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筱晴見唐昊臉色大變,忙問道:“你知道什麼了?”
唐昊怔怔地轉過頭來,道:“我知道誰是兇手了……”
“誰?”
“弘哥可能有危險……”
蘇筱晴腦子裡一片空白,喃喃道:“你是說章先生?不會呀,他有腿疾,他連人都殺不了,如何能殺妖,還盜屍?”
“但是章先生有一個徒弟!”唐昊慌張至極,“來不及跟你細說了,我得去救弘哥!”唐昊話音未落,就已經一個箭步飛奔出去了。
蘇筱晴一時之間腦子裡反應不過來爲什麼唐昊會認爲是章先生的徒弟,本能地又覺得既是殺妖,自己完全不必在意他的所爲,可又擔心如劉公所說,兇手會傷了唐昊和童義弘,魏海三個人。蘇筱晴愣愣地站在院子裡,腦子裡千迴百轉,不知該如何決斷。
唐昊腦子裡閃過無數之前去章和醫館時的畫面,越想越覺得這個推論是正確的。他懊惱至極,怎麼早沒注意呢?唐昊擔心童義弘安危,來不及去縣衙找大寬他們搬救兵,只能先趕到了看看再說。
章和的醫館關着門,唐昊四處觀察着,從外面來看,醫館內很安靜,心裡更加沉重了。魏海和童義弘是來換藥的,按章和以往的習慣,只要有病人臨門求診,就該開門了。
唐昊還有一個比較擔心的問題,章和有腿疾,雖不是完全不能走路的那種,但多少有些不便。因此章和收了一個小徒弟,雖不住在一塊兒,但是白日裡的許多事務都是他在操持,兩人幾乎日日在一起。章和對於這個小徒弟做的事究竟知道多少?還是說,他也是同夥之一?
唐昊終於找到了醫館的後院。院子周圍有一堵一人高的牆圍着,唐昊不會那等高來高去的功夫,只能又從別處搬來了幾塊大石頭壘起,才勉強翻了進去。
從圍牆跳下去的時候,唐昊幾乎摔得鼻青臉腫,但是他並沒有時間去在意這些,只是拼了命地找童義弘。終於,唐昊趴着裡屋的門縫聽到了一絲動靜,似乎是人被捂着嘴發出的“嗚嗚”聲。
唐昊推開門,走進去,卻見魏海被反綁在一個椅子上,嘴裡還被塞着塊破布。魏海見是唐昊,他的聲音顯得很是虛弱,到那時卻急吼吼地叫得更厲害了。唐昊匆忙跑過去,用刀割開捆綁他的繩子,取下他嘴裡的布塊。
魏海想要站起來,卻在站起身的那一剎那就癱軟了下去。唐昊趕緊將他扶起來,魏海喘着粗氣,結結巴巴地低聲道:“章……章和給我們下藥了……我沒有力氣……弘哥……他要殺弘哥……”
“章和果然是兇手之一。”唐昊皺起了眉頭。
“不!”魏海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抓緊了唐昊胸口的衣領,努力讓自己清醒地說完最後一句話,“不是之一!只有章和!”說罷便暈了過去。
唐昊心裡的震驚已難以用言語形容,章和不是有腿疾嗎?他如何能殺妖,還盜屍?!唐昊不禁又急又害怕,他已經明確感覺到自己背後寒毛倒豎,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唐昊強行控制自己的情緒,腦子裡轉得飛快,想起了章和之前對童義弘說過的那些話,現在想想,還真是有問題,只是自己幾人當時都沒有意識到。
如果章和是兇手,那麼他的腿疾必然是僞裝的。可是他一個人,可以冷靜地計劃殺妖細節,悄無聲息地進入縣衙盜屍,果斷地將三個死者都分屍扔進豬圈,又完美地用腿疾隱藏自己,這人心思縝密,性格隱忍,手段狠毒,武藝高強。而魏海是三人中武藝最高的,可現下他被下了藥,童義弘想必也沒好到哪裡去,自己一個人,該如何對付章和?
還沒等唐昊想到對策,忽感覺到背後一陣冷風。唐昊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一悶棍給打到後腦勺,兩眼冒金星。唐昊只覺得天旋地轉,疼痛異常,伸手一摸,滿手都是鮮血。唐昊掙扎着轉過身來,眼前果然是章和,手裡拿着一根擀麪杖粗細的長棍站着,完全看不出有腿疾的模樣。他只能一手捂着傷口,一手不住地撐着地往後退。
章和並沒有要繼續打唐昊的意思,只是嘆息着道:“你們交了不好的朋友,我來幫你們剷除他。”聲音陰冷沉鬱。
唐昊怒氣衝衝地道:“少找藉口!你不過是個變態的殺人犯罷了,和鄭君寶他們都是一路貨色!”
“你既知道他們做了些什麼,就該知道我這麼做都是正義的!”章和完全沒有在意唐昊的話,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道。
“放屁!”
章和笑了笑,道:“你很厲害啊,居然能想到是我……”
或許是因爲分散了注意力,唐昊此時已經沒有覺得很暈了,恨恨道:“我若是厲害,就該一早就注意到你!我一直想着兇手有可能是郎中,或是仵作一類的人。但是你有腿疾,馮仵作在第三件案發時在牢裡,所以排除了你們。”
章和的臉上帶着得意的笑容,聽着唐昊道:“但是你是倉頭縣最有名的治療外傷的郎中,所有倉頭縣的人有外傷,一定第一個找你!鄭君寶右眼有傷,邢山的左腿也曾受過傷。而齊芳利用胭脂禍亂人心,惹是生非不少,你應該在治療這些相關病人的時候就已經有所察覺。那個農戶應該也曾經找你治過他的手臂畸形,所以你肯定知道他的素日秉性。”
“很聰明……”章和似笑非笑。
“可我就沒有想到你的腿疾是僞裝的,所以我原本是懷疑你的那個小徒弟在這過程中瞭解了這幾個人。”唐昊懊悔異常。章和卻是跟看好戲似的聽唐昊講着。
“當初弘哥來的時候,你說過,如果弘哥當時果真被傷了眼睛,就算他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了。那時候,你應該是想起了鄭君寶的眼傷。而且你還說過,弘哥的傷口癒合太快,是奇蹟。所以你當時就已經懷疑弘哥是妖了,於是就佈下了這個局。引誘弘哥相信你,自己來找你。”
“說得很好!你還是很聰明的。”章和讚賞道,隨即又變了臉色,“看來,你一直都知道你這個朋友是妖,卻還在和他往來。”
“弘哥不是妖!”唐昊怒道,“他的傷口癒合快,是因爲當時血流太多,我給他吃了靈狐的靈藥!”
章和冷笑一聲,滿臉的怨毒,道:“別以爲你這麼說就能救童義弘。我告訴你,妖類都是爲非作歹的,都必須死!還有你們,你們明知道童義弘是妖,卻還是和他狼狽爲奸,都不是好東西!你們現在這裡待着吧,等我處理完童義弘,再來收拾你們兩個助紂爲虐,不識黑白的小東西!”
唐昊哪管的了那麼多,聽他說要殺童義弘,當即從地上“噌”地一聲跳起來,一把抱住了章和的腿。章和用力想要蹬開唐昊,唐昊卻是死不撒手。章和頓時火起,抄起手中的木棍一棍兩棍用力打在唐昊的背上和腦袋上,嘴裡不住地罵道:“我還想讓你多活一會兒,你卻如此不知好歹,該死!都該死!”
唐昊從第一棍落下,就已經痛得渾身都躬了起來。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知覺在慢慢流逝,只是憑着一股信念,強撐着就是不鬆手。
章和邊打邊罵,怒氣沖天。忽然一陣劍光閃過,章和的手背被劃傷。章和吃痛,手中的木棍掉落,再回頭看去,竟是一把閃着白光的劍自己飛了進來,擊中自己,又飛回了主人的手裡。章和詫異不已,他研究妖類多年,自然也知道這是修道之人的法力使然。
唐昊卻是在恍惚間看見那劍光的一剎那,就明白,是蘇筱晴來了。但是他頭上連中數棍,鮮血汩汩流出,口中也是血跡滴落,兩眼昏花,模糊不清。只是想着蘇筱晴既然來了,必然是不會讓童義弘遭了罪的,當下心裡一鬆,再也支撐不住,就暈了過去。
蘇筱晴見唐昊暈過去了,慌忙過去查看他的傷勢。他的後腦和後背都腫得高高的,髮髻後面有無數道傷口,鮮血流出,將頭髮都凝固住了,背後的衣裳也是被血跡沾染浸透。蘇筱晴又用手試了試唐昊的鼻息,竟是十分的微弱,不由得對章和也惱怒起來。
樓上忽然“咚”地一聲巨響,卻是童義弘從樓梯上滾落下來。他似乎還並沒有什麼外傷,但是明顯手腳癱軟,竟還是掙扎着從被捆綁的椅子上逃了出來,一點一點地爬了下來。“不要……不要傷……昊子……”
蘇筱晴立即用劍指着章和,上前將童義弘扶了起來。
“原來蘇姑娘是個道姑,卻不知爲何道姑會和一個妖混在一起。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章和言辭間冷嘲熱諷,讓蘇筱晴覺得很不舒服:“童義弘不是妖,只是因爲當時他血流過多,我們給他服了靈狐的藥救命而已。”
“哼!荒唐!一個修道之人,卻還要用妖物!也不過是和妖類同流合污的罷了,還妄想說得冠冕堂皇!”章和絲毫不改臉色。
蘇筱晴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只覺得自己彷彿受了奇恥大辱,可是她不硬撐着,看章和的架勢,似乎在場諸人,他誰也沒打算放過。蘇筱晴心裡思考着對策,唐昊這邊竟悠悠轉醒。
蘇筱晴趕緊將他也扶了起來,輕聲問道:“你沒事吧?”
唐昊感激地笑了笑,雖說頭還有些發暈,但還是堅持道:“沒事,我沒事的。”
蘇筱晴瞥見他頭上又有血流了下來,伸手想幫他按住傷口。可是唐昊的腦袋上不止有傷,還腫,剛一觸碰到表皮,唐昊就忍不住“唉呦”一聲叫喚起來,倒吸一口涼氣,太疼了。唐昊怕蘇筱晴擔心,強笑道:“沒事,疼一疼好,疼一疼就清醒了。”
蘇筱晴緊咬着嘴脣,看着地上暈厥的魏海,癱軟無力的童義弘,和搖搖晃晃,血流不止還在硬撐的唐昊,她真的生氣了。他們都不過是盡職辦案而已,都是不過是普通凡人而已。不管出於什麼理由,章和對他們這般近乎虐殺的行爲,已經完全觸怒了蘇筱晴的底線。她扭頭對章和怒道:“你殺妖我不願干涉,可你卻連唐昊他們也不放過,你根本就是喪心病狂的無恥惡徒!”
章和哈哈大笑,道:“我喪心病狂?!當年那些惡毒的妖來殺我全家的時候,怎麼沒人來說他們喪心病狂?!我的兒子不過十歲!我的妻子還有身孕!他們沒有一點點同情,當着我的面,將他們割肉分食。可憐我的妻兒,他們當時還是活着的!我就這麼看着他們受盡凌遲之刑,絕望痛苦而死,可我根本救不了他們!你們還覺得我喪心病狂?!”
蘇筱晴和唐昊都皺起了眉頭,難怪章和一個凡人卻對妖的痛恨執念至此,經歷這樣的變故,恐怕任誰也不可能再正常吧。想到此處,唐昊心裡對章和竟又有些同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