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2

我操着從包袱裡取出的木棍——也就是那次燒烤裡偷來的燒火棍,趁人不備先後敲暈兩個不知哪門哪派的菜鳥,把他們的衣服扒了給我和雲若換上,一路上渾水摸魚有驚無險地擠到了大門口,往裡一瞧:嗬,秦離不就正坐在那兒嘛!

不論雲若是否有異樣的情緒,我都拍了拍他的手背,權作安撫,自己也深吸一口氣,拉着雲若向秦離走去。

秦離對於我突破了重重人牆出現在他面前也感到吃驚,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明顯的驚訝情緒。我嘿嘿笑了兩聲,擋在雲若面前,給他打了聲招呼:“秦宮主。”

秦離的驚訝轉瞬即逝。“你來殺我?”他看一眼我身後的雲若,“爲了他?”

“不,不,不。”我連連搖頭否定,拉着雲若來到他面前,壓低了聲音說,“秦宮主,我只是想來和你打個商量。”

“說。”

秦離的口氣波瀾不驚。這讓我很是佩服。這種風度,纔是成大事的人。

我先問:“對方的人都在外面了?剛纔進去的呢?”

“死了。”秦離平靜地答我。

“哦哦哦,那就好。”我笑着點頭,心裡有些底了,便將我的考慮說了出來,“秦宮主,我幫你退敵,你讓我和雲若走,而且以後也不能用姬家的人來威脅雲若,如何?”感覺到雲若的手微微顫了一下,我握緊了他,希望能給他安定的力量。

秦離看我又看雲若,不說好或不好,只淡淡道:“你能做什麼?就算我功力全失,恐怕手上力氣還比你大吧?”

“那是那是。”我覺得我這時候神態語氣一定很諂媚,“不過,你看外面——”我指着那片黑壓壓的人頭,“雖然我不懂武功,但也看得出此刻司祺帶來的人獨臂難支,對方的人是你們的數倍甚至數十倍,這種情況下,我以爲個人實力遠沒有人數來得重要。”

“哦?難道你還能叫出十萬天兵天將嗎?”秦離說着瞥了一眼我手中的大麻袋,不知他是看到了什麼還是隻是剛好想起,竟調侃道,“莫非你還能用鹹蛋將人砸死不成?”

我但笑不語,靜待他的決定。

秦離沒有考慮多久就點頭了。“如果你能退敵,我就放你們走。”

“OK,成交!”

我一時激動冒了英文,而我也沒打算去解釋或彌補,讓雲若坐在這些人身邊,又對秦離說:“秦宮主,雲若現在暫時拜託你照顧一下,你可不準對他有什麼非分之想噢!”

秦離看了一眼雲若,點點頭,又閉上眼,盤腿坐在那裡繼續我來之前的運功姿態。

我從麻袋裡拿出衣服、食盒和其他零碎東西一古腦兒放到雲若面前,絮絮叨叨地交待:“夜深了更冷,你覺得冷一定要把衣服穿上……餓了要吃東西,渴了要喝水……不要不好意思,他們這會兒都沒力氣看你呢……不要到處亂跑噢,現在外面很危險,坐在這裡要是有人不長眼,你好歹能拉給人做肉盾……唉,別跟他們客氣,出來混的都是要還的,不要管什麼良心,反正他們也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喂!小東西,你說什麼呢!”一個沙啞的聲音插入我的話裡,我看去,是個臉上有道猙獰刀疤的壯碩男人,此刻他正瞪着眼睛對我的話表示不滿。我不理他,徑直對雲若說:“看到沒有?那個人膘肥體壯,正適合做肉盾,要有人過來,你拿他擋着,一次能擋很多刀,比別人都實用!”我指的正是打斷我說話的刀疤男。

我這話說出來,周圍的人都笑起來了,秦離都在閉目下彎起了嘴角,那個被我“羞辱”的男人則鬱悶不已。

雲若也笑了,很淺很淺的笑意,卻讓我看呆了。

“雲若……”

我下意識地低喃了一聲,雲若的笑意就完全散去了,我猛然清醒,乾咳一聲,尷尬地收回視線,從秦離的袖子上撕了一塊佈下來綁在腦袋上,將自己的臉遮起來,起身背上麻袋,終於奔赴戰場了——其實也就是十幾步遠……

宮門口是長長的階梯和沿着階梯修整出的草坪,那幫人就站在階梯和草坪上打鬥,因爲司祺和秦離的人擋着,他們離宮門還有些距離。我站在宮門口往下看,戰鬥的情況基本上都能看得清楚。

我從麻袋裡拎出幾個鹹蛋罈子,將其中一個蓋頂上插入小孔的麻繩點燃了,眼瞅着火苗快燒到孔裡了,我便將它奮力一擲,那罈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按照我所期待的那樣,落進了敵方最密集的區域裡。

看來我的投彈技術沒有隨着身體改變而退化嘛——雖然遠度不夠,但精確度還是很不錯的!

我暗自得意,看着陶壇與一個人的腦袋發生親密接觸後滾入人羣。

一,二,三——

一聲巨響從陶壇落地的地方響起,黑煙四起,血肉橫飛,慘叫聲驚天動地,一時間,大家都愣了,打鬥的雙方在瞬間停了下來,戰場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靜謐。

嗯,效果不錯,基本達到了我預期的效果。

唰唰唰,前後左右,無數雙眼睛全落在了我身上,還好我有先見之明將臉遮了。

面對這樣的關注,我對他們揮了揮手錶示慰問,而揮手的同時,第二顆陶壇炸彈也隨之扔了出去,落點依然那樣準確,在衆人呆滯的目光中爆炸了,這次的殺傷力比第一顆還大——主要是殺傷範圍擴大了,陶壇碎片和其他什麼我胡亂扔進去的尖銳物體在爆炸聲中四下飛射,打殘了一片的人。

看來,□□的威力比我想的要好一點,當然,這也是應該的!爲了製作這原始的□□炸彈我可不容易啊,要從雲若的藥裡偷硝石,結果就是導致雲若的藥性少了寒物調性,讓雲若不得不在每天下午忍受更加燥熱的煎熬;我還要強忍胃痛吃油膩的燒烤,爲的就是那廉價到令我一想到自己所作爲就有噴血慾望的碳灰,以及一抓就會留下一手黑污的鐵網;還要拐彎抹角地向青瓷拿除毛物品,結果我只考慮到這個世界也用硫磺除毛——因爲沐浴的湯水裡有硫磺的味道,卻沒想到這個世界的藥學太過發達,硫磺竟然已經同其他藥物一起製成了膏狀,令我無可利用,還不得不假戲真做把自己搞得寸草不生……還要以鹹蛋之名收集油、白酒、麻繩和陶壇,最後我更要以童話裡的老巫婆爲樣板,半夜三更獰笑着將這些原材料磨粉裝罐!

但是,上天是公平的!努力是不會白費的!哇嘎嘎,如今就是我一展身手的時候啦!

我在衆人還沒有從第二粒炸彈的威力中完全清醒的時候扔出了第三顆,只可惜原始工藝的產物多少帶上了不穩定性高的缺點,第三顆炸彈雖然也爆炸了,威力卻小得可憐,就是煙大,嗆得那撥人直咳嗽。我連忙扔出了第四顆,彌補了上一顆的微弱作用。

到這裡,那些人已經完全清醒,呼喝着要將我這個妖孽殺死,眼看着就要蜂擁而上,那陣勢估計不需要用刀砍,踩都能把我踩死!

當我考慮是否應該進行一次戰略性後退的時候,司祺那天籟般的聲音再次冒出:“離門八部,保護這個孩子,他是我們的火使!”

“是!”戰場中傳來整齊洪亮的答應,己方氣勢陡然一振,剛剛有所壓前的戰線立刻又被逼了回去。

我擡頭看去,司祺一身雪衣從空中飄來,身後依然是嬌豔似火的香紅二袖,唯一不同的是,這次的出場伴隨了縹緲的琴音,香紅二袖一人吹笛一人彈琴,所過之處人人皆抱頭掩耳,痛苦不堪,但也有不受影響的,仔細一看,原來是離門的人馬。

“小曼臣,看不出你還有這麼一手。”

司祺一邊說着一邊飄到我面前,笑眯眯的,讓我全身發寒。

“你從哪兒冒出來的?剛纔怎麼沒看到你?”我奇道,“不去對付那些人,跑我這兒來做什麼?火使是什麼玩意兒?”

司棋伸手就揉起我的腦袋,笑道:“我來保護小曼臣啊。小曼臣剛纔那幾手可是將他們嚇壞了,這會兒都想着殺你呢。火使……不就是驅使火的使者嗎?呵呵,找個名頭振奮一下氣勢嘛。”

我微微皺眉,覺得司祺並沒有完全說實話,只是他可能會隱瞞什麼我又完全猜不透,便不去再猜,只說:“保護我?不用,我看你輕功這麼好,不如把剩下的炸……剩下的火魔送到需要的地方吧!”我下意識地保留了“炸彈”這個名字,而用了玄乎的“火魔”一詞。

“火魔?”司祺微微一怔,隨即笑問道,“是剛纔那個有巨響冒黑煙殺傷力可大可小的東西嗎?”

“是的。”

“好啊,要怎麼做?”

我拿出一個陶壇:“我把這根繩子點燃了,你看快燒到孔裡時候扔出去就可以了,至於扔哪裡你自己看着辦吧。”

“好。”

司祺答應得很爽快,我便將那繩子點燃了交到司祺手上。因爲不是特製的導火索,燒起來偏慢,所以我很放心他這麼拿着而不會在扔出去之前就把自己給炸了。

司祺一手一個點燃的炸彈飄了出去,片刻後炸彈聲起,司棋也飄了回來,於是我聽到了有人驚呼:“兩微陣被破了!”“天門陣也被破了!”

天門陣?應該不是傳說中楊家將搞定的那個吧……

不過專業人士就是專業人士,看我扔的那四顆除了引來幾聲乾嚎啥作用都沒有,人家司祺一顆一個着落,跟狙擊手似的,牛得不行。唉,咱也成業餘人士了!

我爲自己的落伍而默默搖頭,又拿了兩顆給司棋,看着他飄出去飄回來,聽耳邊那些人就呱呱叫着什麼人死了什麼陣破了的信息。司祺似乎玩上癮了,還想扔,被我制止了:“急什麼,等會兒再扔。”

“爲什麼?”司祺不解也有些不高興。

我懶得解釋,扔出了三個字:“心理戰!”

十多分鐘過去,我遲遲沒有再放出炸彈讓對方躁動起來,隱約有“他們沒有妖物了”“妖孽乏力了”“我們上,殺啊”之類的聲音傳來,我這才又拿了一顆炸彈給司祺:“去吧。”

司祺略有所思地看看我,依言去做了。炸彈聲再響,下面那些叫囂聲頓時沒了,我也露出了微笑。

如此反覆再三,又扔了兩顆出去,那些人被我看似沒完沒了的炸彈弄得心驚膽戰,不時出現的叫囂聲漸漸不再出現,而我也受不了了,轉頭問司祺:“死了多少了?你們的人能抗住嗎?”

司祺看着我似笑非笑,那簡直看比X光的眼神讓我直發毛,但還是聽他回答了我:“幾個重要的人都死了,我們的人已經慢慢佔了上風,怎麼,你的‘火魔’沒有了?”

司祺將“火魔”兩個字咬得特別重,我懷疑他應該是知道我在這事上瞞了他什麼,不過無所謂,在沒有炸彈的世界裡我說炸彈是圓的它就是圓,別人管不着~

我翻出白眼鄙視他:“司大門主,最虔誠的信徒召喚魔鬼還要用靈魂來交換呢,你以爲‘火魔’是饅頭,麪粉加水和一和就有了,愛怎麼扔怎麼扔嗎?”

司祺看一眼我放在腳邊的麻袋,別有意味地笑了。

果然如同司祺所說,勝利的天平開始向我方傾斜,大約十分鐘後,對方開始有人潰逃,所謂兵敗如山倒,從一個人偷偷逃跑到一羣人大肆撤退不過是幾分鐘內的事,恐慌像瘟疫一樣散佈開來,我方愈戰愈勇,敵方卻愈戰愈怯。

其實那些人啊,都是被炸彈的聲音和黑煙給嚇壞了——想也知道啊,在缺乏精確度量衡,缺乏基本原料,用原始工藝製作出來、連實驗都沒有的□□陶殼炸彈威力能大到哪裡去?其中一個還差點啞火!

要放二十一世紀,隨手撈個什麼阿司匹林、白糖、麪粉、澱粉、髮膠、棉花、潔廁靈、棉花外帶一個易拉罐啥的,那做出來的威力才比較夠水準啊!要再專業點,去化學商店裡買些蘇打、濃硝酸、濃硫酸、甘油的玩意兒,嘖嘖嘖……

看看現在,我居然在用□□做炸彈?還有一個差點啞火?更可恥的是用一個麻繩做導火索?要放二十一世紀被人知道了,走出去都不好意思對人打招呼,瞧人家用的都是啥:TNT、C4!再配一個無線電共頻系統——這纔是專業,這纔是高手應有的裝備!

唉,生不逢時啊!

我仰天長嘆,一沒留神,戰鬥就結束了。

數十個身着各色衣物卻有着統一的蝴蝶紋緣的男男女女們彙集到司祺面前,其中一個身着黑衣的男子走出,不顧一身傷痕累累,跪在司祺面前,沉聲道:“屬下辦事不力,請門主責罰!”

男子說完這句話,後面的人也紛紛或跪或站,齊聲高呼:“請門主責罰!”

“我有什麼好罰你們的?”司祺笑着一拂袖子,隔空將他面前那個男子“扶”了起來,“今天對方有多少人你們也看到了,能做到現在這個程度已經讓我很滿意了。兄弟們受傷都那麼重,不快去療傷還跪在這裡做什麼?藍妖,你過來,我給你吩咐……”

司祺招過那個黑衣男子開始吩咐着各種善後事宜,這些事情我不感興趣,就走開回到雲若身邊。

“雲若,這些傢伙有沒有欺負你?”我的手在雲若身上摸來摸去,生怕他少了一個寒毛,讓他坐在秦離身邊我總是不放心,“有沒有不長眼的來找茬?肉盾好不好用?冷不冷?餓不餓?困不困?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雲若拉開我的手,無奈道:“沒有,都沒有……”

“真的?”

“真的。”

我勉強信了,看看旁邊已經能起身的秦離,一邊扶起了雲若,收拾了東西,一邊對秦離說:“秦宮主,現在我們已經功成,那麼便是身退的時候了。”

秦離看着我,似是認真似是玩笑地說:“若是我強留你們呢?”

我往旁邊邁出一步,擋在雲若身前,挑了眉毛:“哦?秦宮主言而無信?”

秦離笑而不答,看人的眼神讓人發毛。

我聳聳肩,道:“我不介意像剛纔對付敵人一樣對付你。”

“是嗎?”秦離輕笑,“你從拿出那個陶壇到陶壇……爆裂,恐怕要一點時間吧?”秦離在如何形容陶壇發揮威力的時候頓了頓,但這並不妨礙他充分表達了自己的智慧。

“嗯嗯,這很成問題。”我煞有介事地點頭,翻着眼皮望天自問道,“那我該怎麼辦呢?要不要告訴這個人,我只要勾勾手指,拉斷手上這根線,其實也能引爆陶壇呢?”我右手食指點在脣上故作天真,卻在指縫間露出了一條末端打了套子的細繩,而細繩一直延伸到了衣服袖子裡,誰也看不出袖子裡是不是也放了陶壇一樣的東西。

我裝模作樣地想了想,忽而對秦離甜甜一笑:“秦宮主,我是很怕疼的,玉石俱焚可不是我的喜好,秦宮主你以爲呢?”

秦離笑了笑,只說:“我不會食言的。”

我的笑容還未完全展開,司祺就湊過來說了一句:“不過我可沒承諾什麼吧?小曼臣,秦離不要你了,我可是要你的。”

我的臉色頓時沉了,不敢猜測司祺說的是真是假。

司祺突然大笑起來,揉揉我的頭,俯下身來在我耳邊輕語:“小曼臣,看在你救秦離一命的份上,今天就先放過你,你可要記得我這個人情噢。”

“……”

到底是誰欠誰人情啊!

我翻了個白眼,無奈形勢比人強,面對司祺我還能說什麼。

不過,總算能離開了不是嗎?這便是最好的。

拉着雲若站在宮門口,不想管後面的人會不會聽見,又或者聽見了會有什麼想法,我只想大聲對雲若說——

“雲若,從現在開始,這天空終於是我們的了!”

第一卷 潛龍勿用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