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筱晴的描述言簡意賅:“叫方衛,三十來歲的樣子,長得不錯。”
“你還真細看了他?!”唐昊一聽“長得不錯”四字立刻忍不住嚷道。
蘇筱晴瞪了他一眼,又悶頭吃飯不答話。唐昊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低頭不語。
童義弘忙笑着插嘴打圓場,道:“我聽說那方衛出身富庶,想必平日裡都是錦衣玉食,自然比咱們皮相看着好些。”
玉姬忙問:“他具體是個什麼來歷?”二人這般配合着化解唐昊和蘇筱晴的尷尬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竟是越來越熟練,只是這樣的默契並非二人所期望。
童義弘答道:“我聽秦先生說,他以前任職大理寺的時候,曾聽說過這個方衛。好象是什麼鄭國公的孫子,雖說是庶出,但是這樣的貴胄之家,隨便拉出個誰來都比咱地位尊崇。這方衛想必在家時應該也是個貴公子哥兒性子,否則別人當縣令頂多帶個師爺,那方衛居然帶了個自己的侍從。”
“那鄭國公又是個什麼來頭?可是什麼皇親國戚?”蘇筱晴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不過她對於方衛並不感興趣。
唐昊最近新學了不少這些知識,忙搶着解釋道:“鄭國公本身不是皇親,不過他的兒媳婦是當今皇上的幼妹,算是半個皇親吧。鄭國公是咱們東陵國首屈一指的大將軍,據說有他出馬的戰役,就沒有不勝的。他還曾經單騎闖入敵陣,斬殺數百人,全身而回,敵軍因此聞風喪膽,潰不成軍。只是聽說現在鄭國公年事已高,早已不過問政事了。”
童義弘也道:“鄭國公雖不過問政事,但是餘威仍在,朝中多少人還是得看他的臉色行事。家裡兒孫聽說要麼是征戰沙場的宿將,要麼是在朝廷呼風喚雨的幹臣,厲害得很!”
蘇筱晴不屑地一笑:“不過就是憑祖蔭作威作福,坐享其成罷了,沒有那鄭國公的戰功頂着,這些個人還能這麼趾高氣揚麼?”她從來就看不上這些藉着祖上功勞狐假虎威的人。
唐昊見蘇筱晴似乎本能地看不慣方衛,不由喜道:“就是!”話音剛落,卻見童義弘和玉姬都是一臉戲謔地看着自己,蘇筱晴也盯着自己,臉上看不出表情來,只得悻悻地道:“我看他今天對筱晴的樣子有些怪怪的……”
“所以你這是吃醋了,嗯……”童義弘一副“我很懂你”的樣子。隨着大家關係日益交好,童義弘也愈來愈喜歡和唐昊開玩笑了。再加上最近唐昊總是因爲蘇筱晴的事鬱鬱寡歡的,童義弘和玉姬都更喜歡逗他了。
“不是!”竟是唐昊和蘇筱晴異口同聲。
玉姬見狀也笑了,知道調笑幾句就好,話不能說太過,否則大家都下不來臺,遂道:“好了好了,你們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跟孩子似的?來,吃菜……”
蘇筱晴悶頭刨飯,唐昊也找不到話說,飯桌上又沉悶下來。吃過了晚飯,蘇筱晴獨自離開,一頭鑽進自己的房間,又是閉門不出。
外邊唐昊唉聲嘆氣,童義弘小聲道:“進去看看吧,沒什麼的,她上次都沒殺你,難道還能這會兒把你殺了?”唐昊聽着翻了個白眼,這話怎麼聽着怪怪的?
玉姬也低聲勸道:“去試着和她說一說吧,總不開口,解決不了問題的。”
唐昊聞言左右衡量半天,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他一直不敢去找蘇筱晴說話,並非擔心她殺自己,也並非擔心丟了面子。只是怕蘇筱晴再度對他說出恩斷義絕的絕情的話,唐昊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得住。
可是正如玉姬所說,這般拖下去,終究是沒有用的。管他是好是壞,先去試試能不能跟蘇筱晴說上幾句話再說。反正他是個小混混脾氣,就算被罵了被攆了,一時間失了意,只要還有一口氣在,終歸還是會再回來的。
玉姬和童義弘悄悄地離了院子,避開了他們倆。唐昊輕輕敲了敲蘇筱晴的房門。蘇筱晴沒想到唐昊會主動來找自己,開門一看是他,瞬間就要關門。幸好唐昊機靈,利用自己身形較瘦,一個閃身趕緊鑽了進來。鑽得太急,差點把蘇筱晴撞到。
唐昊慌忙將蘇筱晴扶穩,訕訕地笑了笑。蘇筱晴剛一立穩,立刻將他的手甩開。唐昊跟個狗皮膏藥似的又貼上來,從懷裡摸出一塊白玉玉佩,討好地笑道:“那個……這是皇上賞的玉佩……呃……給了兩個,要不……你拿一個?”
“不要。”
“兩塊都讓我拿着多浪費啊,給你一塊吧。”
“不要。”
“很漂亮的。雕的是獬豸,象徵公平執法,這是皇上的好意。”
“不要。”
唐昊很泄氣,這蘇筱晴倔起來真的是油鹽不進,太難哄了。想當年他唐昊在下關村哄哄小丫頭,騙騙周癟三,那都是輕而易舉的事。今日竟覺得如此難以張口,真是時也,命也。唐昊忽又眼珠一轉,笑道:“這方衛的底細人品還不清楚,萬一有個什麼麻煩之處,有皇上賜的這個玉佩,多少可以省點麻煩不是嗎?”
今日方衛對她的臉色蘇筱晴也注意到了,聞言終於臉色有些鬆動。唐昊趁機將玉佩塞到她手中,嘻皮笑臉道:“你收了,就不許再退還給我!萬一那方衛對你有什麼不軌的心思,你就舉着這玉佩盡情地揍他!這叫‘奉旨揍人’!”
蘇筱晴臉上依舊沒有表情:“關你屁事!”
話雖不是好話,但是好歹說了這麼多,也沒把他攆出去,唐昊很容易滿足。看蘇筱晴將那玉佩收好,唐昊也就不多說了,很有自知之明地趕緊離開。不論如何,總算是突破了二人這將近一個多月沒說話的尷尬局面。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有亮,唐昊就精神抖擻地來到縣衙點卯,碰到了蘇筱晴還很開心地打了個招呼,儘管蘇筱晴完全沒有理會他。點過卯後,按例就是兩兩一組全城巡邏。
唐昊今天心情甚好,和他一組的劉大胡也樂得在大街東看西逛,哪裡像是來巡邏的。若不是因爲還有些早,商販大多沒有開門。唐昊和劉大胡這幅一會兒拿着東家的瓷器把玩把玩,一會兒又趁機嗅嗅西家胭脂香味兒的神色,根本就是來逛街的。
前面忽然飄來一股煙味,唐昊頓下聞了聞,像是什麼柴火燒着了。雖然煙味並不算濃,但是這個時間點上,是不該有這樣的煙味的,更不該飄到大街上來。
“不好!着火了!”唐昊驚叫一聲,和劉大胡立刻順着那煙味飄來的方向尋去。街上空蕩蕩的,商販的叫賣聲原本就不多,唐昊這一聲喊,就連那幾個僅有的商販也都住了嘴,慌張地東張西望。
煙味不濃,有兩種情況,一是火併不大,二是起火點遠。唐昊調動自己所有的感官,仔細尋找着方向。可惜天色還有些灰濛濛的,要靠眼力看清煙霧起的方向並不容易。唐昊和劉大胡只能一邊嗅着,一邊眯着眼睛使勁看,終於在約莫百米外的一戶大宅院前停下。這裡的煙味明顯比別處更濃,而且從門縫裡可以看見裡面的煙霧,可見起火點定然就是是這裡。
劉大胡是個蠻橫的性子,哪管他會不會把門弄壞,衝着這戶人家的大門拼了命地猛踹。唐昊也是聲嘶力竭地敲門,喊人。周圍人聽到聲音,也紛紛起牀出來看發生了什麼事。終於,宅子裡面也傳來了嘈雜的聲音。有小廝們驚慌呼救聲,有丫鬟婆子們的尖叫聲,還有水桶盆子一類摔在地上的聲音。
一個小廝慌張地打開了大門,卻見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再看縣衙的衙役居然也在,那小廝忙哭喊着道:“救火!救火!”
外面的人哪裡還等得了他細說下去,早就從自家端來水盆衝進去救火了。他們都是附近的商販,如果這火勢不及時控制下來,周圍的人都得跟着遭殃,因此人人盡職盡力,絲毫不敢懈怠。
唐昊接過一個人手上的水盆,正欲進去,忽然晃眼看見門外站着一個衣着素雅的女子。她就這麼立在那裡,很是冷靜地看着這一幕,嘴角似乎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唐昊很奇怪,再細看去,那女子已經不見了。這邊火勢緊急,唐昊也顧不得那麼多,趕緊加入了救火的隊伍。
經過大半個時辰的撲救,火勢終於減弱。只是濃煙還在瀰漫,嗆得人直咳嗽。一個被燒得灰頭土臉的老者連連向此次伸出援手的衆人道謝,又再三謝過最先發現情況不對勁的唐昊和劉大胡。
雖說火滅了,幫忙救火的諸人也盡都散去,但是身爲吳城縣衙役的唐昊和劉大胡還要留下詢問些此次事件相關的細節。那老者深鞠一躬,道:“多謝二位官爺出手相救,草民代我家老爺謝官爺大恩。”
唐昊笑道:“謝倒不必了,職責所在而已。只是……原來您不是這家的主人。”
那老者也笑道:“草民姓李,名葉昆,是這裡的管家。我家老爺姓謝,名下有一個書齋。”
“可是謝家書齋?”劉大胡聞言插嘴問道。
“正是。”李葉昆笑答。話音未落,一個丫鬟匆匆跑來:“李管家,您可看見老爺了?”
李葉昆皺眉,道:“火勢起來,大家都急着滅火,並未注意老爺在哪裡。莫不是在哪位夫人房裡?”
那小丫鬟話音裡帶着哭腔:“可是……老爺不在後院,前面也沒人看見他……”
“去書房看看。”李葉昆聽這小丫鬟一說,也有些擔心了,說完就往書房方向走去。唐昊和劉大胡也立刻跟着追上去看看情況。
謝家的宅子房屋很奇怪,整個宅院設計是個標準的四合院,卻在東耳房上設了二樓,專門作爲書房。四人走到書房門口,書房外面已經幾乎都燒黑了。李葉昆臉色愈發擔憂了,他用力敲着書房的門,喊道:“老爺!老爺!您在裡面嗎?”卻久無迴音。
唐昊看看那書房的門,雖說被燒黑了,但還是能清楚地看見掛在上面的一把小鎖。“你們老爺應該不在裡面吧?這門還上着鎖呢!”
李葉昆道:“各位官爺有所不知,我家老爺喜清淨,更不喜別人進書房打擾他。所以特意在這東耳房上建了二樓作爲書房,就圖個清靜沒人吵。不管他在不在裡面,總愛讓人將門從外面鎖上。他若在裡面,裡面還會上一道鎖。老爺就在裡面看書寫字,到了約定的時間點,纔會有人來給他打開房門。其實這法子是謝家祖祖輩輩強行約束子嗣讀書的,只是老爺因此養成了習慣。”
這是什麼癖好?唐昊和劉大胡無語地對視一眼。可是卻忽然省起,如果這謝老爺在書房,那剛纔的火……唐昊意識到情況不妙,立刻道:“大胡,把門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