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一夜無眠。
也不知小鈴鐺跑哪去睡覺了,瀧卿踢了踢被子,索性起牀窩進庭院中的躺椅上去等着看日出。
也不知等了多久,望着天上明晰閃動的星子,內斂又極盡張狂好似要將人心吸進去的深藍蒼穹,瞬間便覺斗轉星移,光年易逝,想起哲修口中另一個時空,思念他們的同時,心中更覺廣闊神奇。
待到一縷曙光悠悠浮現天邊,將浮雲卷得透明清淨,日月同輝之下,瀧卿忽的改變了主意,她不看日出了,卻是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折回房間換了衣服洗漱完畢,穆吟鈴正巧哼着小曲兒走進來。似是被瀧卿破天荒的早起驚到了,小曲兒戛然而止。瀧卿笑吟吟走過去,“小鈴鐺,昨晚跑哪兒去舒服了?”穆吟鈴撇嘴道“還說呢,昨晚若不是姐姐和王爺關在房裡卿卿我我,我哪裡要跑那麼遠去二姐那裡睡覺。”瀧卿擡手敲上她的腦袋,“什麼叫卿卿我我!”“嗚——姐姐你偏心,就讓王爺進去把我關在外面。”難爲情啊難爲情,瀧卿改敲爲摸,“抱歉啊小鈴鐺。”穆吟鈴比着手指勒索道“三串糖葫蘆。”瀧卿忽的伏在她耳邊一陣咬耳朵,罷了直起身眸子閃啊閃,“怎麼樣?”“五日,每日三串!”“成交!”
天尚早,廚房正鬧。“姑娘,這邊火小些,快,那邊粥要漫出來了。”葛大廚看着那手忙腳亂卻堅決不讓自己幫忙的蹦來跳去的身影,還有邊上聒噪不休還只能幫倒忙的小丫頭,不着痕跡抹了把頭上如雨的汗。
他今日一如往常趕早來準備食材,便被這兩姑娘一番哀求借去了廚房還答應了從旁指導絕不親爲的要求,現在看來……“咣——!”一個不留神又有銀盤光榮就義。怒火中燒的聲音“小鈴鐺——!你給我去柴房劈柴!”葛大廚又一次汗如雨下。終於在一番雞飛狗跳,雞飛蛋打,雞兔同籠的熱鬧裡完成了瀧卿的第一次下廚,這是什麼比喻……
“葛大叔,你嚐嚐,怎麼樣?”葛大廚抹着汗,見瀧卿一臉希冀,心一橫已送了一筷進嘴裡——好像,結果比過程要好上那麼一點。因爲比預想的無害多了,瀧卿只看到葛大廚臉上浮現出驚喜的神色,還有一點……那是劫後餘生的慶幸麼……不管了,反正沒有痛苦的神色就行。
這時穆吟鈴也抱着一捆柴回來了,瀧卿一把將她抓住,“小鈴鐺,鑑於你之前表現不佳,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一刻鐘後將這些勞動成果送到契闊居去。我先走了。”
葛大廚看着如同被掃蕩過的廚房,心中思度待會兒那幾個兄弟來了該如何交代,卻聽見瀧卿已跑到五米之外高聲對他道“謝謝你!葛大叔,麻煩你了,過會兒我就來幫你收拾廚房——!”不由笑着對她揮手,示意不必了。瀧卿一路揚塵向李佑住的契闊閣行去,途徑願景堂無意聽到一段秦軻與吟月的對話。
“那老妖妃可有找王爺麻煩?”
“這次真是着實兇險,竟不知那楊妃已經一手遮天到如此地步,公然將毒害陰妃娘娘的斷紅顏用在王爺身上。”
“那王爺他?”
“放心,王爺自是未服。倒是瀧姑娘那件事,皇上盛怒,太子言語間有意放過,念及淮南這幾年興盛安定了不少,最終也只是一場杖刑罷了。與王爺過去受得苦又如何能並論。”
揪心之疼。
瀧卿捂了嘴迅速離開,杖刑,怎麼可以?她怎麼可以讓李君佑去替她受杖刑,而自己安然無恙甚至毫不知情笑過了那三天。斷紅顏?她只是從師傅那裡聽說過,民間鮮有,卻在那層層宮闈中以其陰狠毒辣速斷人腸的藥效,成爲低吟淺笑心機重重的女子們最黑暗的手段。原來他的母妃便是被這種毒所害的麼。
想起自己多次進宮所見那一張張明豔嬌媚的麗容,瀧卿心中隱隱發怵,此刻不願多想,只想看見他,想幫他承擔那滿身心的疼。昨夜他的冷汗與蒼白的面色,現在想起全歷歷在目。
只用輕功一路奔進契闊閣,並不如她所擔心的李君佑痛苦的躺在牀塌上,卻見他神色淡然的斜倚在桌案後面白絨輕裘軟榻裡執着公文正看,聽得響動和微喘的聲音才懶懶擡眸看向門口,正是瀧卿。
見她一副怔怔的樣子,李君佑便覺好笑,她怎麼總是一見自己就這副癡癡愣愣的表情,那晚對着吟鈴流光溢彩,清華無邊的模樣直逼天宮,勝過九天玄女,怎就不讓他見見呢。
“李君佑……”門口那人開口道,泫然欲泣。
李君佑皺了皺眉,忍下後背不減燒灼的疼,起身走過去調笑道,“怎麼了?娘子一大早就跑過來,想爲夫了?”
昨夜天黑,瀧卿不覺,今日知道了便看出他步履間的牽強。
不及多想輕輕抱住了他,手只停留在腰側卻不敢往背部多伸出一毫,生怕弄疼了他。
李君佑一滯,他的小娘子怎麼突然這麼主動了?再轉念明白她定是知道了。
既然如此,李君佑率先開口道,“娘子還不知道吧,爺這次回去可吃了不少苦,現在背上還火辣辣疼着,娘子打算如何安慰爲夫?”
瀧卿從他懷中出來,小鹿般的眼神,“上藥了麼?”
“這不等娘子寬衣解帶呢嗎?”挑眉邪笑道。
瀧卿低啐,“放浪!”卻已是緊張扶了他向牀塌走去。
若不是一瞬間愛過的瘋狂,怎麼會厭倦平淡的過往。
若不是一剎那承諾的勇敢,怎麼會了解未來的蒼茫。
若不是一回眸你經過身旁,怎麼會成全半生的思悵。
君知否。今生只爲你動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