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傑返回客棧,就將跟蹤花努爾去到顯佑宮的情況告知了駱思恭。
駱思恭此前已經聽過了姬龍峰等回來後的彙報,在高傑說完之後,略一思索便沉聲道:“種種端倪顯示,蒙古人此行盜取甘珠爾聖經的行動機密已經泄露了,金國早有防備,設下了圈套。”
宗擎尊者道:“沒錯,這也就可以解釋,德拉格大法師爲何會匆匆趕至此地了!”
高傑點點頭,表示同意,接着問道:“大師、師伯,依你們的判斷,我們的身份是否也暴露了呢?”
駱思恭搖頭道:“這可不好說。既然女真人刻意安排花努爾假扮參農給你下套,起碼可以表明,我等也是他們的懷疑對象了!”
高傑道:“蒙古人盜經計劃泄露,很可能是女真人在蒙古高層安插有眼線;如果我們的行藏也被女真人知曉了的話,那就說明努爾哈赤的間諜也已經滲透到進了大明朝廷的頂層了!”
駱思恭自從知道了努爾哈赤重用降將李永芳,創建秘密隊伍第五旗隊,專門從事諜報、潛伏、策反和破壞等隱秘活動之後,才第一次真正將人口稀少、位處邊域的金國當作一個潛在的威脅逐漸重視起來。這次,他們離開京城,遠赴女真人腹地,協助蒙古人盜取甘珠爾聖經的行動機密,大明朝廷中,除了天啓帝朱由校、魏忠賢之外,幾乎再沒有什麼人知曉了,如果他們的行蹤泄露,那麼唯一的可疑對象只有魏忠賢。
想到這,駱思恭緊皺眉頭,擡眼望向高傑。他深知,高傑和魏家的關係不錯,如果這懷疑落實了,高傑只怕會難以接受吧。
高傑見師伯看向自己的目光閃爍不定,頓時便明白了他的心思,便笑着道:“師伯的擔心,小杰明白,放心吧!如果當真如此,我不會那麼脆弱的。不過,我還是堅信,必定不會是他!”
姬龍峰見他倆語打機鋒,說得不明不白,忍不住道:“你們在說些啥,俺咋就聽不明白呢?”
駱思恭對姬龍峰搖搖頭道:“有些事,牽涉太大,你還是不明白的好。”然後他又對高傑道:“希望你是對的。所有一切,等我回京後定會查明!”
王曦急道:“眼下最緊要的,還是應付面臨的危局。普覺寺顯而易見是個預先埋下的陷阱,就等着蒙古人和咱們跳下去了,是進是退,當早做決斷!”
駱思恭點頭道:“對!既然已經基本確定普覺寺有問題,我們自然不能上當冒險。只是,蒙古人雖和我們聯繫上了,但他們在赫圖阿拉的落腳點我們卻並不知曉,該如何將這個情報及時轉告他們,阻止普覺寺盜經的行動,卻是個大難題!”
宗擎尊者道:“赫圖阿拉雖然不大,但如今我們人手太少,且距離他們行動只餘下不到四個時辰,時間緊迫,難度相當大啊!”
王睿起身道:“不管如何,我們盡力而爲吧。大家分頭到城中去找,還是會有一線希望的!”
駱思恭道:“只能如此了!但是,大家切記,不可搞得大張旗鼓、路人皆知,萬一女真人有了覺察,恐再生變故!”
看到一直躺在牀上養傷的孫乾光翻身準備下牀,熊兆珪急忙上前攔住他道:“你傷還沒好,就別參合了!”
孫乾光苦笑道:“熊大哥,自從用了小杰和多洛濟大法師的靈藥之後,我胳膊的傷已經不礙事了。況且,這找人又不需要用胳膊,就讓我出點力吧!”
沒等他說完,旁邊的王睿不由分說,一把將他抱上牀,面無表情地道:“不準去!”說罷,便拉着王曦、熊兆珪等出門了。
高傑內心雖然焦急,但看到了這一幕,也有了一絲溫馨而欣慰的感覺。
這一路來,因爲孫承宗和熊廷弼的過節,王睿對孫乾光從未有過好臉色。熊兆珪雖明白事理,知道孫承宗所爲乃是對事不對人,一切只是政見不同罷了,但也不願和孫乾光說話交流。自從白塔堡一戰,孫乾光爲救熊兆珪,奮不顧身擋下那一拳,斷臂受傷之後,三個人的關係便慢慢發生了改變,熊兆珪自是對孫乾光細心照顧,無微不至,而王睿雖有些磨不開面子,但早已拋開了成見,將其看作了自己的兄弟。
正感慨間,就聽駱思恭笑道:“乾光,你就老老實實呆着吧,不要辜負了他們的一番情意!”
孫乾光無奈道:“好吧,我只是不想成爲大家的負擔!”
高傑嘿嘿笑道:“孫大哥,大家從未當你是負擔,你所作所爲早就得到了認可,不是嗎?趕緊養好傷,兄弟們還等着你,要再插香結義一次呢!”
孫乾光驚喜叫道:“真的嗎?”
高傑道:“騙你是小狗,這可是王睿大哥親口對我說的!”
孫乾光激動不已,又準備翻身下牀,高傑連忙上前制止道:“唉唉,王睿大哥和熊大哥這纔剛出門,你怎麼就不聽話了?”
孫乾光尷尬道:“我一激動,就想小解了,這也不行嗎?”
高傑一頭黑線,苦笑無語。
兩個時辰過後,除了姬龍峰,出去的人都陸續迴轉。蒙古人行蹤隱秘,沒有人能找到他們的落腳點。
正當大家急不可耐之時,房門推開,姬龍峰帶着一個女真人打扮的大漢走了進來。高傑定睛一看,那大漢正是沙爾大法師的首徒卓魯。只是他把那一頭醒目的紅髮用頭巾包得嚴嚴實實,除了高大威猛,倒也沒有太多其他引人注目的地方了。
高傑搶上前驚喜地道:“卓魯大哥,可算找到你們了!”
卓魯見了高傑,頓時面現恭敬之色,合十拜道:“卓魯見過前輩!”
高傑愕然無語。
其他見識過高傑和卓魯在京城對戰的人,當然知道這其中的緣由,都背轉身去暗自偷笑。
高傑呆了片刻,方纔明白是什麼情況,連忙抱拳道:“卓魯大哥,你千萬不要這般稱呼我,我可擔當不起!”
卓魯認真道:“前輩乃我教大黑天密法傳人,修爲高深,摩尼寶神技神秒無比,晚輩可不敢或忘!”
高傑當初爲了贏得對決,見卓魯懷疑他是修煉了大黑天密法的前輩高人,便順着杆子爬,捉弄了他一番。沒想到這卓魯是個奇葩,直到今天依舊深信不疑,弄得高傑倒有些過意不去了。
只是,如今情況緊急,也沒時間多解釋,高傑只好先由得他去了。他接着問道:“令師是否已經收到了我們的情報?”
卓魯又是合十一禮道:“這位姬施主已將前輩等獲知的消息當面告知了我師父!”
卓魯雖未出家爲喇嘛,但跟隨沙爾大喇嘛日久,行禮也習慣了學師父一般合十。
高傑鬆了口氣道:“那就好,那就好!”
姬龍峰卻悶聲道:“好什麼好?那大和尚執迷不悟,說了等於白說!”
高傑等聞言,都望向卓魯,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
卓魯尷尬地摸了摸腦袋,苦笑道:“我師父唯恐姬施主一個人迴轉,表達不清他的意思,便差遣我一同前來,當面告知我方的意見!”
高傑連忙招呼卓魯坐下,給他斟了一杯茶。
卓魯合十謝過,方纔不緊不慢地道:“師父讓我前來,先是對各位的及時示警表達由衷的謝意。。。”
姬龍峰在一旁沒好氣地道:“別說這好聽的,直接說結果!”
卓魯又尷尬地摸了摸腦袋道:“師父讓我前來問諸位一聲,普覺寺中存放的甘珠爾聖經到底是真是假?”
高傑等聞言一愣,不知道沙爾大喇嘛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駱思恭沉聲道:“這個我們還不清楚,只確定甘珠爾在普覺寺這個消息只是一個誘餌,爲的就是引我們上鉤!”
卓魯點頭道:“既然不能確定寺內的聖經是假,而我們又沒有其他相關的線索,家師言道,甘珠爾聖經乃是我們自行必得之物,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也在所不惜。雖然普覺寺很可能是個陷阱,但我蒙古勇士個個皆是無畏無懼的好漢子,別說這赫圖阿拉彈丸之地,兵士寥寥,戰力微弱,便是那東京城,我們也敢鬧上一鬧!只要那甘珠爾聖經的確在普覺寺之中,黃昏時分我們依舊會按原計劃入寺,即便是強搶,也一定要奪回聖經!女真人既然將聖經作爲誘餌,那普覺寺中的甘珠爾很有可能是真的,我們決不能放棄這樣的一個機會,即便這個機會中蘊藏着多少兇險!”
王睿聽完,忍不住大呼道:“瘋了,你師父瘋了!”
見有人辱及師父,卓魯心裡不快,但顧及“高傑前輩”在場,只是皺了皺眉,強忍着沒有發作。
駱思恭也沒想到,他們好不容易獲知了敵人的詭計,告知蒙古人之後,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答覆,頓時陷入了沉思。
高傑站起來兜了幾圈,對卓魯道:“明知是火坑,是陷阱,還傻愣愣地往裡面跳,那不是勇敢,簡直就是腦袋秀逗了!你們不要命了,要我們怎麼協助你們呢?”
卓魯雖然不懂“秀逗”是啥意思,但也聽懂了高傑大概的意思,他對這位本門“前輩”不敢無禮,只好起身合十道:“前輩,家師既然做了決定,晚輩唯有聽命行事。至於諸位如何,家師也有諭示。爲幫助我蒙古奪取聖經,各位大人和大俠已經彰顯出足夠誠意和努力。此番普覺寺奪經之戰,比預想的要兇險百倍,我方沒有權利再要求各位陪我等捨命冒險,如今你們儘可全身而退。兩國合盟對抗金國之事,家師定會信守諾言,竭力促成!”
高傑聞言,一個勁地搖頭,再也說不出話來。
駱思恭此時也站起身來,對卓魯道:“沙爾大師既然下定如此決心,不得聖經誓不還,自當有他的深意。卓魯,你且回去轉告令師,我方也絕不會任由盟友深陷險境,不顧而去。到時,我等當會依照舊約,在寺外接應!”
卓魯面現喜色,連忙躬身合十道:“多謝各位俠義!時間緊迫,晚輩便不再多耽擱了,這便回去傳達駱大人的意思!”
高傑將卓魯送到客棧門口,認真地對他道:“卓魯大哥,你可一定要小心珍重啊!”
卓魯感激地對高傑拜了拜,大步離去。
高傑回到房間,駱思恭這才嘆了口氣道:“沒想到蒙古人的決心竟然如此決絕,爲了甘珠爾聖經連生死都置之度外,讓我們實在是騎虎難下了!”
熊兆珪陪着孫乾光坐在牀沿,不解道:“師父,蒙古人不是讓我們自行離開嗎?爲啥您非要留下來陪他們瘋呢?”
駱思恭苦笑道:“你以爲沙爾大喇嘛是真的要我們先走嗎?他身爲蒙古國師,豈是等閒之輩,卓魯帶的口信,那可是話外有話!如果我等真的就此而去,這兩國結盟之事,只怕便黃了!”
孫乾光低聲道:“這普覺寺一戰,恐怕是九死一生,這沙爾大喇嘛太不義道了,竟然要我們陪他們一起去死!”
駱養性瞪了他一眼道:“我等皆習武之人,前方縱有刀山火海,亦當迎頭而上,豈能因畏懼而避趨之?!武學一道,只有在經歷過這般生死搏殺之後,方纔有可能真正尋到突破之機!”
駱思恭點點頭道:“沒錯,既然你們這些小輩都是來歷練的,說不定這普覺寺一戰,正是個難得的良機。女真人地小人稀,武林高手的數量無法和中原相比,這赫圖阿拉雖有德拉格和烏麥兩大國師坐鎮,且早有佈局,但以我們和蒙古人的實力,當可全力一搏!”
高傑道:“那我們也得防着點他們暗藏的陷阱。我總覺得,努爾哈赤在赫圖阿拉的佈置不會那麼簡單!”
駱思恭道:“小杰說的沒錯,既然我們事先發現了他們佈下的局,自當好生謀劃,將計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