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個倖臣……”
“男人也可以做那樣的事嗎？”
“真不要臉……”
雲若可以清楚地從那些人的眼裡讀出這樣的句子, 他感到疲憊和沮喪，似乎不論自己怎樣努力，都無法改變周圍人的看法。就算是路明楚和時樂這樣並不介意的, 看他的目光中也帶上了幾分同情和安慰。然而云若不需要同情和安慰。
雖然從選擇承認過往, 以仇恨爲藉口獲得八王爺的信任之後, 雲若就做好了承受鄙夷的準備, 然而周圍人的目光卻比想象中的還要沉重尖銳。
只有奈奈……
雲若看着天空飛過的白鳥, 他想起了那個離開了好幾日的人。
只有那雙眼睛會不帶任何異樣的看着自己……
雲若沉默地走在路邊，正是下午最熱鬧的時候，雲若卻覺得周圍的喧囂似乎都和自己隔着一層屏障, 那些熱鬧不屬於自己，而自己也無法融入這樣的熱鬧中。
雲若想起了幾個月前的花節, 奈奈牽着他的手在路上走着, 周圍的喧囂也如同此刻一般隔絕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然而藉由幾根手指的羈絆，寂靜的小世界裡卻多出了一個人。有着那個人陪着, 似乎寂靜也不再那麼難熬。
雲若下意識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指尖，早已散去的觸感似乎又回來了，那時候，對方溫熱的掌心幾乎要將自己灼傷，然而現在自己卻靠着這久遠的餘溫取暖。
“奈奈……”
後來奈奈鬆開了自己的手, 雲若知道奈奈是故意, 因爲花節最重要的節目到來了：尋找戀人。
奈奈會找到自己嗎？
雲若沒有目標地在人羣中慢慢走着。奈奈, 很溫柔, 很體貼, 很堅強，很能幹, 很真，很純，卻也很飄忽。雲若沒有信心。
察覺奈奈就在身後跟隨的時候，藏在面具後的雲若抿出了微笑。
“奈奈……”你會一直跟着我嗎……
話出口，雲若就看到奈奈的笑容慢慢沉澱，那雙大眼睛裡也浮現了些許的煩躁。雲若知道自己說錯了，但他仍然強壓着心悸等待着，然而直到最後，他都沒有聽到奈奈肯定的答覆——雖然奈奈也沒有否定。
雲若知道自己不應該有那樣的想法，不應該奢求奈奈一直陪着自己，但不期然的，他還是產生了期待。
“我……”我要怎麼做？我要怎麼做纔不是一無是處？怎麼做纔不是你的累贅？怎麼做才能跟上你的步伐？
站在亥下的街角，雲若突然感到了深入骨髓的無力。
爲什麼不論我怎麼做，似乎都是不對……是不是我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雲若帶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回到那個奈奈爲他準備的“家”。
依然是奈奈的，雲若的心裡有一種痛。
管家迎上來，說：“大公子，小公子來信了。”
雲若的心少跳了一拍，一種久違的感覺在萌發，如果沒記錯，雲若想那種感覺叫欣喜。
展開信，通篇都是閔翌的字跡。雲若愣愣，翻到最後，卻又是奈奈的落款。雲若知道奈奈的字不好看，寫起書信來文法也是亂七八糟簡直就是白話文，因爲這樣所以才叫閔翌代寫吧？
雲若倒是理解了，卻還是有些許失望。
閔翌的信寫得很好，字跡工整，文采斐然，將奈奈這幾日來的種種狀況都說得清清楚楚，雲若看了也忍不住展開了笑容。
只是……霍銘川？
雲若微微皺了眉，心裡有些不舒服。
攤開信紙，取了筆蘸了飽墨，提筆欲寫，然而滿腔的話語都凝結在了筆頭那滴墨裡，竟是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要如何寫纔好？
雲若怔怔地看着白紙，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語言竟然如此貧乏，愁腸百轉，憂思千言，卻拼不出一個字。
要如何寫纔好？
最後，雲若只寫了那平平淡淡的話語：“奈，來函知奈體安好爲慰，思與時積，毋任神馳……”就像一封寫給普通朋友的信一樣，語氣平淡，竟看不出一點特別之處。
雲若知道自己只能說到這個程度，想說得更多卻說不出來，就算說出來也不會是自己想說的，正如當初他明明是想告訴奈奈“因爲有你所以我纔不會緊張”，然而說出來卻變成了“最多我再和你回去就是了”……
看到奈奈笑着卻閃爍的目光，雲若知道自己被討厭。
奈奈不喜歡朝廷，也不喜歡朝廷上的人，而自己卻還是走進了這個圈子。
果然是自討苦吃吧。
雲若看着眼前已經寫滿了字的信紙，他不知道奈奈看到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是不是會歪着頭眨眨眼，雖是笑着，眼中的眸光卻慢慢沉澱下去，最後換上一臉冷然……
初見來信時的欣喜已經消失不見，留下的只有積壓了滿腹的悵然。
雲若嘆出一口氣，熟悉的無力感再次襲來，疲憊和傷痛侵蝕着骨髓，雲若幾乎想要將剛剛寫好的回信撕去。
不論怎樣都不對，不論怎樣都不對……
我究竟要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