壺,另一隻手握着小剪子,修理起了花兒。

書房的另一邊,宇文軒坐在輪椅上,正在推動着輪子,熟練地挪動到書架旁,取下一本三指厚的大書。放在腿上,又推動着輪椅,來到桌案後面。他聽了三皇子的話,清冷的聲音答道:“婉公主從來不是愚笨之人。”

“那皇叔以爲,翊兒該如何?”宇文翊停下動作,直起腰來,看向宇文軒問道。

宇文軒翻動着書頁,時而停頓思索,時而飛快翻動。半晌之後,才合上書頁答道:“安排些人,分散到京中各處,迷惑她的視線。”

皇叔爲何如此看重那名繡娘?只見宇文軒安排的計劃,竟然如此費周章,宇文翊不由得眉頭微皺。然而他走到這一步,靠的多半是宇文軒的扶持,便點頭答道:“是,皇叔。”

宇文翊握着剪刀,將花盆裡的唯一盛開的一朵木芙蓉,“咔嚓”一下剪掉。然後,看着僅剩的幾顆大小一般無二的花苞,滿意地放下剪刀。捋平了袖口,轉過身說道:“既然如此,那翊兒告退。”

“嗯。”宇文軒頭也不擡,揮筆疾書着什麼,任由宇文翊轉身離去了。

不多時,千衣走進來,手裡握着專用的信紙:“主子,思羅來信了。”

“哦?”宇文軒擡起頭來,望向千衣的手中:“拿過來。”

千衣把信放在桌上,然後便出去了。宇文軒則打開信紙,閱讀起來。看了幾眼,不由得眉頭微微皺起。他擡起筆,幾次下筆,總覺得不太滿意。最終,索性從輪椅上站了起來,從抽屜裡取出銀色面具,叩在臉上。

已有些日子沒有見他們,不如趁此機會,正好去看一看他們。

宇文軒戴上面具,換了衣服,便離開軒王府,往京城外行去了。運起功力,腳下飛快,一路往青陽鎮上秦羽瑤的家中行去。心裡想着,上次見到寶兒的時候,寶兒同他還那樣親近。怎麼忽然之間,就不認他這個爹爹了?

是不是,秦羽瑤對他說了什麼?雖然與寶兒相處的日子並不多,但是宇文軒知道他的這個兒子,那是最親近秦羽瑤的了。倘若秦羽瑤對他說了什麼,那絕對是有分量了。

而且,宇文軒有信心,自己是除了秦羽瑤之外,寶兒最親近的人。所以,能夠讓寶兒忽然對自己產生抗拒感,那個人定然非秦羽瑤莫屬了。

秦羽瑤忽然如此做,到底是無心還是刻意?僅僅是因爲吃醋了,爲了向他展示,她在寶兒的心中才是第一位?還是有什麼事情不好開口,想以此叫他去,通過寶兒的口中說出來?片刻之間,宇文軒的心裡已經轉了幾道彎。

不,不是如此。若是旁人的話,這些猜測都有可能。但是那個人是秦羽瑤,宇文軒便覺得,這些猜測必是枉然。

此時,秦羽瑤正在院子裡削制着模特,忽然只覺眼前一暗,不由得擡起頭來。只見面前多了一個人,頎長的身軀,淡淡的冷香,露在銀色面具外面的如玉肌膚與尖俏的下巴。

“你怎麼來了?”秦羽瑤有些驚訝地問道。他現在難道不是應該在忙着嗎?

宇文軒道:“過來看一看你們。”然後,目光移動,落在桌上的木雕上面,微微有些訝異:“這是什麼?”

對於他語氣裡的不經意間的親暱,秦羽瑤故作不知,低頭握着匕首,繼續削制起來:“小玩意罷了。”

宇文軒只見秦羽瑤對他不熱情也不怠慢,彷彿當他是路人,又彷彿當他是不需要刻意招待的熟稔之人,不由得在心裡琢磨起來。

然而他琢磨半晌,也沒有琢磨出個究竟,便問她道:“最近事情多嗎?有沒有什麼難處?”

“還好。”秦羽瑤完成一個部件,小心地放在旁邊的石桌上,彎腰從地上撿起另外一根打磨出粗略模樣的木頭,有些打趣地擡起眼睛看着他道:“怎麼,你還有餘力幫我?”

在秦羽瑤的眼中,宇文軒應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怎麼可能還有餘力幫她?這也是她忙着雕刻模具,無暇休息也不去向他求助的原因之一,她不想自討沒趣。

果然,宇文軒一時無言。片刻後,才說道:“京中勢力暗潮洶涌,我確實無暇分身。不過,如果你有難處,儘可以讓思羅給我傳信,我支配資源助你。”

“謝了。”秦羽瑤低頭削制着模特部件,對此不置可否。前世有句話叫做,男人靠的住,母豬會上樹。有些話聽聽就罷了,誰往心裡去,誰就是傻子。但凡她自己能夠應付,她便不會向他求助。實在無力時,才考慮在他那裡碰一碰運氣。

秦羽瑤的這種不熱絡也不冷漠的態度,卻讓宇文軒的心裡有些不適起來。他走到秦羽瑤的旁邊坐下,視線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問道:“寶兒呢?”

“屋裡呢。”秦羽瑤頭也不擡地答道。

宇文軒“哦”了一聲,就在秦羽瑤以爲他會進屋去找寶兒時,卻只見他動也不動,穩穩地坐在凳子上,說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現在公主的視野中?”

“你擋不住了?”秦羽瑤停下手中的動作,擡起頭問道。

宇文軒的手指扣在桌面上,輕叩三下,而後才緩緩說道:“你似乎對我,有些意見?”

聞言,秦羽瑤回想今日見到他後,每每說的話以及說話的語氣,不由得心中一緊。上午的時候,她見到寶兒跑進思羅屋裡,雖然沒有聽清他們說的什麼,但是寶兒跑出來時,小臉兒上分明沒有笑意。

瞧着情形,寶兒多半是想念宇文軒了。秦羽瑤憐惜寶兒,便對面前這位不負責任的男人有些怨念,不知不覺便露了行跡,倒是有些失態了。她自嘲一笑,說道:“沒有什麼意見,覺着這樣說話有趣罷了。”

罷了,與他說這些,又有什麼意思呢?他該忙的還是會忙,不願意照顧的還是不會往心裡去。總歸家國大事,野心雄圖,纔是他的要緊大事。

宇文軒沉默了下,漸漸發覺,這陣子沒有出現,之前做的努力彷彿有些白費了。然而他不後悔,那都是他應該做的、他想做的。他這一輩子,還從未後悔過什麼。

想了想,說道:“婉公主對你的興趣與日俱增,一直致力於尋找你。如今我幫你頂着,她暫時不會找到你。如果你什麼時候有了別的想法,遣思羅告訴我即可。”

“好。”秦羽瑤點了點頭。只見宇文軒來了這麼久,她還沒有叫人給他上茶,也覺着不該,便朝裡頭喊道:“陳嫂,上茶。”

不論如何,宇文軒畢竟是客人。而且,她屢屢對他無禮,他也沒有惱怒或者什麼。相對於他的身份而言,這樣已經是十分難得了。等到陳嫂的茶水上來,宇文軒端起杯子飲了一口,修長白皙的手指輕執杯壁,說不出的優雅好看。

秦羽瑤不由得嘆了口氣,她同他置什麼氣呢?他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往後也不會走到一起去,何必叫他心裡有想法?便指了指屋裡,說道:“寶兒在裡頭,你跟他去玩一玩吧。”頓了頓,補了一句:“他最近想你了。”

“好。”宇文軒放下杯子,起身往裡頭去了。擦過秦羽瑤的時候,回首看了她一眼。只見她低着頭聚精會神地雕刻着木頭,左手的手指頭上,赫然布着數個傷口,不由得手指微縮,彷彿紮在的不是她的手指頭,而是他的一般。

他想了想,沒有說什麼,只是收回目光往屋裡走去了。

屋裡面,寶兒抱着小狐狸趴在桌上,一直看着宇文軒和秦羽瑤說話。只見宇文軒往屋裡走來,便抱着小狐狸從桌上爬下來,一溜煙兒跑到牀上,裝作一直在牀上玩的樣子。

“寶兒。”宇文軒走進臥室,朝牀上的小小身影喊道。

寶兒聽到聲音,支起身來,彷彿才知道他來了似的,軟糯糯的聲音喚了一聲:“面具叔叔。”

聞言,宇文軒的腳步一頓,想起思羅給他的信上,寫着的寶兒不想認他做爹爹的事來。他想了想,走到牀邊坐下,拉過寶兒抱在腿上,說道:“寶兒,叫爹爹。”

寶兒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低下頭撫摸着小白的耳朵,不吭聲。

“思羅說,你說他不是好人?”想了想,宇文軒換了一個話題。此刻,心裡對思羅一直絮絮叨叨,事無鉅細的彙報,頭一回有了好感。否則,他還要通過問話,套出寶兒都說了什麼話,以及分析這些話的緣由。

而此時,他已經得知寶兒都說了什麼話,以及說出那些話的背景。稍加分析之後,心中便有了初步的判斷。只需要進一步分析,便能夠解開寶兒的心結,卻是容易許多。

輕輕摸着寶兒的頭髮,宇文軒透過面具打量着寶兒的神色。只見寶兒低着頭,肉呼呼的小手摸着小白的耳朵,說道:“因爲他說謊話。”

“哦?他說了什麼謊話?”宇文軒問道。

“他說,你總是不來見我們,是爲了我們好。可是,我覺得不是。”寶兒微微嘟起小嘴,看起來稚嫩不曉事的樣子,然而語氣卻格外認真:“他撒謊了,所以他不是好人。”

宇文軒不由得怔了一下,說道:“寶兒認爲,他說得是謊話?”

“嗯。”寶兒點頭。

宇文軒張口,想告訴寶兒,他確實是爲了他們好。可是,面對着寶兒格外認真的小臉,不知道爲什麼竟然說不出來。他不來見他們,只有一部分原因是爲了他們好,然而另一部分原因,卻是與他們無關了。

寶兒的心太過純真,容不得半分敷衍。於是,宇文軒的解釋,便沒有出口。

坐在宇文軒的腿上,寶兒仰頭看着宇文軒,嘴巴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叫出口,又把頭低了下去。

“那麼,寶兒什麼時候才叫爹爹?”宇文軒摟着寶兒,一點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哄着他說話。

寶兒擡頭看了看他,又低下去,說道:“你不陪我玩,也不給孃親幫忙。”

“所以,寶兒不願意叫我爹爹?”宇文軒問道。

寶兒點了點頭:“嗯。”

沒有見到宇文軒的時候,寶兒對他有些怨念。可是此時坐在宇文軒的懷裡,聽着他不急不緩的聲音,不知道爲什麼,有一種彷彿颳風下雨也凍不着他,天塌了也砸不到他的感覺。

於是,寶兒又擡起頭來,抓着宇文軒的衣裳,心裡有些着急起來:“如果你是我的爹爹,你該疼我的,也該疼孃親。”

“是誰告訴你,我不疼你,不疼你孃親?”宇文軒問道。

寶兒說道:“我沒有看到你疼我,也沒有看到你疼孃親。”他只知道宇文軒好久沒有來了,他只看到秦羽瑤很晚了還在忙活,都沒有時間睡覺,十分辛苦。

“眼見不一定爲真,耳聽不一定爲實。”宇文軒想了想,嚴肅地道:“你沒有見到的,不可以去否決,那是片面的,明白嗎?”

寶兒點了點頭,軟糯糯的聲音說道:“孃親教過我。所以思羅叔叔說你是爲我們好,我說他是騙子。”

宇文軒不由得噎了一下,說來說去,他還是沒能把寶兒哄過來。

“你們這是較什麼勁呢?”不知何時,秦羽瑤來到門口,抱着雙手站在門邊,挑眉看向屋裡的父子倆。

“孃親。”寶兒從宇文軒的腿上跳了下來,跑到秦羽瑤的身邊,抓着秦羽瑤的手,以示他和秦羽瑤纔是最親近的,纔是一家人。

秦羽瑤摸了摸他的小臉,說道:“別鬧了,去和小白玩吧。”

“嗯。”寶兒又看了宇文軒一眼,便收回目光,抱着小白跑出去玩了。而秦羽瑤則站在門邊,看着宇文軒道:“等你有時間,願意花心思教育、陪伴寶兒時,寶兒就同你親近了。”

宇文軒沉默了下,說道:“你把寶兒教得很好。”性格善良,卻不糊塗。心思玲瓏,擅於反思。他的兒子,是個極敏銳的人。

“謝謝。”秦羽瑤坦然受之,想了想,說道:“如果你有時間,就多花些時間過來,陪陪寶兒。否則,我可能會找個男人,給寶兒做後爹。”

話音剛落,屋中頓時似乎颳起颶風,一股冰冷而沉怒的氣息驟然爆發,直直衝着秦羽瑤而來。被這股氣息衝擊,秦羽瑤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她倚着門邊,面色不改,只是有些沉凝。

“你方纔說什麼?”宇文軒從牀上起身,來到秦羽瑤面前。只隔着半臂的距離,他望進她的眼睛,沉聲問道。

“一個健康的家庭,才能培養出一個性格完善的孩子。寶兒的性格里面,缺乏男子的剛強與衝勁,太過綿軟與細膩。”秦羽瑤沒有與他較勁,只是自顧自地道:“這都是因爲,他只有母親,沒有父親。”

“所以?”宇文軒微微揚高尾音。

秦羽瑤微微移開目光,不受他漂亮的能夠蠱惑人心的眼睛影響:“寶兒需要一個父親,你承認嗎?”

“他有父親,就是我。”第一次,宇文軒親口承認他的身份。說到這裡,他揮起袖子,將屋門全都關上,將窗戶全都關上,然後擡手撫過面孔。下一刻,遮蓋在臉上的面具不見了,露出一張俊雅靈秀的面孔。

如美玉一般細膩,如明月一般皎白,高挺的鼻樑,薄薄的紅脣。漆黑的瞳孔彷彿帶有吸力,讓每一束望進去的目光全都無法自拔。他微傾上身,又湊近一些:“你看到了嗎?我就是寶兒的父親,這就是證據。”

誠然,他和寶兒生得一般模樣。唯一的區別,便是寶兒的腮邊還有些嬰兒肥,五官沒有長開。但是每一個見過寶兒和宇文軒的人,都會認爲,他們就是父子倆,不帶半點虛假。

“我並沒有否認。”秦羽瑤被這張俊美得蠱惑人心的面孔,誘惑得有些失神。她移開目光,不去看這張集上天鍾愛於一體的面孔,說道:“我只是說,寶兒需要一個父親,在他的身邊教導他,陪伴他。如果你只管生,不管養,那麼……”

話說到這裡,宇文軒身上的冷意與鬱怒又增添一分:“我的兒子,不需要別人來教。”

秦羽瑤不由得冷笑:“有種你就把他帶在身邊,日日教導。否則,你沒有資格說這句話。”

聞言,宇文軒微微眯起眼睛。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在怪他,沒有把他們接到身邊?想到這裡,方纔的怒氣奇異地消失了。他恢復了平靜的神情,並且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說道:“等再過些日子,我就把你們接到身邊。現在,還不安全。”

聽了這話,秦羽瑤在心裡直撇嘴,可真夠自作多情的。

只見一時半會兒同他說不清了,便沒有再解釋,而是直接說道:“我沒有別的要求。對你的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每隔三日,來這裡看寶兒一回。教他下棋也好,教他習字也好,教他練武功也好。每次,必須待夠一個時辰以上。”

聞言,宇文軒怔了一下。沒有想到,秦羽瑤的要求竟是如此。

“未免你太過忙碌,我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公主那裡,你可以放開轄制,儘管讓她找到我就好了。”秦羽瑤又道。

宇文軒微微驚訝:“你做好準備了?”

“差不多。”秦羽瑤說道,擡起眼睛斜睨過去:“如何?我減輕了你的負擔,如果你再推三阻四,我可真的要給寶兒找後爹了。”

“後爹”二字一出,宇文軒的身上又散發出寒冷的氣息:“這兩個字,不要再叫我聽見。”只見秦羽瑤並不怕他,仍舊是面色如常,心中不由得有些無力感。爲什麼,他就拿她沒有法子呢?

“我答應你。”宇文軒說完,便擡手將面具戴了回去。一瞬間,彷彿周圍的光芒都黯淡幾分。就在秦羽瑤鬆了口氣,終於不用面對那張比皎月還要勾魂的面孔時,卻忽然眼前一花,驀地額頭一涼。

“你,只能是我的。”一吻作罷,宇文軒揮袖打開門窗,率先邁動步伐朝外面走了出去。

身後,被這一吻驚住的秦羽瑤,愕然良久,纔將將回神——這個傢伙,居然吻了她?

他憑什麼,對她說出那樣的話?前世的秦羽瑤,並非未經人事的小姑娘。可是,面對如此霸道的宇文軒,仍舊有些驚愕。自然,這些無法平靜的心情裡面,啼笑皆非居多。

擡起袖子,抹了抹額頭,將下巴一揚,擡腳走了出去。她之所以對他客氣,僅僅因爲他是寶兒的爹爹。她不想叫寶兒傷心,纔會這麼客氣對他。否則,換了其他人,膽敢如此無禮,她早就擡腳踢飛了去。

來到外面,只見宇文軒坐在桌邊,此刻寶兒也偎了過來,仰頭與他說着話。不知道說到什麼,只見寶兒眼睛一亮,驚呼道:“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宇文軒抱起他坐在腿上,“我是你的爹爹,也許從前我做得不好,沒有讓你感受到我的疼愛。從此往後,你有要求就對我說,我一定儘量滿足你。”

察覺到身後傳來的兩道審視的目光,宇文軒本來已經挺直的背脊,不由得挺得更直了。方纔與秦羽瑤的一番談話,讓他的心裡有些緊迫感。兒子都不想叫他爹爹了,女人竟然想再嫁給別人,這簡直不能接受。

“嗯嗯!”寶兒激動得連連點頭,伸出雙手摟住宇文軒的脖子,軟糯的聲音叫道:“爹爹!”

聞言,宇文軒的心中才稍微好受一點。他回抱住寶兒,逗他說話:“寶兒,你孃親最近又做什麼好吃的沒有?”

“有!”寶兒用力點頭,開始一一細數起來。

聽着寶兒軟糯的聲音,懷裡抱着香香軟軟的小身子,宇文軒心中有些感慨。倘若他日,報了仇、得了權,最終卻失去懷裡的小人兒,也是一大缺憾。

而且,他微微側頭,看向走過來坐在旁邊的秦羽瑤,只見她彎腰拿起一截木頭,右手握着匕首,開始削制起來。側臉認真而迷人,不由得心頭一動。這樣辣俏的美人,他還沒有抱過。

這一次宇文軒一直待到將近傍晚,吃了寶兒央着秦羽瑤做的幾樣零嘴之後,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他倒是想留下來吃晚飯,可是最近的事情太多。而且秦羽瑤說,可以叫宇文婉兒找到她了。中午的時候,纔跟宇文翊定下計劃,他還要去制止與補救。

於是,離開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軒王爺,走出門後,被簌簌的秋風吹在身上,莫名生出一股悲涼感。

“夫人!你想不想知道我們今日的見聞?”終於捱到宇文軒走了,秀蘭與秀茹終於放鬆下來。一前一後跑進秦羽瑤的屋裡,蹦着跳着,說不出的雀躍。

不知道爲什麼,只要看到那個戴着面具的神秘男子,她們就彷彿被什麼抵在脖子上,說不出的壓力。而宇文軒一走,她們頓時迴歸本性,一個個活潑得沒有正形,來到秦羽瑤的屋裡,直是衝着她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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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捕魚第217章 心心相映第189章 求藥秦記武館不只學武五第163章 上來,我揹你第18章 寶兒身世之疑寶兒我的妖怪孃親三第4章 丟銀第136章 禍根第124章 打臉蔣明珠第206章 首戰告捷第59章 惡向膽邊生第211章 盤問第42章 閒雲樓?第166章 交手老狐狸們第31章 護犢子寶兒我的妖怪孃親一第216章 真相欲出第87章 爲你鑽狗洞也不悔第181章 除夕夜第161章 鬩牆之始第9章 暈倒了第94章 後爹第212章 命案第142章 軒王誘妻第78章 狡猾爹爹單純兒第37章 螺螄第14章 狠狠一擊第151章 花魁第144章 仇人相見第95章 反咬一口秦羽瑤再孕柳家女進府五第163章 上來,我揹你第217章 心心相映第207章 贗票第192章 衣毀香椿匿第74章 不可活第109章 告黑狀第162章 貴妃背叛第40章 醫館贈藥方第129章 誰敢動她?第4章 丟銀第18章 寶兒身世之疑宇文翊從此再不是孑然一身第63章 送給你第98章 挖坑第206章 首戰告捷第43章 藥膳第93章 模特第39章 教訓小人第223章 生機秦太傅一念之差寄望來世第78章 狡猾爹爹單純兒第6章 李氏的疑惑顧青臣痛苦永無休止第61章 去保護她第15章 斷絕關係第101章 踩柳閒雲第128章 父皇,此人該殺第82章 那就晚上吧第136章 禍根第114章 先下手爲強寶兒我的妖怪孃親一第7章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第198章 香椿再現第130章 軒瑤一心第128章 父皇,此人該殺第186章 快樂的新年第79章 遲了第74章 不可活第94章 後爹第145章 身敗名裂之始第135章 猜燈謎第56章 顧青臣的驚訝第21章 糖醋魚第96章 智鬥陸掌櫃第153章 惦記寶兒我的妖怪孃親一第138章 宇文婉兒的桃花第158章 機遇來臨第202章 軒瑤吵架第191章 削減誰的?第84章 收服三秀第128章 父皇,此人該殺第172章 軒王作謀宇文翊從此再不是孑然一身第122章 軒王之子第32章 獻計第13章 無恥王氏第95章 反咬一口第81章 這都是誰送來的?第150章 轟動第6章 李氏的疑惑第104章 京中來客第187章 會脣語的宮女秦太傅一念之差寄望來世第182章 除夕夜(二)第116章 權宜之計第136章 禍根
第19章 捕魚第217章 心心相映第189章 求藥秦記武館不只學武五第163章 上來,我揹你第18章 寶兒身世之疑寶兒我的妖怪孃親三第4章 丟銀第136章 禍根第124章 打臉蔣明珠第206章 首戰告捷第59章 惡向膽邊生第211章 盤問第42章 閒雲樓?第166章 交手老狐狸們第31章 護犢子寶兒我的妖怪孃親一第216章 真相欲出第87章 爲你鑽狗洞也不悔第181章 除夕夜第161章 鬩牆之始第9章 暈倒了第94章 後爹第212章 命案第142章 軒王誘妻第78章 狡猾爹爹單純兒第37章 螺螄第14章 狠狠一擊第151章 花魁第144章 仇人相見第95章 反咬一口秦羽瑤再孕柳家女進府五第163章 上來,我揹你第217章 心心相映第207章 贗票第192章 衣毀香椿匿第74章 不可活第109章 告黑狀第162章 貴妃背叛第40章 醫館贈藥方第129章 誰敢動她?第4章 丟銀第18章 寶兒身世之疑宇文翊從此再不是孑然一身第63章 送給你第98章 挖坑第206章 首戰告捷第43章 藥膳第93章 模特第39章 教訓小人第223章 生機秦太傅一念之差寄望來世第78章 狡猾爹爹單純兒第6章 李氏的疑惑顧青臣痛苦永無休止第61章 去保護她第15章 斷絕關係第101章 踩柳閒雲第128章 父皇,此人該殺第82章 那就晚上吧第136章 禍根第114章 先下手爲強寶兒我的妖怪孃親一第7章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第198章 香椿再現第130章 軒瑤一心第128章 父皇,此人該殺第186章 快樂的新年第79章 遲了第74章 不可活第94章 後爹第145章 身敗名裂之始第135章 猜燈謎第56章 顧青臣的驚訝第21章 糖醋魚第96章 智鬥陸掌櫃第153章 惦記寶兒我的妖怪孃親一第138章 宇文婉兒的桃花第158章 機遇來臨第202章 軒瑤吵架第191章 削減誰的?第84章 收服三秀第128章 父皇,此人該殺第172章 軒王作謀宇文翊從此再不是孑然一身第122章 軒王之子第32章 獻計第13章 無恥王氏第95章 反咬一口第81章 這都是誰送來的?第150章 轟動第6章 李氏的疑惑第104章 京中來客第187章 會脣語的宮女秦太傅一念之差寄望來世第182章 除夕夜(二)第116章 權宜之計第136章 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