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日,岳飛命部將張憲守通州,以傅慶爲先鋒,率領部衆五千餘人,經過兩天的急行軍抵達承州運河東則的高郵軍一帶。
岳飛騎在馬背上,身體挺直,盯着澄子河北面的情況。
這條筆直的小河水流很緩,顏色呈深綠狀,在它的南面和大運河的交匯處,就是還算高大的高郵軍城。
他正在發愁該如何攻城的時候,卻見承州高郵軍城東門大開,大隊的金國騎軍從城內涌了出來。岳飛吃了一驚,看來原來得到的情報不準,駐守承州的並不是李成的部下,而是金國的部隊。
不過他很快就冷靜下來。
自靖康再次從軍以來,岳飛與金人也經歷過數十場戰鬥,雖然規模都不大,而且敗多勝少,但也積累了相當豐富的作戰經驗。從高郵城出來的金軍,看旗號並不是女真的精銳,數量也只有一千五百餘騎。岳飛現在手上的騎兵並不多,只有徐慶和王貴各統帥的五百騎兵,但他的兵力卻要比金軍多三倍,而且都是挑選出來的精銳。
略微盤算了一下,岳飛便命令步軍結陣迎敵,王貴和徐慶率騎隊保護側翼。
在脫離了杜充之後,岳飛手下的人馬得到了很大擴充,目前已經達到了一萬兩千多人,連同家眷在內,足足有超過七萬餘人。岳飛認爲行軍作戰時,帶着家眷一起行動多有不便,於是命張憲帶着一部分部隊與家眷留守通州,自己則帶着五千多精兵到了泰州。
他轉戰經年,屢受挫折,卻也算是百折不撓,終於迎來了否極泰來的一刻。
留守承州的金將是迪裡,他是渤海人,從屬於完顏昌手下的大將合速喇。完顏昌的部隊,從來都沒有與西軍交過手,不像是婁室、銀術可、賽裡這些人那般膽小,還是狂妄得很。迪裡在城樓上望到宋軍來襲,竟然毫不在意地哂笑道:“沒想到某家守在此地,竟然會有南軍過來送死!”
他馬上命令部下騎兵集合,打開城門說道:“本部的兒郞們,隨本將出城,殺城外的南軍個片甲不留!”迪裡當即率一千五百餘騎出城,猛撲向岳飛的軍陣。
傅慶按照岳飛的命令,指揮步卒將戰車推到陣前,每輛戰車前都裝有一塊木板,其上密佈一尺長的鐵刃。待敵騎距離陣前約二百步時,首先由五十輛牀子弩車發射弩箭,金軍約有三十餘名騎兵被如同標槍般的弩箭貫穿重甲,倒地斃命。然而牀子弩顯然並不能阻止敵騎的衝鋒,金軍距離陣前約一百步,宋軍中三百名神臂弩手又向敵人發動起攢射,距離百步之內,普通的弓弩開始向敵軍進行射擊。幾百金騎衝到宋軍陣前,又遇到戰車的阻截,不能突入岳飛軍陣。岳飛所部步軍依託戰車,或者繼續向敵人射箭,或者衝出車前,用刀槍格鬥。
面前宋軍的頑強出乎了迪裡的預料,彷彿如同一座巨石,死死抵擋着金國騎兵的衝鋒。眼看着前鋒部隊的衝鋒受阻,迪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面前的這些,還是南人麼?
他們不應該是在見到騎兵衝鋒後就抱頭四散而逃的麼?!
“馬了巴子,這些南軍瘋了!”
看到自己的前鋒部隊退了回來,宋軍還敢追擊扼殺,迪裡突然在嘴裡罵了一句,就準備將所有的部隊投入戰場。
這時,守在迪裡身側的一名親將突然指着另外一個方向大聲喊道:“南軍,南人的騎軍衝過來了!”
幾個金國的將領驚訝地發現,兩支宋國騎兵隊伍向着與他們數量差不多的金國騎軍隊伍,就這樣一往無前地直衝而來!
岳飛眼看着混亂的金國騎兵就要後退,就一馬當先,率領徐慶所部突向金軍的騎陣,而另一邊王貴也幾乎在同時發動了衝鋒。隨着騎兵發起衝鋒,傅慶也指揮步軍發起反擊,跟在後撤的金國騎軍後面掩殺而來,不給對手有喘息整隊的時間。
田野間殺聲震天,岳飛率騎軍突入金軍軍陣,雙方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混戰。
岳飛這回改換兵器,他把原來所慣使的長槍換成了李岌在沁河口所送給的一把陌刀。這陌刀與長槍要長一半,岳飛本身膂力甚強,揮舞起陌刀來更是所向披靡,接連劈死三名金國騎兵。迪裡手下一名偏將見狀在手裡揮舞着狼牙棒迎了上來,岳飛奮力一刀,那名敵將招架不及,岳飛手中的陌刀雖然沒有劈中頭顱,卻仍然砍入他的肩頭,劈斷鎖骨,他又迅速隨手帶了一刀,一顆帶着厚重鐵質兜鍪的頭顱立時滾落在地,鮮血四濺。
出城迎敵的金軍哪裡想得到宋軍會如此勇猛,在接連遭受打擊後,開始四處潰逃。岳飛根本不給敵人有任何重整軍陣的喘息之機,指揮部下步騎軍在身後窮追猛打。
此時金軍的將領心裡,早就沒有了先前出城時的狂妄之氣,只剩下了怎麼逃命念頭。只剩下千餘人的騎兵,被岳飛所部從三面追殺。只要稍稍被宋國的騎兵糾纏住一瞬,宋國的步卒們就會衝過來,聯手將他們淹沒。
這些潰逃的金軍也是沒有逃跑的經驗,居然想退回到高郵城內。他們這往回一跑,頓時在吊橋和城門之間,引發了更大的混亂。這些潰兵在吊橋外擠成一團,還有人驚呼着掉下吊橋。護城河裡不光有河水,還埋有削尖的木樁,落下去金軍頓時又是一連串的慘叫聲。
這樣的混亂場面下,追殺而來的宋軍卻是毫不留情,刀槍相加,吊橋上面,落下去的人更多。城壕當中,一片撲通撲通的落水之聲,戳在尖樁上的屍身鮮血噴涌而出,將吊橋下原本綠色的護城河水,頓時就染成一片殷紅,慘叫聲不絕於耳!
迪裡最後只剩下一百多騎兵,逃過北澄子河,向楚州(淮安)方向瘋狂逃竄,終於是擺脫了王貴所部的追殺。
岳飛所部趁機一舉收復承州高郵軍城。
承州高郵城一戰,是南宋軍第一次在正面決戰中大勝金國騎兵部隊,雖然迪裡所部是渤海人所組成的二線部隊,並不是真正的女真精銳,但也在很大程度上鼓舞了南宋軍民的抗金斗志和戰勝金軍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