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遠走下座機,就像電影中經常出現的鏡頭那樣,迅速被上海各階層的代表人物和軍政要員們包圍了,一一寒暄着握手、點頭、招呼,再握手、寒暄……重複着千篇一律的動作、詞語,甚至連語氣都一致。
在謝絕了衆人熱情的請客吃飯、拜訪邀請之後,方遠匆忙鑽進了汽車,催促着司機一溜煙地開進了下榻處——中匯飯店!
鑽出汽車,揉揉被吵得暈乎乎的腦袋,方遠踏進了戒備森嚴的飯店,在十餘個衛兵的簇擁下,向樓上走去。看着身邊全副武裝的衛兵,忽然間,方遠心中忽然有種古怪的想法:要不要改改這幫衛兵的裝束呢?嗯,軍裝就改成黑色西服吧,還有白襯衣,再配上墨鏡,然後自己身穿風衣在中間一走,再擺個小馬哥酷酷的pose,嘖嘖,那真是夠拉風,或許能在歐洲引起小小的轟動也說不定……想着這歪歪的念頭,方遠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哎,旅座,這是今天的會客名單,是李副官剛剛擬定的。”徐挺不合時宜地伸過頭來說道。看到方遠臉上的笑容,他又低低地問道:“旅座,怎麼一路上都沒見你笑,到了這裡反倒笑得這麼開心?想起了什麼吧?”
看着徐挺的笑容,忽然間,方遠彷彿看到了一個身穿黑西服、戴着墨鏡的黑社會小弟迎面走了過來,於是方遠點手把他叫到身前,同樣以極低的聲音說道:“徐挺,嘿嘿,想不想在大上海拉風一把?”
“拉風?什麼意思?”他晃晃腦袋,不解地問道。
“嗯,拉風嘛,就是讓好多美女圍着你,爭着搶着跟你套近乎,然後一大票人跟在你身後狂喊着要拜你做老大……”
“啊——!想,想啊!旅座,快說吧,怎麼辦,怎麼才能拉風?我要拉風!”徐挺着急地問到。
“你去買一身黑西服、一副墨鏡、白襯衣,然後……”
直到方遠走遠了,徐挺還在低聲咕嚕着:“這能行嗎?這樣就能拉風?我怎麼琢磨着像是在給你拉風呢……”忽然,他想起了什麼,跟在方遠屁股後面喊道:“旅座,這要會見的客人怎麼辦?”
“一律不見,本人累了,要休息——!”方遠遠遠地喊道。
方遠一覺醒來,已是傍晚時分。“睡得好舒服!”旅途中的不適已一掃而空,下牀倒了一杯熱茶,邊品邊計劃着下一步該幹些什麼。
忽然,房門打開,一個全身黑色西服、白襯衣、眼戴墨鏡、嘴叼牙籤、抱着雙手的人走了進來……
走進的這人進來後,肅穆而立,輕聲叫道:“旅座!”
嗯,這是?哦!這是徐挺!方遠恍然大悟,“哈哈……”連串的笑聲從方遠大張着的嘴裡發了出來。
徐挺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扮,迷茫地問道:“旅座,我這不是按照你的吩咐做的嗎?難道有什麼出入,可笑嗎?”
“哈哈……”方遠抑制不住地笑道:“沒、沒什麼!挺好,挺好,哈哈……”
“唉,我還是換下來算了。剛纔我看幾個飯店的女招待老盯着我看,我還以爲是真的很拉風呢,唉,算了……”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了過來,徐挺身後的房門緩緩地關上了。
方遠急忙強忍住笑意,正色道:“不,你還是穿着吧。我不是笑你,我是覺得我真是太偉大了,能想出這麼酷的裝扮,嘿嘿,不要誤會,不要誤會。哎,對了,你來有事吧,不會只是爲了向我炫耀你的裝扮吧?”
徐挺復又浮現出喜色,吐出已被咬得稀爛的牙籤說道:“是你的翻譯來了,美女哦!”見方遠有些茫然,他急忙又進一步解釋道:“那個王德偉的侄女,我老徐可從來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女人,一看就是大家閨秀!”
“哦,是她呀?”一想起王德偉的豬頭樣,方遠打心眼兒裡就覺得膩歪,她是自己的隨行翻譯,不見是不行的。況且晚見不如早見,趁着現在心情尚好,還是見吧。於是方遠隨口說道:“讓她進來吧,哦,再給我送盤點心來,我餓了。”
聽到徐挺的腳步聲響起,方遠低下頭,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就在這時,只聽“咣噹”一聲巨響,再擡頭一看,眼前已經不見了徐挺的蹤影?
咦,人哪裡去了?房門還關着呀?正在疑惑,就聽自己的腳邊響起了哼哼唧唧的叫聲:“哎喲,哎喲,旅座……”
只覺得腳踝發緊,一支大手從方遠的腳踝挪到了茶几上,徐挺鼻青臉腫地從方遠的腳下冒了出來,“旅座!”
“你、你不是出去了嗎?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還到了這裡?”方遠扶起他問道。
“唉,還不都是這破眼鏡!”他捂着鼻子摘下已經碎成兩半的眼鏡,氣乎乎地扔到地上,“房間裡太暗,戴了墨鏡就有點看不清楚路了,唉,我記得剛纔門是敞開的,我明明沒關呀,怪了……”
看着他嘟嘟囔囔地走了出去,方遠不禁啞然……
時間不長,一盤點心送了進來,這是一盤西式糕點,烤的焦黃酥嫩的蛋糕,上面附着一層雪白的奶油,青翠的綠葉再配上兩顆嫣紅嫣紅的櫻桃,更顯得嬌豔美麗,就如同一朵盛開的玫瑰,讓人不忍下口了。
輕輕擡起蛋糕,方遠仔細地端詳着,放在口中輕輕一咬,唔,爽滑酥嫩,入口即化。正當我方遠品嚐這人間珍饈的時候,房門又被輕輕地敲響了。
“請進!”方遠閉目細品着點心說道。
只聽得輕微的衣服摩擦聲之後,一個好聽的輕柔女聲在身邊響起:“方叔叔,您好,我是馮程程!”
“唔,咳,咳咳咳……你是馮……程程?!”方遠被這聲“方叔叔”的稱呼嚇了一跳,險些把蛋糕卡在喉嚨裡。邊咳邊眯着眼睛向聲音的來處瞅了一眼,只覺得一陣強電流在瞬間便傳遍了身上的每一個細胞,一雙眼睛猛地瞪圓了,腦袋就象抽了筋般定在了那個方向,就連含在口中,還未下嚥的半塊蛋糕也由於嘴巴張得太大,翻着滾兒地落在了地上,在方遠的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這是人間的女子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眼前的馮程程,扎着兩條長辨,額前留着劉海,一張瓜子臉,兩道柳葉眉,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會說話般地望着方遠露出盈盈笑意,小巧的鼻子微微一皺,從薄薄的紅嘴脣中輕聲吐出了一連串讓人心醉的音節:“方叔叔,馮程程特來報到!”
“哦……”方遠愣怔了半晌纔回過神來,侷促地把蛋糕放回盤子中,想想不妥,又整個兒將盤子退到馮程程面前說道:“呵呵……馮小姐,別客氣,吃、吃!”
馮程程嫣然一笑,小巧的臉上現出兩個酒窩,方遠的魂兒都差點被勾掉,望着她的笑臉不禁又癡了。
“方叔叔,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馮程程微笑着說道。
“哦!你想象中的我是什麼模樣?”方遠發覺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接着話茬問道:
“我以爲你和我爹一樣,花白的頭髮,瘦高的個子,一天到晚都在忙,對手下的人老闆着個臉,很難看到有笑容……都怪舅舅,讓我叫你叔叔,沒想到你看起來這麼年輕,像個大哥哥……”
“對對對,其實我也就20多一點,”正當方遠支支吾吾套近乎的時候,徐挺又發揚了他一貫的作風,風風火火闖了進來,“旅座,陸開程來了。還給您帶了很多禮物來……”
“他來了?請他進來,”方遠轉身又對馮程程說道:“馮小姐想必也旅途勞頓了,你先住下,你的工作容後咱們再詳談。”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見到馮程程,平日裡能說會道的方遠居然也會拘束起來,藉着陸開程來拜訪的機會,方遠決定先穩定一下心神再說。
“好吧,那我先告退了。”望着馮程程婀娜的背影,方遠又忍不住浮想聯翩起來,這樣的好女孩,簡直是落入凡間的天使,不知道她現在認識許文強了沒有?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