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十分鐘之前,我纔去看過她。我知道她走了,她要走,現在,你只需要告訴我小毅在哪裡。”
“好,帶你去見他。”
回去的路上,雪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古澤不知道孟復爲什麼不問葉延那些事情,孟復想要知道個究竟,葉延就坐在車子的後面,但,孟復一言不發,像是睏倦極了似的靠在了座椅上輕合着眼。
等到孟復把那盆玫瑰花端來給葉延看的時候,等到孟復退的遠遠的祥和的看着葉延的悲慟的時候,古澤已然明白了,確然不用再多問什麼,葉延喜歡小毅。
不是孟玉口中孟毅對葉延的勾引,是喜歡。
因爲是喜歡,孟玉才更加的怨恨。
“他是真喜歡小毅。”孟復說。
“嗯。”
他靠在陽臺上,些許的雪花飄了進來,落在了他的發間,未及古澤伸手去拂開,那雪花已然消融了。
孟復的臉色依舊蒼白,“我一直以爲是我會錯意了,原來,小毅口中的喜歡是‘喜歡’。”情人間的喜歡,並非親人間的喜歡。
“有煙嗎?”他倚在牆壁上問。
“別抽菸,抽菸不好。”
“你不也抽了這麼多年?我覺得挺好。”他淡淡反駁。
“你在我身邊,我在學着慢慢戒菸。”
他一直回憶着那支菸的悲傷,孟復就靠着樹,一邊抽菸,一邊大顆大顆的掉眼淚,煙變成了一種悲傷的隱喻象徵。
他既在他身邊。
便不需要煙了。
一隻手猝不及防的鑽進了他的口袋,孟復手中拿着一包已經拆封了的煙,他說,“出門的時候,我便知道了。”
出門的時候,他包裹着他的手,放進他的口袋,卻忘了,口袋裡還有一包煙。
已經拆封,纔開始戒菸,到底還是控制不住要抽上一根的。
無形中,倒像是撒了一個小謊。
卻是爲孟復的小舉動感到意外的驚喜,他不再那般與他疏遠,古澤帶了幾分寵溺的味道說,“讓你識破了,那就抽一根吧。”
他爲他點燃了一支菸,見淡淡青煙升起,道,“我說戒菸,沒騙你,只是抽了很多年了,想要戒一時半會兒也戒不掉。”
“嗯。”
“今天晚上,我們就走吧。”
“好。”緩緩的從嘴裡吐出眼圈,他仰頭,看漫天飛雪,囈語般說道,“古澤,很奇怪,不是嗎?誰都好,卻是你。”
誰都好,誰都不好,
可也沒有誰,
卻是你,
在我身邊的卻是你。
他的手指在風雪中凍得青白,側顏也染上了白雪的涼,古澤偏頭望着。
轉過身,抱住了他。
“孟復,其實……”猶豫的,不知該不該問出口,“其實,你對我,沒那麼厭惡吧。”末了,又轉了口。
頓兩秒,風雪縹緲的聲音清晰可聞。
“……嗯。”
古澤勾着笑,“或許……”
“也許吧。”
他沒問出口。
他已然答了。
他知他要問什麼,或許,也有一點喜歡呢?
他分不清喜歡,或許喜歡,或許不喜歡,似乎沒那麼重要
了,他只是想着,他身邊只有他,只有他了。
……
葉延的手指輕輕的撫摸着花瓣,愛憐的,小心翼翼的。又摸着泥土。
“小毅,怎麼不叫一聲葉延哥哥?”
他的眼淚落在了花瓣上。
他喃喃的說着,兩人曾經經歷的過的那些事,瑣碎的,片段似的,又一幀一幀的串聯起來,成爲了他腦中放映的影片。
不過,影片的主角不再了。
結局了。
無法再演下去了。
很久之後,孟復和古澤從陽臺上出來。
孟復站在葉延面前,“葉延哥,至少,你是葉家唯一對小毅好的人,謝謝你。你走吧。”
“我能把小毅帶走嗎?”
葉延抱着那盆花。
“不能,那是我的小毅。如果,那時候,你能保護他的話,或許,小毅就……”他頓了頓,繼續說下去,“我不想恨你,葉延哥。”
“孟復,對不起,是我,那時候我媽把我關在了屋子裡,我沒有辦法,我以爲小毅來到你這裡來了。我以爲……終究還是……”
“晚了,都晚了。”
孟復看着那紅色的玫瑰花,都晚了,只有花了,所能期盼的想念的,只有花了。
“孟復,我想帶走小毅,他也是喜歡我的。我想,他是願意和我在一起的。”
“葉延哥,你沒能保護他,晚了。”他深深的嘆一口氣,“其實,怪不得你,葉延哥,怎麼能怪你,是我的錯,是我沒能保護好我的弟弟。”
怎能怨別人,是自己不好,愧疚和自責那瞬間盤踞在心裡,久久散不開。
古澤默默的攬住了他的肩膀。
葉延扶着額頭,默默的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咬的很厲害,咬的出了血,“孟復,我只帶走部分小毅的……骨灰……好嗎?”
小毅的骨灰已經和泥土混在了一起。
他乞求的,想要留着最後一點小毅的氣息。
他哽咽的說,“我唯一的後悔的是沒告訴小毅,我也很喜歡他。他從前說喜歡我,我只當是小孩子說的話。我想他哪裡懂什麼感情。”他笑着,笑着笑着又哭了,“我想不懂的感情的從來不是他,是我。”
“……好。”
孟復應了。
終是不忍。
葉延趔趄着腳步站了起來,他如珍寶似的捧着那小盒子骨灰,臨出門的時候,他說,“是我拔了我媽/的氧氣管。”
門關上了。
孟復怔怔的站在原地。
是葉延,送孟玉最後一程的是葉延。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葉延出現在醫院竟是爲了……
他說不上來興奮,說不上感傷,只是覺得荒涼,這荒涼又帶了世間的炎涼,大片大片的蔓延開來。
從小到大,葉延再怎麼叛逆,到最後都是聽孟玉的話的。
孟玉是葉延的母親。
卻是……
古澤將他攬在懷裡,“孟復,孟玉得到報應了。”
……
小鎮,寧靜如斯。
轉眼,又過一月,一頁一歲月,他的指尖翻過一頁,細細的看着,擡頭,雪下得更大了,日暮沉沉,圖書館裡只剩下他一人。
這樣
的日子,太寒冷,果然,人們是不願意出來的。
王秘書將傘收攏,在門口跺了跺,抖掉身上的積雪,進去就道,“孟復,你怎麼不打空調?”
這圖書館很老,原先裡頭是沒有空調的,回到小鎮之後,古澤就叫人安裝了一個空調,可他不在的日子,孟復從來就沒有打開過。
“還好,我不覺得冷。”
“你啊,要是要古總知道了,肯定得心疼死。又該罵我沒有好好的看着你了。”王秘書邊說邊搓着自己的手。
心裡抱怨,這雪就沒個消停的時候,剛晴了兩天,結果又開始下了。他是沒關係,可孟復總是挨凍也不是辦法啊。
“走吧,餐廳今天的生意好,古總在和小鎮另一家餐館老闆談生意,沒辦法過來,便叫我過來了。抱歉來的晚了些。”
孟復擡頭看向對面牆壁上掛的吊鐘,咿咿呀呀的響了起來,提醒着已是下午五點半了。冬天了,一般都是五點走的。
晚了半個小時,竟也渾然不覺。
那人總是準點來接他一起下班,約莫半個小時的路程,再一起走回去,不知不覺裡,他竟是在等他。
“嗯,走吧。”
鎖了門,回頭,王秘書已經幫他撐好了傘,“謝謝。”
“孟復,你真不用這麼客氣。”王秘書不好意思的說道,孟復總是這般斯文有禮貌,再加上那精緻的長相,兩相對比,他總覺得自己生生被對比成了粗漢子。
孟復淡淡的笑了笑,腳踩在柔軟的雪上,踏下一個個腳印。
他走的很慢,可能習慣了和古澤一起慢慢走回家的日子。
真是奇怪,不過是一個多月的時間,竟也能算作是習慣。
王秘書走在他的旁邊,有一下沒一下的說道,“古總,今天晚上應該會很晚回家,他發了短信給你看了,我估計你也沒注意。難怪他慌張的叫我來圖書館。你果然還在。”
他向來沒有看手機的習慣。
雖有手機,但更多的只是一個擺設。
“麻煩你了,王秘書,下次我自己回家,你不用來了。”
“這個可不行。”王秘書直言,“你要是凍着了,餓着了,傷心的是古總。我跟了古總十多年了,知道他的脾氣,他要是發起火來,我可是要扣工資的。”
孟覆被逗笑了,輕笑一聲,“他不像這麼小氣的人。”
“他對你大方,對員工可不大方,他是商人,不是慈善家,也就是對你了,事業也不要了。”
事業,不要了,這是什麼意思?
忽的停住了腳步。
他說,“我不懂。”
“這個……”王秘書方知說漏了嘴,古澤交代過,這些事情不能和孟復說的,笑呵呵道,“我的意思是他在這裡開餐廳挺好的。”
孟復斂了眉,沒說什麼。
古澤很晚纔回來,帶了一身的寒氣和酒氣,輕輕開門,見孟靠在牀頭看書,驀地心安,他說,“怎麼還沒睡?”
擡了手準備去撫摸他的臉頰,懸在空中未觸碰到,又放下了,手有些冷,怕把冷傳到這人的臉上。
和鎮上最大的餐廳老闆達成了合作協議,古澤的心情很好,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格外的輕鬆,“還不睡,是不是在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