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噼裡啪啦的聲音,是雨麼?
在一月末的伊哥斯帕裡會有這麼大的雨,還真是少見啊……
她淡淡地笑了,但卻只是扯動了僵硬的嘴角。然後埋頭鑽進密織的雨簾裡,朝某個方向漫無目的地走下去。
世界一片漆黑。
腳下是泥濘不堪的路,還有大大小小的石塊,磕絆着她前行的道路更加艱難。她小心地穩住步伐,從一團漆黑與陰影中辨清回去的方向,然後支撐半殘廢般的身體,繼續前進。
雨,很冷。
狠狠的,大顆大顆的砸在身體上,很疼,但也很清醒。
這麼大的雨,可以將我洗得很乾淨呢。
果然,洗得很乾淨。
臉上的血污被沖刷了,發間的結痂也漸漸化掉,合着冷冽的雨水劃過身體,劃過仍在背後流血的傷痕,一股一股的滴落地面,輕聲作響。
如果有光,能夠看到腳下的水裡有團團污跡吧。
烏紅、骯髒的污跡。
沾染着父親的血跡……
她突然感到有點冷,不禁打了兩個寒戰,頭皮發緊。
身體好無力……要不要去抓幾隻老鼠來吸血,那麼身上的傷便會好得快一些了吧。
心中雖這樣想着,但卻沒有行動。胸前忽然躍出一道紫光,一顆流星般的物體映亮了她的眼眸,撲閃纖巧輕薄的翅膀。
小小的熒光的精魂,很美。
“咦——!”
小E清脆的長鳴一聲,跟着向後飛去,似乎打算在她的後背上停住。
“不,小E,不用了。”安吉小心地抓住了它,虛弱但卻溫和的說着,“是有魔法的傷口,你治不了的,謝謝了。”
“咦?咦……咦……”
“剛纔被嚇到了吧?抱歉,以後不會有這麼危險的事了。啊,雨好大呢,還是快進去吧,馬上就帶你回家了。”
她說着想將小E放回項鍊裡,但小巧的精魂卻像鬧彆扭似的掙扎開了,閃着熒熒的光輝在雨幕裡漂浮着,輕輕低吟。
唔……是在爲自己的不佳表現而苦惱嗎?真是好玩的傢伙。
“行啦——知道你們天性如此。脆弱而機警的生靈呀,很務實的一種生存方式嘛。”
“咦?咦咦……咦咦咦……”
聽到安吉的話,小E似乎很不滿意她將逃避稱之爲它們“天性”,於是鬱郁地叫了起來。安吉倒沒理它,反而被它逗得真心的笑了,心情也跟着好了許多。然後也不再堅持讓它回項鍊裡了,而是同這個嗚咽着的精魂一起漫步雨間,任雨水沖刷着自己的身體,洗滌心靈。
逃避,脆弱者的生存方式。
但它卻不適合於我,無論強弱與否,都已經是無法選擇的生存方式。
而且……
根本也無處可逃。
“啊!!”
眼前突然亮起了一道光,跟着有人猛衝到她面前,用力抓住她的臂膀搖晃着,嚇得她不禁失聲尖叫。
“他在哪裡?!里歐在哪裡?!”
大雨中,一個留着黑色短髮的女孩身體發光,正站在她的面前聲嘶力竭地朝她大吼着。一張精緻嬌小的臉龐蒼白慘然,充滿了驚恐與絕望的表情,還有悲傷,極度的悲傷,能令人感覺到她心碎無比的痛楚……
“你說話呀!他在哪裡!里歐……里歐他在哪裡!你,你……嗚嗚……”
佩洛普說着突然哭了起來,但安吉卻只能愕然地望着她,說不出任何話來。片刻後,她猶豫着伸手朝佩洛普摸去,想要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手纔剛剛碰觸到對方肩膀,一陣強烈的電流震盪而來,擊打得她幾乎當場昏厥過去。
黑夜被慘白的映亮了。
“不——!住手!佩洛普小姐!別這樣!!”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跟着有青色的雲霧閃現。佩洛普和安吉就這樣被雲霧分開了來,各自向後退去,最後踉蹌着跌進了泥濘的溼地裡。
安吉大口地喘息空氣,終於從強電流的至酷之中解脫了出來,看清眼前的一切。
黑暗中,佩洛普流淌鮮血的坐在對面的地上,淚流滿面。翡翠緊張的守在身旁,努力控制着她不再第二次的釋放出電流,也控制着她不向安吉撲去。安吉明白,一定是發生什麼大事了,而且還和自己有關。可是在她想清楚到底發生了之前,四周又閃現了更多的光芒來,有更多的人出現了。
艾力克,傑,潘卡吉,費伊娜,還有幾個她不熟悉的學徒、妖奴,全都神情嚴肅的看着她,像是看一個怪物。
而現在的她,倒還真像一個怪物。
在其他人手中光芒的映照下可以看見,她是如此的慘白、狼狽。長髮像水草般的沾在身上,一身破損的衣服已沒了本色,只剩黯淡發烏的血跡浸染着它,斑駁泥濘。這不禁讓人有了更多的空間去想象一下,這個女鬼般女子剛剛究竟做過什麼。
應該是去害人了吧。
她從衆人的表情裡面讀出了這個句子。
“呵呵……找到她了。那麼去通知菲利克斯吧,傑。傑?!”
艾力克不滿的低吼了一聲,回頭望向發呆的傑,再次命令。
傑一愣,隨即回過了神來。然後側身向主人施禮,化爲一道紫光消失於雨幕之中。
但至於應該去找誰,他心中倒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那麼,在這段等待的時間裡,我們要做的就是守好她吧。”艾力克說着朝安吉走了過去,眼裡依然透着明顯的厭惡感,還有憤恨。“早就說了她不是什麼好東西,那個道爾頓非要百般維護。我看今天出了這檔子事,他們道爾頓家族的臉面又要往哪裡擱。”
說話間他已經召出了某種禁錮魔法來,然後忽然發現其他人都沒動不由得怔了一下,跟着惱怒地吼了起來。
“喂!你們這是幹什麼?!難道在怕這個妖孽嗎?那個宿主很厲害不代表她也很厲害!”
他不滿的掃視着衆人,但實際上,自己的動作倒也停下了。
“你們不必這樣,或許……安吉是肯幫忙的。”這時,一直扶着佩洛普的翡翠突然發話了。但是當她轉頭看向安吉時,那雙曾經溫柔似水的眼睛裡卻已不見了親切,只有冷漠和陌生的目光,或許還有一點點的傷感和苦楚吧。
翡翠?
安吉的心不禁顫了起來,隨即感覺到寒冷,胸中的傷痛在隱隱發作。
翡翠……
“那麼,可以告訴我們那個人的下落嗎?”翡翠低聲說着,聲音裡似藏着某種壓抑,“或者說,直接告訴我們怎麼救少爺如何?”
少爺?
里歐嗎。
“你們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安吉語氣平淡地回答着,很令人氣憤,但卻很真實。
“你……你怎麼能!”
“不!佩洛普小姐!請讓我來吧,您需要休息。您的傷,已經……好好的休息一下吧,讓我來。”
翡翠安撫着再次激動起來的佩洛普,然後朝安吉望了過來,神情悲慟而複雜。
“你,不明白嗎?”
她的眼中似乎也有怒氣,但始終還是忍着的。
“好吧,既然你說不明白,那麼我來告訴你好了。就在之前,大約半個時辰以前,佩洛普小姐在回宿舍的路上遭到了襲擊。那是一個鬼魂似的東西,白茫茫的一團霧,險些就侵蝕了佩洛普小姐的身體,幸好少爺趕到了。佩洛普小姐最終是平安脫險了,很幸運,可……可少爺……”
她說着有些哽咽,於是痛苦的停了下來。但片刻後,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少爺的身體卻被侵蝕了,被那個東西,附進了他的身體裡面,帶走了……”
附進身體裡的靈魂?
西卡?
“他臨走之前說自己是噬靈的宿主,若是想要拿回少爺的身體,便得將安吉交到他手中去。”
西卡……
“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怨,可是……可是別牽扯上我家少爺啊!並且……今天晚上的怪事也不止這一件……有不少的學徒和妖奴都被人迷了心智,如同木偶一般的四處打探你的消息,安吉。如果我們沒猜錯的話,那些能操縱人的不見蹤影的傢伙,也是所謂的宿主吧?和那個鬼魂般的傢伙一樣。所以你,是不是……和那個人一樣。”
“直說吧,不要再給她繞彎子了。”艾力克突然接過了話來,氣勢洶洶地朝安吉誇進了幾步。
“你是不是和哈黎安一樣啊?那個死了的宿主,和你關係很好的傢伙。如今其他宿主們都找到伊哥斯帕來了,看來你跟他們必定關聯不淺吧。是不是有什麼目的才潛入伊哥斯帕的,暗殺?還是……喂,你倒是說話呀,回答我!”
四周一片寂靜,除了他沒有任何人說話。
安吉面無表情的坐在原地,默默地聽着這一切。但在她身旁的陰影裡,那雙手卻已狠狠地握成了拳,指甲陷入掌心裡,生生的磕出血來。
西卡!!
“行了,艾力克,我倒是覺得她應該是和我們一邊的。”突然,潘卡吉插起話來了。
“什麼——?!喂!你在……”
“嘿,別激動,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潘卡吉說着揚了揚手,打斷了心慌暴躁的艾力克,“好好想想吧,既然那些宿主們是衝着她來的,帶走里歐的宿主也想得到她,那麼她自然就是跟他們對立的了,不是嗎?所以幹嘛要這麼爭鋒相對,其實我們和她是可以好好合作的嘛。”
“合作?呵,你居然說合作……沒錯,她和那些宿主有可能的確是對立的。但是這也並不足以證明她對我們就是無害的了!”
艾力克的聲音迴盪四野,在這個冰冷黑暗的雨夜裡聽來,格外驚心。
“是,是是是……你說得很對。”潘卡吉回答到,同時不易察覺的白了他一眼,“不過至少我們和她還是有合作的可能的,不是嗎?所以說友好一點也行,何必要喊打喊殺的,弄得大家都這麼神經緊張呢。”
他說着竟朝安吉笑了,一面摸索出一件東西來,跟着朝她扔過去。
“啊,棘筋,我就帶着一條呢,正好哦。你,自己把它綁好吧,這樣會比我們做要舒服得多的。”
他站在原來的位置微笑着,繼續與安吉保持安全距離。
“別擔心,只是一個有誠意的保證而已,沒人會對你做什麼的。你看,你好好的和我們配合一下,救出里歐,而我們則幫助你解決你的麻煩,不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情嗎?所以綁上它吧,然後跟我們回去,一切便都順利解決了!嗯?”
潘卡吉笑着攤開了雙手,充滿期待。而安吉,靜靜地望向前方的地面,沒有回答也沒有任何行動。
那是一條長滿尖刺的繩索,和之前西卡綁她的那種繩子很相似。
誠意的保證?
會無法行動吧。
“不……我拒絕。”
她說着已經站了起來,費力地支撐快要散架的身子,一步步朝後退去。
“我不會跟你們走的,我不能,不能跟你們走……”
明知道這樣的話會激怒衆人,明知道會有麻煩。但還是,不可避免地將心底直覺的想法說了出來。
她不能失去自由,她必須走!
於是嘗試着啓動轉移魔法,可卻什麼也沒發生,自己仍然留在原地。
是力量太弱了嗎?還是有人制止了我?
環視衆人一圈,沒有跡象,找不出答案。
臉上是不斷沖刷的雨水,令睜眼變得艱難,視野也變得渾濁模糊。被雨浸透的身子已經不那麼冷了,而是開始發燙,帶着些許的迷糊。她又不覺又想起了那些情景來,那些西卡記憶裡的閃爍畫面,鮮花,木屋,母親,父親,彌忒司人的……卡亞那。
卡亞那,戰爭,毀滅。
胸口突然一緊,但卻並不感覺悲傷,而是煩躁、慍怒、憤懣,還有恨。
她用力搖了搖有些迷糊的頭,重新讓自己的視線清晰起來,堅定的向後退去。
四周,光明比之前更甚了,亮若白晝,但卻並不是來源於衆人手中的照明之光,而是來源於他們的身體,具有攻擊威力的魔法之光。
所有人都進入了備戰狀態,不打算讓眼前的女子就此逃脫。
離她最近的艾力克已經抽出了法器“深藍”,長杖的幽藍光輝映在彼此之間,讓今夜的寒冷顯得更甚。
然後,他的目光在注視安吉的時間裡面,忽然徹底的凝固了。
光亮中的安吉皮膚煞白,慘淡若新年夜裡的冰雪一般。她的右手戒備地舉在胸前,爲即將到來的激戰而時刻準備着。只是那隻手臂上的袖子是向上挽起的,於是便能很清楚地看到白皙的皮膚上有着某樣東西,青色的,貓樣的形狀。或許之前的他還不認識,但在朱利安的事件之後他已經能很清晰的辨認,這種罪惡的圖案,惡魔的烙印……
宿主!
“原來,朱利安沒有說錯啊……你果然是的!”
轟!!!
隨着一聲轟鳴炸開,黑夜亮得讓人無法睜眼。
艾力克率先出手了!
然而,當光芒稍微暗下去之後,衆人才驚愕地看清了眼前的場景,一時間瞠目結舌。
大雨中,光芒躍動。
艾力克的“深藍”擴張出一個巨大的幽藍光球來,將兩人都包裹其間。只是,它卻被安吉單手握住了!
安吉的右手在劇烈顫抖着,通體發藍,像一塊半透明的玉石。被手中的長杖之力所傷,鮮血正不斷從指縫間迸濺而出,沾染了“深藍”的身子,也沾染了艾力克慘白的臉。
她和艾力克靠得很近,不過半米的距離,似乎是在進攻發起時故意拉近的。
難以置信!
怎麼會有人在對方攻擊時拉近距離?!怎麼會有人用手接住法器?!!
這簡直就是自殺的行爲!沒有勝算,沒有活路,完全的瘋子所爲!!
不過,她倒並沒有死去。
她不僅沒有死,而且還像毫無感覺似的輕笑着,死死地握住對方的法器,鎮定自若。
“想殺了我嗎,那就試試吧。”
嘴脣微啓,她淡淡的對艾力克說。
然後猛然間,巨大的藍色光球中又多了一種色彩,亮紫的顏色。
帶着嗞嗞作響聲,紫電如蛇一般纏上了長長的法器,並在瞬間竄向艾力克,將他整個人牢牢裹住。
“啊——!!!”
如預想中的一樣,艾力克淒厲地吼開了。
“啊!!啊——!!!!”
光影間,幽藍之光逐漸被紫光所替代,夾雜更多的鮮血綻放於夜色之中,美得異樣妖冶。那些殷紅的液體帶着腥甜氣味,“啪啪”的撲向她的臉上和身體,像一朵朵花朵般鮮豔的落定,綻開,怒放。
對此,她心中卻是毫無感覺的。
連身體的感覺也是失去了。就像死了一般,沒有痛苦,沒有溫度,沒有悲喜。
只是靜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如身處夢境一樣,虛無縹緲,沒有真實感。
四周,終於又有其他的響動了。
“艾力克?!不!!”
“不!!!”
“不——!!”
“動手!!”
那些人,終於回過神來了。
呵,要動手了嗎?我能以魘獸之力打敗這麼多人嗎?
嗯……應該是不能的。
對付他還是要比想象之中難多了。我還以爲這些準魔法師們會比宿主的能力差很多呢,結果,還是挺強勁的。
那麼要對付這些人已經不可能了吧。
除非能吸到更多的血,更多的……
果然,剛剛應該先去捉老鼠的。
還是先用他做擋箭牌吧。
混沌的思索着,她已經動身向艾力克靠近,準備將他架到安全的地方後再想辦法脫身。
但就在此時,一道莫名的強力卻將她猛地彈開了。於是也鬆開了手裡的艾力克和長杖,朝着與他們相反的方向向後飛去。
重重地向後飛去,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可她最終卻沒有跌落地面,而是繼續懸浮在半空中,陷於一團白光中。
力量無法施展?!
她忽然感覺到壓抑,身體像是被封印了一樣與外界隔絕開來,完全無法將力量傳出去。只能徒勞的掙扎於光球之中,讓能量在四周流轉,讓焦躁如洪水蔓延。
被囚住了!被困住了!
誰!
魔法師?!!
前方有人走來,應該這個法術的施展者。
她屏住呼吸,拼命的思索着解脫之法,不能讓自己就此受制於人。
應該動作再快一點的!應該先想辦法逃離的!
該死!
她怨怒的悔恨着,然後在想出任何辦法之前已經看到了那個施法者的樣貌。挺拔的身軀,烏黑的頭髮,雕塑般的臉龐,還有,蔚藍湖水般的眼睛。
威德!
一時間,她僵在了那裡。
所有的力氣都瞬間溜走,所有的溫度都脫離身體。世界開始旋轉,呼吸變得困難,痛楚再度舒醒。
她呆呆地望着他,頹然縮於白色光球之內,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再無剛纔的銳氣。
威德……威德……威德……
“你,果真是宿主嗎。”
冰冷的語調,似乎連空氣也能凍結。
“爲什麼……想要什麼?居然潛伏到我身邊,潛伏進伊哥斯帕。是爲了要完成某項使命嗎,還是說,你,你……”
他說着竟顫抖的停了下來,像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般神情憤恨,眼裡充滿了憎惡與怨毒的光芒,如一把利劍。
然後他突然鬆開了攥緊的拳頭,“嗖”的一下拔出腰間的劍柄來,銀光乍起,冰凌之聲細碎。
“崔冰斯”已經展現出它最完美的模樣,帶着炫目的金色脈絡與剔透劍鋒映於衆人眼中,寒冰迅速凝結,蕭煞之氣四起。
“我,爲損害隱都的利益而羞恥,爲玷污道爾頓的英名而羞恥。我怎麼會……怎麼會帶着這樣一個妖孽來到伊哥斯帕,簡直,簡直是……”
他跟着已經舉起了手中的劍,眼中的複雜目光漸漸消失,化爲了純粹的冷冽與堅定。
然後喚醒了這把華麗大劍,高高地舉過頭頂,聚集靈魂深處的力量,向着面前的罪惡生命猛烈揮下,不帶一絲猶豫。
此刻,已經沒有人看不出來他即將要做什麼了。
“什麼?不,不……威德……不!!!”
佩洛普絕望的尖叫了起來,想要阻止那個憤怒的青年斬殺妖奴。
可是,已然來不及。
“崔冰斯”的光芒,速度更快。
“用你的血來洗刷罪孽吧……卑賤的暗黑生物,滾回你的地獄去!!”
轟!!!!
驚天的巨響響起,光芒劇增,將整片大地點亮。
茫茫白光之中,安吉只看見那個俊朗青年,飄逸着烏黑的發遮住眼睛,遮住他的臉,一如初見時模樣,熟悉而令人心碎的。
她最愛的人……
還有漫天的銀色亮片,如星光墜落,大雪皚皚,茫茫無際的飄散飛舞,將她的眼簾漲滿,身體覆蓋。
她漸漸變得輕了,已然失去了所有力量,最終化爲千萬片,合着那些美麗的碎片一起消散,消散……鑽進光芒之中再無痕跡。
威……德?
威……
世界,漸漸恢復黑暗。
“不——!不!!”
嗞!嗞!!
“啊……!”
“佩洛普?!不!!快停下!!!”
當四周纔剛從強光之中脫離出來時,混亂的局面又出現了。
佩洛普發瘋似的朝着威德攻了過去。而威德,竟像是沒有防備或是力量不足似的真被擊中了,低吼着跌倒在地,被那團幽幽的電流猛烈擊打着,痛苦不已。
“不——!”
“佩洛普!!快點停下!停下!!”
“佩洛普!!”
終於,在大家的幫助之下,佩洛普對威德的攻擊停止了。
她大口喘息着跪在地面,身上的傷因剛剛的行動而更加猛烈的涌出血來,可是她不在乎,也感覺不到。渾身顫抖的將手慢慢擡了起來,指向威德,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不斷滾落,稱得那張倔強的臉悲慟莫名,令人不忍多看。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做!”她哽咽着,喘息,“你……你殺了她……就這麼殺了她!那裡歐怎麼辦?里歐又要……咳咳咳!咳咳!!”
本以爲他能制住那妖奴了,本以爲一切已經結束了,可他怎麼……怎麼能這樣做?!!
里歐!
佩洛普想着心中一陣鬱結,於是“哇”的一聲,又是一口鮮血。
“佩洛普小姐?!佩洛普小姐!不,別說了……您的身體……您的身體……”
抱着啼血的佩洛普,翡翠哭得泣不成聲,已然忘卻了自己妖奴的身份。
“威德!你這是幹什麼?!應該是要押回去審訊的,怎麼能就這麼殺了她!你……”
嗖!
不再讓其他人把話說下去,威德揮出了“崔冰斯”。
“怎麼,我處置我家裡的妖奴,有問題嗎?”
他捂着胸口慢慢站起來,將大劍擋在胸前,目光陰冷而怨毒,讓人幾乎無法直視。
“我斬殺家族的叛徒,剷除妖孽,有問題嗎?她,不應該死嗎?”
死寂的沉默,沒有人回答。
“可……可這已經不是你家裡的事這麼簡單了!這根本就是……”
“任何褻瀆道爾頓之名的事物都不應該存在!任何的事物!!懂嗎!!”
不待對方把話說完,威德更爲震怒的吼了起來,怒火難熄。
“更何況,她還只是一個卑賤的妖奴而已,居然……居然敢……這麼騙我……”
“砰!”的一聲。
在他腳下的凍土,裂開了。
威德的周圍始終縈繞着一股蕭煞的殺氣,正如他的盛怒一般,讓人一時難以接近。
的確,如此的醜聞對於貴族來說的確是種天大的恥辱,而且還是道爾頓家,近千年來的高貴世家。如此侮辱,難以忍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於是大家都不再做聲,只是看着煞白一片的凍土,心中發寒。
那裡散落着無數細碎的冰渣,大片大片的,有曾經的石塊、矮木、泥土,雨水,還有人,那個纖弱女人的身體,已然化爲了萬千冰屑,融入渣滓之中分辨不清。
道爾頓世家,對於妖奴的殘酷果然是名不虛傳的。
一點也沒手軟啊。
不知過了多久,威德最終將大劍收了起來,怒氣也稍微平息,恢復了平日裡的冰冷。
他走到佩洛普的旁邊靜默了一會兒,然後暗暗嘆氣,堅定的留下一席話。
“關於里歐的事,我會負責到底的。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多大的代價,都會替你找回來。根本不需要用那個賤奴,憑我就可以了。”
說完這些,他轉身離去,很快消失於夜幕之中。
雨,漸漸停了。
所有人開始了手忙腳亂的清理工作,準備將傷者先行送到澤得殿去治療。
而當他們扶起艾力克時,那個渾身鮮血的青年,仍然望着威德離去的方向發呆。
剛剛的一切都發生得太快,讓人難以思考,也無法思考。
忽略掉傑爲何遲遲沒有找來菲利克斯,忽略掉威德對那賤奴的態度突變,他注意到,威德的手是有些異樣的。
他的手好像整個都有點微微發青?
受傷了?
好像不是尋常的傷吧。
真的能在這樣的狀況下也使出如此殺招嗎?
可……
如果不是殺招,那女人又怎麼會消失呢?
界域魔法嗎?
不……怎麼可能。
那樣的界域魔法,實在是……
“艾力克?艾力克!你還好吧?快!我們送你去澤得殿!”
喧鬧間,一切結束了。
外族的入侵者沉入湖水,消失不見,寬廣的鏡湖在又一次的震盪之後重歸平靜。
而另一方面,遠離布諾雷斯浮島的沼澤之間,一個巨大的白色光球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