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有了贛江及其支流的流經,南昌的周邊水網縱橫,溪流湖泊星羅棋佈。而沿江地區更是路連着水,水接着路,頗有了一副江南水鄉的模樣。在河流的滋潤下,淡淡的輕霧從夜色中掙脫出來,飄飄蕩蕩地籠罩在城市上空,給城市又增添了一分朦朧之美。
孺子路,在路口處一輛鋥明瓦亮的小汽車刺破淡淡的晨霧,“嘎”地一聲停了下來,輕微的說話聲從車上傳了出來:“旅座,還是開進去吧。”
“不,據我瞭解她父母都是知名的學者,自視甚高。我還是走進去吧,這也能表示我的誠意。”
“那至少也要讓我保護你……”
“就你?哼,還指不定誰保護誰呢!這是命令,悟緣,給我看住他!”車門一開,方遠身着筆挺的將軍服,從車上從容走下。敞開的車門處,可以清晰地看到悟緣已經擰住了徐挺的胳膊,將他的腦袋幾乎塞到了屁股底下,一個碩壯的漢子就這麼讓他麪糰似地玩弄於股掌之間。而李副官則在前排的副駕駛座位上捂着嘴偷笑不已。
“嗯,老實呆着吧!”方遠滿意地點點頭,邁步向前走去。
悟緣這看似瘦弱的一個小夥子,卻有着一身強橫的武功,十個八個的士兵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而他的這身功夫最先的用武之地不是保護方遠的安危,反倒是教訓不聽話的徐挺,象今天這樣的情形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過後,徐挺都在我耳邊嘮嘮叨叨着:“虧了,早知道我就把這傢伙先買下來,不知道那老和尚還沒有更厲害的徒弟……”之類的言語,好在他嘴巴嘮叨,可舉止行爲卻乖順了不少,方遠琢磨着是不是不聽話的毛病非要用武力才能治好?
沿着街道走了不遠,就看到了門口有兩棵大榕樹的人家,“嗯,就是這裡了。”方遠自語着走上前去,輕輕敲了敲緊閉的院門。
“誰呀?”院內傳出一個老年女人的聲音。緊接着,院門打開,露出了一個身穿粗布衣服的老婦。看到門外站着身着少將軍服的方遠,她怔了一下,小心地問道:“長官,請問您找誰?”
“唔,請問這是沈欣月小姐的家嗎?”方遠邊問着邊伸頭向院中瞧去,這是一個不大的四合院,院子不大,但很整潔。從大門口到堂屋之間是一個用葡萄架搭就的綠色迴廊,十幾串碧綠的葡萄剛剛成型,從架子上方垂落下來,在眼前搖搖晃晃的好不喜人。在院子中央種着一個小小的花壇,裡面是一些應季的草本苗木,在院子的各個角還散放着十幾株蘭草,看得出主人是個愛花的人。
這時,就聽老年婦人說道:“是的,那是我們家小姐,請問長官是……”
遠遠地從房中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問道:“王媽,是誰呀?”
“太太,是找小姐的!”被稱爲王媽的正是跟方遠說話的老婦人,看來這是她家的傭人了。
“哦?找欣月的嗎?欣月剛剛回來,是她的同學吧?”隨着話音,一個衣着簡樸、舉止高雅的中年婦女緩步走了出來。
“哈哈,這位想必就是伯母吧?”方遠將手中禮物遞給王媽,搶先走進了院子。
中年女人望着方遠伸出的手微微皺了皺眉頭,退後一步說道:“長官,您是不是走錯門了?我們家好像不認識閣下吧?”
“哦,嘿嘿,”方遠尷尬地收回手,乾笑道:“小可方遠,跟沈欣月小姐有過數面之緣,只因談吐間聽聞沈先生是德高望重的學術泰斗,所以非常仰慕,特來拜望。”
“我先生不在家,欣月也累了,早就休息了。長官還是請回吧。王媽,送客。”她冷冰冰地說着,轉身就走。
“哎——,我……”
“長官,請吧!”王媽不等方遠把話說完,便攔在了方遠的身前。
唉!本以爲能得見佳人,共敘離別之情的,沒想到落了這麼個下場,就連自己早就精心準備好的一番對答也失去了用場。人家既然下了逐客令,還是不要自討沒趣,走吧!我的臉皮還沒到刀槍不入的地步。這麼想着,方遠不捨地轉過身,磨磨蹭蹭地向門外走去。
忽然,一個悅耳的女聲又重新燃起了我的希望。
“媽,誰來了?我聽見你好像在趕人家呢!”沈欣月笑嘻嘻地從房中跑了出來,“找我的嗎?”
數月不見,方遠朝思暮想的欣月妹妹更漂亮了。只見她上身穿着一件水綠色對襟開衫,下身配着一條黑色百褶裙,歡快的就像一隻綠色的蝴蝶,翩翩飄了出來。她瞪着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看了看方遠,驚喜之情溢於言表,一連串美妙的音符從她的櫻桃小口中吐了出來:“咦,遠哥,怎麼是你?你怎麼會來的?”
“我、我……我是順路路過,來看看你。”方遠愣怔了半晌,呆呆地說道。
“欣月,回去休息去!”她母親不悅地說道:“你剛回來,需要休息!”
“媽——!”沈欣月撒嬌道:“我們認識,他是好人,不是像你們認爲的那種人。在我們發起的抗日募捐現場,他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捐給了我們,還帶着我們呼抗日口號呢!”
“欣月!”她母親的臉色越發陰沉了,“你爸爸可是快要回來了!他的脾氣你是知道的!”
“嗯——!”沈欣月秀眉微顰地看看母親,再看看方遠,無奈地說道:“要不、要不,你改天再來吧,我……”
“哦?這是讓誰改天再來呀?”沈欣月話音未落,隨着門外傳來的渾厚聲音,一個身材挺拔、面容剛毅的中年人微笑着邁步走了進來。只是在看到方遠的一剎那,他的笑容倏地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轉而換上了一副古板的面容。
“爸爸!”沈欣月輕聲喊道,她猶豫地望着方遠,滿臉都是擔憂的神色。
這就是沈弈銘,沈欣月的父親,南昌市著名的歷史學家和社會學家。學識淵博,桃李滿天下,只是骨子裡有一股文人的酸勁,對軍閥權貴天生沒有好感。
眼見得沈弈銘變了臉色,方遠急忙謙恭地行禮道:“沈教授,學生方遠。只因仰慕先生……”
“王媽,送客!”沈弈銘連瞧都沒瞧方遠一眼,冷冷地說道:“我家地方簡陋,容不下貴客!欣月,回去,我要檢查你的功課!”他強有力的手掌抓住女兒,不容分說就將她拖回到房內,只在留下欣月無奈的眼神,深深地印在了方遠的心間。
方遠長嘆一聲,搖了搖頭,苦笑着踏上了歸途。
方遠躑躅地在街道上行走着,無視着徐挺等人的呼喚。難道這就是我跟欣月的結局嗎?這就是我的宿命?前生失戀的鏡頭又一幕幕浮現在了方遠的眼前…
老天也似乎被方遠的心情所感染,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飄起了小雨,雨滴落在身上,溼漉漉的。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談,是呀,男兒的淚水真的是不應該輕易落下,那這雨滴又是什麼?不是老天的淚水嗎?方遠真的有種想哭的衝動,此時,方遠想起了一句名言的後一句:只因未到傷心時……
在離開南昌赴歐洲之前,方遠給欣月去了一封信。信中,既有方遠對她的思念,也有方遠的傷心與無奈,還有方遠的宏偉志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