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吳掌櫃說得很慢,好像正一點點找回那些久遠的記憶。
“你知道太玄宗的事情嗎?”
“知道。”
“什麼時候?”
“大戰之前。”
“那你爲何?”夏億神情一變,憤怒之情溢於言表。既然知道,爲何不救?雖未動手,但他感覺到吳掌櫃的實力比起混天無一等更強,有點類似上官樓的層次。
“那些都是前塵往事,我早已割斷與之情緣。再強的宗門,千載,萬載,或者更爲久遠,總有一日會滅。此次太玄宗被滅,也是其劫數。”
“什麼狗屁劫數?只要你出手,顧掌門不會死,其他長老也不會死。”想起顧掌門臨死之際還叮囑自己尋找太上長老,將覆宗的希望寄託在他身上,夏億不由得覺得感傷和失落。
一些人以性命維護之物,其他人棄之如草鞋。一些人將全部希望寄託於他人,而他人卻置之不理。
鮮血爲誰而灑?
頭顱爲誰而拋?
那一幕幕,自爆之後四散的風雲;
那一聲聲,“我先走了。你們保重。”
幾時在夢中,夏億依然還會回到當時當地,夢醒時淚溼衣衫。
“夏億,有些事情你根本不懂。”
“我確實不懂,堂堂太玄宗的太上長老,怎麼會在我家一個小小的書畫店待這麼多年?”
“我厭倦了修真界的爾虞我詐,弱肉強食,只想找個地方了此殘生。”
“當初我初悟之時,你一早便知道了吧?”想想這吳掌櫃也太心狠,明明知道當時自己並沒有死,硬是不告訴父母一下。讓他們遭受三年的喪子之痛。
“我當時就是吳掌櫃,一直都是吳掌櫃。”
“爲了不暴露身份,你眼睜睜看着我父母那三年茶飯不思,魂不守舍。他們一向待你不薄。”
“能夠有子如此,他們應該慶幸。”
“你……”,這還是那個看着自己長大的吳伯嗎?還是那個待人接物有禮有度的吳伯嗎?
“夏億,如今你已踏上修真之路,怎麼還會如此爲世俗之情所擾呢?”
“不。我不會像你一樣,無情無義。”想不到幼時和藹可親之人,竟然是如此鐵石心腸,絕情絕義。好似內心深處堅信牢不可破的原則,就這麼活生生地碎在自己面前,夏億一時間還有些不能接受。
“夏億,你還太年輕。這世界之大,非你能想象。以後莫要在找我了。”只聽得一聲脆響,那塊太上長老的令牌便已粉碎。隨後,吳掌櫃已然飄遠,須臾之後,便不見蹤影。
唯有夏億靜靜地站在崖頂,任憑這懸崖邊烈風吹拂。
而飛遁極遠處的吳掌櫃,在一處密林停下身來,從身上小心翼翼地取下一塊軟甲,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符文,小心地拂拭着,喃喃自語道,“這小子機緣果然深厚,這麼快便讓他發現我了。幸好少主賜給我這塊遮天甲,瞞天過海,可惜能用的次數不多了。被夏億這小子浪費了一次。”說完,不再御空飛行,而是晃晃悠悠地朝一個方向走去,和普通的老者沒有什麼兩樣。
……
乾陽城,城主府。
看到夏億倏忽間便沒了身影,蘇懷英顧不得背脊上的冷汗,也不管身旁絮絮叨叨的六公主,一個轉身便從正廳內跑出。隨後,那六公主好像也明白過來,也顧不得擦拭臉上的淚水,奪門而出。
那廳內就只剩下夏府裡的幾個小廝和丫鬟,還有那不明就裡的官差。主事之人不在,這幾人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繼續待在那裡。
約莫過了一盞茶工夫,一道身影閃進正廳,正是收拾好情緒的夏億。雖然吳掌櫃之事極大地擾亂了心神,但他想着還有這些小廝和丫鬟。該不會每個人都像吳掌櫃這麼真人不露相,藏得這麼深?
“少東家。”待看清來人的容貌,那幾人不由得歡呼道。這幾日的牢獄生活可讓他們吃了些苦頭,如今看到少東家出現,自然喜出望外。上次,上東家出手打得城主府屁滾尿流,這次也不例外。
“你們都還好吧?”看着這些在府裡待了好些年頭的小廝和丫鬟,從毛頭小子變成中年人,從初懂人事的丫頭變成他人婦。夏億感到,自己在乾陽城熟悉的人或物都在慢慢改變,有些開始變得陌生起來。
“我們都好。”
“走。我們先回去吧。”
那官差也不敢阻攔,畢竟之前城主吩咐說是貴客,而且城主也不在,哪裡敢做主造次?
……
一行人回到夏府,看到滿目狼藉,這些小廝和丫鬟不禁放聲大哭,這裡可是他們吃飯之地,睡覺之所,也是他們安身立命的地方。如今被人毀成這樣,無不落淚。
其中一人說道,“我們沒有把家看好,請少東家責罰。”
其餘衆人也紛紛附和。
“這件事不怪你們。要怪就怪我,是我連累你們了。”
“這哪能怪少東家呢?”
“有一件事,我考慮了一下。這處宅子和店鋪,你們便做主賣出,得到的錢物幾人平分,也算作是我的一份心意。”
“少東家,這萬萬使不得。”
“我意已決。”特別是經歷吳掌櫃一事,他覺得這處宅子,還有店鋪,交付他人便好。至於那些父母的回憶,永遠藏在心中,誰也拿不走。
衆人苦勸無果,便只得依夏億所說,去尋找買主。
“那地契和房契,應該在吳掌櫃處,你們找找。”
“那吳掌櫃呢?”這時一個小廝突然問道。顯然因爲少東家的到來,一時間大家都忽略了吳掌櫃是否在場。
“他……,他有事回老家了。”夏億撒了個謊,告知他們真相,只怕也無人會信。
“沒聽說過他回過老家啊?”這些小廝和丫鬟議論紛紛,對於吳掌櫃的離奇不見也感到奇怪。不過少東家既然說是回老家便是回老家了。
夏億走出房門,再次看看院中的假山,池塘,第一次催動神念便是在此處,一間間房屋再看過去。
是道別過去的物,還是道別過去的人?
難道修真之後就真的要斬斷這些情愫嗎?
成爲吳掌櫃那樣的人?
不,我不會成爲那樣的人。
只是將這宅子和這店鋪交給他人而已,不再連累府中之人,想必這也是父母希望看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