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筱晴聽了劉公的話,想起唐昊曾經跟她說的那些話,也有些猶豫,卻又放不下自己自幼接受的教誨,悶聲道:“反正我對那個殺他的人下不了手,萬一他是我同道呢……”
“萬一他要殺你的朋友們呢?”劉公臉上沒有了笑意,反問,“你也不阻止他嗎?”
蘇筱晴愣住了。她不願意背棄師祖的教誨,可是卻也擔心唐昊他們執意要去抓那個兇手,會反而被兇手視爲敵人。此人能悄無聲息地刺殺鄭君寶,齊芳,邢山三個妖,武藝道行肯定不低。如果他果然把唐昊等人當作了助妖的那類人,恐怕他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這樣的局面,並不是蘇筱晴想要的。
春日的微風已經拂起,帶着一絲微涼的暖意,蘇筱晴的心裡卻是千頭萬緒,理卻不清。
唐昊自己一個人去了縣衙,心情極端糟糕。若是三個月前,蘇筱晴說出這樣的話來,唐昊也並不會在意,頂多不過大吵一架,回頭再隨口說幾句好話也就罷了。可是最近唐昊發現,他越來越在意蘇筱晴對自己的態度了。
魏海和童義弘向李古田說明了大致的情況之後,李古田還在問話,說着些細節的事情,就見唐昊神情不善地進來了。魏海見狀忙上前問他怎麼了,因爲李古田在場,唐昊也不能細說,只好支吾着說是昨晚沒有休息好,糊弄了過去。
既然來了縣衙,自然還是要以辦案爲先。唐昊和李古田等人些許討論了些以後,忽然想起了停屍房裡的邢山的屍塊,又想起這兇手有偷人屍體的癖好,不禁又疑惑了起來。這次又是爲什麼沒把屍體帶走,反而是扔在了豬圈呢?
鄭君寶因爲曾以刺傷他人右眼爲自己的作案標緻,是在大街上被射中右眼殺害,因此只能到停屍房來盜屍。齊芳採用離心的手段蠱惑他人爭鬥,被挖心殺害時,葛元突然回來,使得兇手放棄了盜走屍體的計劃,再次跑到縣衙來盜屍。那邢山呢?邢山是俠士,是什麼原因使得他被分屍殺害?
“盜屍……分屍……”唐昊口中念念叨叨,李古田等人也不敢打擾他,只見唐昊忽然“啊”了一聲,驚道:“盜屍的目的就是爲了分屍!”
想到此,唐昊向李古田拱了拱手道:“可否請縣令大人答應一事?”
李古田根本沒跟上唐昊的思維,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道:“只要是於案件有幫助的,你說就是了。”
“請讓馮仵作出來驗屍。”唐昊認真道。
李古田有些猶豫,雖說他心裡明白馮仵作或許有冤,可他也的確是有嫌疑。更何況自己親自下令將他關進大牢,這會兒又要放他出來,難免有些失了顏面。“爲什麼?你不是已經檢查過了嗎?”
唐昊自從和蘇筱晴分開後,就覺得心裡異常疲乏,只想着趕緊破了案了事回家,哪裡管李古田的這些小心思,直言道:“我是查了,但是我畢竟不是仵作,萬一有什麼遺漏可怎麼辦?我需要馮仵作斷定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李古田聞言也覺得有理,罷了,先破了案再說。於是下令將馮仵作從牢裡押到停屍房去,由唐昊監視着他重新給邢山的屍體驗屍。
不過幾日不見,當馮仵作再從牢裡出來的時候,唐昊幾乎要認不出他來。他的頭髮都有些白了,身上也是臭不可聞,面容蒼老。唐昊心裡好生愧疚,如果三件案子都是那個意圖殺妖的傢伙犯下的,那麼分屍案發生時,馮仵作還在牢裡,根本沒有作案的可能。可是這樣的事,唐昊卻無法對李古田解釋。因爲如果不是知道三個死者都是妖,僅從表面上看,的確很難將三個案子聯繫在一起。
進了停屍房,見李古田沒有跟進來,馮仵作悄悄拉着唐昊悲慼道:“唐公子,我真的沒有偷屍體,我偷屍體做什麼呀,我……我冤啊……”說着說着竟是嗚嗚哭了起來。恐怕他是真擔心自己被冤枉殺了。
唐昊此刻也不能對他透露太多,強自按下自己的情緒,輕輕拍了拍馮仵作的手,道:“我相信你……我會想辦法的……”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說到此處了。
馮仵作哭了好一會兒,方纔止了淚水。聽了唐昊的想法,走到桌前,檢查那被大卸七塊的屍體。他仔細地將每一塊屍塊都拿起來看了看搖頭道:“屍體已經嚴重損毀,很難判定這人的具體死因了。”說着又比對了一下,舉起一隻腿道:“這不是這人的腿。”
唐昊大吃一驚,也湊過來看。這隻腿只剩下了小腿和大腿的局部部位,大半都被豬給啃食了。唐昊忙問:“這如何看得出?”
“這人是個男人,可這腿卻是女人的腿,如何能是他的?”馮仵作拿起了另一條也被啃得面目全非的人腿,放在一塊兒,道:“你看,這兩條腿雖然都不齊全,但是放一起還是能看出不一樣來。”
唐昊左右一比較,還真是,之前的那條明顯細了一些,而後面一條腿不論是大腿還是小腿部位,都顯得要粗壯一些。
馮仵作驗過屍體,還是被押回了牢裡。唐昊匆忙將馮仵作的發現告訴李古田和魏海,童義弘等人。這憑空冒出來的女人腿讓案情再次陷入謎團,難道還有一個死者沒有被發現?
“你剛纔說盜屍的目的就是分屍,那……”童義弘試探着道,“這會不會就是齊芳的腿?如果齊芳也被分屍,那她的屍塊也總該有個去處吧?”
唐昊聞言,喃喃道:“也不是沒有可能,可是,莫名其妙扔個別人的腿進去做什麼?幹嘛不扔完得了?”
“什麼意思?”李古田終於明白唐昊的意思了,頓時感覺背後直冒冷汗,“難不成這分屍的跟之前挖心的,刺殺的,都是同一個人?”
唐昊猛然察覺這是個說服李古田的好機會,眼珠一轉,忙道:“有可能啊。大人您想,這鄭君寶和齊芳死後都被盜屍,說明完全有可能是同一個人殺了他們,只是用了不同的殺人手法。那爲什麼這分屍的就不可能也是這個人呢?更何況現在莫名其妙地鑽出個女人的腿,恰好齊芳的屍體又失蹤了,這不是太過巧合了嗎?”
李古田聽得一愣一愣的,並沒有十分明白唐昊在說什麼,但是又看唐昊神情十分自信的模樣,便道:“你有什麼辦法能證明嗎?”
唐昊認真道:“大人,一個縣裡,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如果出了兩個或是三個能犯下如此殘忍案件的兇手,那才真的是太奇怪了啊!從古至今,您聽說過這樣的事嗎?”
李古田仔細想來,雖不是什麼直接的證據,倒也有幾分道理。當初鄭君寶的案子一出,上頭的府尹就已經相當警覺了。到後來齊芳的挖心案,現在又出個分屍案。相隔時間太短,怎麼想都覺得太奇怪了些。
唐昊又道:“大人,我有個懷疑之處,需得再去問一問發現這邢山屍體的那個農戶。如果我的猜想是正確的,那麼這三個案子,恐怕真的是同一人犯下。”李古田似懂非懂,卻還是選擇了相信唐昊。
唐昊心裡也放下了那麼多顧慮。管他什麼道理通不通,反正自己心裡是清醒的。只要最後抓到兇手,讓他伏罪就行了。李古田都不能明白案情的全部,那上面的府尹更不可能清楚了,只要稍稍說些玄乎的話糊弄住他們,就可以讓他們相信這三件案子的聯繫了。
唐昊拉着魏海和童義弘趕到了邢山屍塊被發現的那戶農家裡,一走進屋裡,就是一股濃濃的劣質酒味,和上次進來的時候一模一樣。唐昊心裡冷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那農戶還趴在桌上睡覺,被魏海一陣山搖地動般的搖晃給晃醒了。
唐昊似笑非笑地看着那農戶,道:“酒很好喝?”
那農戶嚇得趕緊跪在地上,訥訥道:“閒……閒了,喝一點而已……”
“是麼。那你是什麼時候餵豬的呢?”唐昊貌似不經意地一問。
那農戶瞪着眼睛使勁從自己模糊的記憶中回想,結巴道:“昨天……上午?下午?”
魏海在一旁也意識到了唐昊的用意,大喝一聲:“呸!喝那麼多,根本不記得!你那天也是跟我們這麼瞎說的!”
童義弘從後院進來,看了那農戶一眼,對唐昊道:“豬圈裡什麼吃食都沒有,那兩頭豬在那兒餓得直哼哼。”
唐昊冷冷道:“你有多少天沒餵過豬了?”
那農戶見唐昊知道了自己撒謊,卻反倒脾氣硬了,道:“沒餵過又怎麼了?反正那豬又沒死!我天生左手不便,什麼都做不了,比不得你們這些達官貴人!吃穿不愁!還能行能走!”
唐昊聽他言語諷刺,但念他的確有些可憐,也懶得跟他計較,道:“我並非指責你不餵豬,只是你沒有喂便沒有喂,你瞎說一時間,使得我們對發現屍體的時間全部產生錯誤的判斷,這是妨礙公務!”
那農戶嘟囔着道:“我不過就是怕你們瞎說我殺人麼……”
唐昊三人得了證詞,自然懶得去管那農戶究竟如何,當下趕回了縣衙,向李古田彙報了這一情況。恰好大寬等人也回來了,他們在縣城中挨家挨戶地問,卻也沒有發現其他人是邢山的人。
唐昊分析道:“那農戶滿屋子的酒氣,定然經常酗酒,宿醉不醒。很有可能有幾天沒有給豬餵過食,那麼那屍塊被扔進去的時間也不能確認。或許齊芳和鄭君寶的屍體都被扔進去了,只是被豬吃完了,我們沒有發現而已。”
細想想,若是這兩頭豬將來被賣出來剁成肉,那豈不是所有買了這豬肉的都間接地吃了人肉?李古田和大寬等人都是久經沙場的悍將,原本對那些面目全非的屍塊還勉強能忍,此刻卻終於被唐昊的這番言論給噁心着了。
李古田道:“這人什麼毛病?還專門偷了屍體來給人餵豬的?”
唐昊糾正道:“不是餵豬,是毀屍滅跡。那個兇手應該知道那人經常不餵豬,也不會查看豬圈。所以將屍體都扔進去,讓豬幫他吃掉罪證。可能是第三次扔得太急了些,豬還沒有吃完,湊巧那農戶又過來看了一眼,這才發現了屍塊。不過這也說明這個兇手的作案間隔越來越短了,他似乎有些趕時間。”
唐昊自己一邊想一邊說,滔滔不絕,旁邊的李古田,大寬,錢師爺卻是越想越噁心,忙藉口天色已晚,讓他們先回去休息休息,明天再說。唐昊和魏海,童義弘也只得先行告退。
回到劉公府上,唐昊遠遠地看見蘇筱晴在院子裡和蕊兒在聊天,心裡惴惴不安,不知該如何跟她說話。蘇筱晴聽見了聲音,回頭也看見了唐昊,卻是主動走了過來,道:“我不會幫你去抓那個兇手。”
“我知道。”唐昊心裡原本升起的一絲希望,又再次破滅。
“但是我覺得我可能猜到爲什麼那人要盜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