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回龍寺大殿到舍利塔這一路上,基本沒有什麼高大的建築物,地勢空曠,行進中很難隱藏行蹤,所以高傑全力施展出幻蓮變輕功,掠上旁邊的古樹,選擇在樹上高飛高走,很快便到達了寺廟後院無垢淨光舍利塔的所在之處。
此時,白色舍利塔早已被三四十名第五旗隊的侍衛團團包圍。舍利塔建造奇特,塔身中空,數位蟬刀門弟子則在塔內拼死據守。這座高塔底座爲八角形須彌座,高約二十米,每面寬五米五,塔內頗爲寬敞。整個高塔僅有塔座面朝大殿的方向有一個壺門可供進出,自然而然,這個兩人寬的壺門成爲了雙方爭奪的重點所在。
從舍利塔外面隱隱可以看見,在第一層的塔座內有四五個蟬刀門弟子正舉刀戒備着。而一位滿頭銀髮、年約七十餘歲的老嫗隻身守着壺門,手中一柄薄刃蟬刀幻出道道金色光芒,在進入舍利塔唯一的入口處,編織出一張密不透風的金色刀網。
第五旗隊侍衛除了武功出類拔萃,那面對強敵而結成的戰陣,更是他們最強大的秘密武器和制勝法寶。他們平素修煉的戰陣分爲三人、五人、七人以及十五人陣,這些奇特的戰陣乃是李永芳根據大明錦衣衛密不外傳的繡春刀陣改良而創,用以對敵,可謂戰無不可,這也是努爾哈赤看重李永芳的原因之一。
眼前的舍利塔壺門狹窄,僅供兩人並排進入,所以女真侍衛向白塔內部攻打時,無法結陣,戰鬥力頓時大打折扣。
而那位白髮老嫗雖然年邁,但卻勇不可擋,手中金色蟬刀靈動飄忽,刀勢中,還蘊含着深厚無匹的內力,令刀網堅不可摧。許多女真侍衛妄圖想以蠻力突破,高舉腰刀力劈刀網,結果無一例外,盡皆被刀網中蘊含的強悍刀勁震出老遠,咳血者不在少數。而在壺門外,還有橫屍兩具,也是死在老嫗蟬刀下的女真侍衛。
莽古爾泰帶着東錄突法師和吳管家趕到白塔前,眼前的膠着的情形令他禁不住眉頭緊皺,氣急怒喝道:“一個七老八十的老婆子便令我大金國第五旗隊的所謂精英們寸步難進了?!你們就不感到羞愧嗎?!”
侍衛們受激,頓時不顧生死,前赴後繼,更加勇猛地向那老嫗守護的壺門抵死攻去。
東錄突法師在一旁靜靜觀察了一下那位老嫗金色蟬刀結成的刀網,待又有兩個侍衛被震得傷退之後,出聲高聲喝道:“你等且休息休息,待本薩滿師來會一會這老婦!”言罷,全身真氣勃發,將薩滿袍獵獵撐起,整個人便似欲凌空飛起一般。他將崇山勁內力灌注於右臂,再聚之於右拳,暴喝一聲,縱身而起撲向金色刀網覆蓋的壺門。
白髮老嫗見東錄突法師赤手空拳撲將上來,氣勢驚人,便知勁敵來臨,當下也將體內真氣全部調動起來,那金色刀網頓時光芒大盛,威力更增數分。
高傑此刻已經悄然無息地從樹梢掠至二層塔檐上,蹲伏在暗影之中。他探頭向下望去,正好見到壺門中金光璀璨,就好似這座舍利白塔中有異寶出土了一般。
東錄突法師見刀網金芒大放,曉得厲害,面色更顯凝重,但卻並未停下身形,而是繼續衝上前去,瞧準時機,右拳悍然擊出,竟然分毫不差地擊在了金色蟬刀的刀身上。
能從迅疾無比、變幻莫測的刀影中,準確擊中刀身,東錄突法師敏銳的眼力和快如閃電的拳法,高明之極,頓時贏得了侍衛們的轟然喝彩。
堅硬鐵拳和金色蟬刀相撞,發出的竟然是一聲金鐵交鳴,如同是兩件金屬武器相撞發出的聲音,東錄突法師的鐵拳,真是駭人聽聞。那老嫗金色蟬刀刀身遭此一擊,刀勢略微一滯,本來渾然天成的刀網在短短一瞬間露出了一絲細微的破綻。而同時,東錄突法師驀然感覺到,蟬刀反彈出一股綿綿不斷的頑強刀勁,猶如海浪般,一波一波地將他拳中蘊含的崇山勁消弭化解,等他見到那刀網中的破綻時,拳勁已逝,已無攻擊之力,只能收拳後撤,眼睜睜看着那金色刀網再次變得完整無暇、無懈可擊。
東錄突法師此前曾經和蟬刀門門主吳海平切磋過,自認全力之下,應該能稍勝其半籌。可眼前這位老嫗的蟬刀刀法和內力修爲,絕對比吳海平高出不止一籌,頓時令他生出一種無力之感。自從在遼陽城門和王睿的重拳之戰後,他見自己全力施爲之下,竟連一個商號的護衛都奈何不了,心境大受影響,甚至於對自己的實力都產生了懷疑。如今面對老嫗這更爲強勁的對手,他的自信心愈發不足,擔心在三貝勒面前丟了面子,影響了拜山教在大金國的地位。此刻已是騎虎難下之局,絕不能認輸,於是東錄突法師咬咬牙,不敢再有任何保留,決定使出暗手來冒險一試。
拜山教除了崇山勁這門可力量疊加、無比兇悍的絕學之外,薩滿們還精於獸禽的餋養、御使之術,隨着修爲的日益精深,所能操縱的獸禽的品階也會大大提高。
東錄突法師身爲五叉薩滿,已算是中高級的薩滿師了,他馴養的獸禽除了此前在隆興樓出現過的靈蝠之外,還有可進行攻擊的奇獸——一金一銀兩條靈蛇。
這兩條奇蛇可比隆度那兩條高級多了,乃是東錄突法師在白雪皚皚的長白山上偶然獲得,從小馴養到大,一直視若珍寶,除非到了生死關頭,絕不會輕易御使其出戰對敵。這兩條靈蛇雖僅僅只有寸許長短,但其毒性巨大,一口下去,就算是一頭大象,也必會在幾秒鐘內便中毒而亡。
急於在三貝勒面前立功、也急於再次證明自己的東錄突法師,此刻深知僅憑崇山勁,難以攻破老嫗的刀網,便咬咬牙,暗中用獨門秘法驅使銀色靈蛇順着長袍落到地上,然後悄悄埋伏在了壺門之側。
而他則仰天大吼一聲,如同德拉格大法師和駱思恭一戰時一樣,拼着身體受損,瞬間提聚他的極限功力,第六重崇山勁,再次揮拳擊出,向那堅不可摧的蟬刀刀網狠狠砸去。
又是一聲金鐵交鳴聲過後,金色刀網中又閃現出一道縫隙,而就在這一瞬間,那條銀色的寸長銀蛇在東錄突的驅使下,疾如閃電般貼着地面,穿過那道稍縱即逝的縫隙,悄然消失在刀芒中,進入了壺門之內。
此時,莽古爾泰並未專注於眼前的對戰,而是忽然對那老嫗產生了興趣,他轉頭問吳管家道:“這個武功高強的老婆子是何人?”
吳管家躬身道:“她乃是吳家莊裡最神秘、地位最尊崇的人,就連吳門主都對她畢恭畢敬,喚其做姑母!”
莽古爾泰聞言,自言自語低聲道:“姑母?吳海平的姑母?那不就是海龍王吳平的妹妹嗎?!”說到這,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出聲對東錄突法師喝道:“留下活口!”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東錄突法師以六重崇山勁瞬間爆發,令刀網再次出現破綻,順利將銀色靈蛇送入塔中。見此番冒險之舉成功,他終於鬆了一口氣,顧不上崇山勁反噬帶來的身體不適,他口中隨即發出一聲尖細的哨聲。
他的哨聲剛落,正是莽古爾泰厲喝出聲之時。
可東錄突法師指揮靈蛇進行攻擊的哨音既已發出,倉促之間哪還收得回,隨着這聲哨音,舍利塔內,一聲慘厲的叫聲響起,緊接着,璀璨絢麗、堅實穩固的刀網頃刻之間便土崩瓦解、煙消雲散,就好似從來沒有在這裡出現過一樣。
所有人都驚呆了,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全都緊緊盯着塔座的壺門。只見那白髮老嫗跌坐在地,從她的脖頸處,可以清楚看到數道黑線在皮膚下急速上行,轉眼間便爬滿了她的面龐,失神的眼睛瞬間籠罩上了一層淡黑色的死氣,就連那滿頭的銀髮,似乎也變得黑灰而枯乾起來。她金色的蟬刀,掉落在右側的地上,刀刃沾染了一點點黑色的液體,而東錄突法師的那條銀色靈蛇,寸長的身軀在地上斷成兩截,看來是在噬咬了老婦之後,被蟬刀斬殺了,而這銀蛇的血液亦是漆黑如墨。
轉眼之間,適才還獨擋壺門、猶如不敗戰神一般的白髮老嫗,如今臥倒在地,微微抽搐幾下後,便再也沒有動彈過。
東錄突法師見自己千辛萬苦飼養長大的銀色靈蛇身首異處,心痛難耐,可他的眼神並沒有在銀蛇的屍體上過多逗留,而是疑惑不解地望向三貝勒莽古爾泰,不知他爲何要留活口。
莽古爾泰見老嫗眼見是活不成了,一陣捶胸頓足後,方纔有氣無力地喃喃道:“晚了,晚了!”
東錄突法師追問道:“三貝勒,此言何意?”
莽古爾泰擡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複雜,緩緩道:“這老婆子乃是吳海平的姑姑,其價值比之吳海平還要大!”話音剛落,他突然拔出腰刀,將身旁俯首而立、毫無防備的吳管家一刀劈倒,然後嘶聲道:“這麼重要的情報,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高傑隱伏塔檐,將整個過程看了個清清楚楚,立刻明白了莽古爾泰惱怒之下,斬殺吳管家的原因。
在金銀島寶藏的傳說中,海龍王吳平和他的妹妹吳梅將十八罐鉅額的金銀珠寶埋藏在金銀島的秘密之處,後來吳平見官兵追至,擔心吳梅被擒而泄露寶藏之秘,便將她殺死,與寶藏埋在了一起。
既然是傳說,那就意味着這些都是未經證實的。
無論從眼前這位七旬老婦的年齡、吳海平對其的稱謂,還是其遠超吳海平蟬刀刀法和實力,種種跡象都讓深知內情的莽古爾泰可以確定,她其實就是早就該死在金銀島的吳平之妹——吳梅!
吳梅既然沒死,那麼最清楚金銀島寶藏的藏寶地點的人,絕不是吳海平,而應該是她!
可是,這個開啓寶藏的“鑰匙”偏偏就這麼眼睜睜毀在他的面前,莽古爾泰於是乎才急怒攻心,以刀劈吳管家來發泄心中的憤懣和鬱結!
斬殺吳管家後,莽古爾泰深吸一口氣,下令道:“全力攻入塔中,搜捕吳海平,記住,要活口!!!”
東錄突法師本以爲立下大功一件,誰知竟然是這樣一個結果,心中忐忑,捂着劇痛的胸口,低首立於莽古爾泰的身後,不再出聲。
沒有了吳梅這個高手的護佑,塔內的蟬刀門弟子在第五旗隊侍衛的全力攻擊下,很快便被殲滅。然而,衆侍衛從塔座一直搜索到十三層塔頂,卻沒有發現吳海平的蹤跡。
莽古爾泰更加失望,暗自思量:“整個回龍寺被第五旗隊近百侍衛圍了個針插不進,水泄不通,重傷未愈的吳海平不可能悄無聲息地跑掉!如今後院已經清查完畢,唯有從前院那些還在激戰的蒙面黑衣人身上找尋答案了。”
想到這,他當機立斷喝令道:“第五旗隊聽令,隨我立即返回前院,圍剿殘敵!”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帶着侍衛們返回前院去了。
東錄突法師心情鬱悶,意興闌珊地站在原地,正發着呆,突然他的二徒弟契難從前院跑來,他看了看塔座內橫死的白髮吳梅,搖頭道:“師父,這老婦武功那麼高,想要逃跑也並非不可能,爲什麼非要在此玩命抵抗,這不是找死嗎?”
東錄突法師被契難這番話問住了,他暗想道:“是啊,吳海平的姑母死前拼死守護這座舍利塔,難道僅僅只是爲了保護那幾個無關緊要的蟬刀門弟子嗎?!不對,這塔裡莫非還有什麼未被發現的隱秘不成!”
想到這裡,他頓時便來了精神,對契難沉聲道:“契難,隨我進塔中細細搜查!對了,將你的靈鼠放出來!”
契難聽命,連忙掏出一個布兜,從中放出一隻肥碩的黑色老鼠,隨着東錄突法師踏進了舍利塔中。
本來準備離開的高傑,見了東錄突法師這番舉動,便放出神識監視着他們師徒的動靜,又安心守在了原地。
前院,在東錄突法師剛開始和吳梅進行第一次對決時,也正是熊兆珪背後遭到偷襲,遇險的那一刻。
眼見鐵拳和狼牙即將觸及他的背心,斜刺裡突然飛來一柄黑色重劍,狠狠砸在了灰狼的身體上,重劍本就沉重,加上發出這一擊的人全力施爲,重擊之下頓時將那惡狠狠露着獠牙的灰狼砸飛出去,撞到寺院牆上,筋斷骨折,慘嚎不已,再也爬不起來。
而與此同時,孫乾光合身撲在了熊兆珪的背上,運起全身氣力,雙掌對着那記偷襲而至的鐵拳硬扛而去,拳掌擊實的悶響聲中,夾雜着骨骼斷裂的聲音,他的左臂臂骨竟被這記鐵拳震斷。一口鮮血頓時從他口中噴涌而出,而他的後背卻緊緊貼在了熊兆珪的背心上,將他死死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