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峴招人的要求只有一個,就是軍卒的家屬必須是遷到隴右的。
這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就是怕打起仗來,這些人轉頭就跑光了,反正自個的家也不在這裡。而這些全家遷移到隴右的新兵就要顧慮到這一點,另外就是這個年頭能做出背井離鄉決定的,一是實在沒了活路,另外就是還要有一些膽量和見識。
李峴並沒有指望這些人能在戰場上表現得和西軍主力一般。他一直拿第三將當作廂軍來使喚,廂軍實際上就是大宋國所僱傭的長期廉價苦力,誰都能夠任意支使。國家、軍隊、地方各級的長官,甚至是那些地主富商,他們可以築城,可以耕地,可以挖礦,可以運送東西,甚至還可以幫你走私貨物,就是打仗不行。
秦鳳路第三將現在倒也是還多了一樣技能,就是在戰場上當作醫護兵使喚。
當然李峴在大多數人眼裡還是個異類。
第三將的軍卒也沒少被他支使去幹雜活:比如在農忙時幫着春耕,修水壩、挖渠,幫着秋收打草,甚至是倒運火炭,運送礦石。但有一點是和別人不同的,就是軍卒們在幹活時都是要付工錢的,就是自己的長官想要支使他們幹私活,也要照工付錢。
軍中有專門的軍曹負責記工和結算工錢。
第三將的軍卒一年下來可以掙不少的外快,而各級長官們作爲工頭自然也可以多分一些。但是第三將有一點軍官們必須牢記的,就是絕對不許剋扣屬下軍卒們的糧餉。
所以第三將的軍官們反而並不如別的地方有油水可撈。
第三將還有一點與其他的軍營不同,就是營內不許帶家屬。
所有軍卒甚至是軍官們的家屬都被安排在了李家的莊園或是工坊裡作工,雖然辛苦,但家裡的老人婦孺甚至比那些軍卒也不少錢工錢,李峴似乎總能給這些老弱婦孺們找到足夠適合他們乾的活計。
家裡不缺錢也不缺糧,這些軍卒們就表現得十分聽話,唯一讓他們不太適應的是在家裡的地位有些大不如以前。婦人們掙得多了,一家人並不指望他們的糧餉吃飯,自然在家裡說話就不夠硬氣。
當男人被女人管住的時候,就要表現得更有責任感一些。否則那些娘們可真敢讓你進不了家門,而打老婆這事在第三將裡可是要吃軍棍的。許多在家裡受了婦人氣的傢伙們現在就盼望着將主能夠早一天娶上媳婦,也好早日品嚐一下在家被河東獅吼的滋味。
這日子,過得即委屈又挺舒心。
當然,康平肯定不會讓他們感到輕鬆的。
自從上凍後不久,第三將又開始了嚴酷的冬訓。
訓練的日子讓這些軍卒們感覺過的還不如每天給運送焦炭和礦石的船拉縴呢。
鞏州馬場的軍馬今年增加到了六千二百匹,李峴感覺童貫那老貨如果不往這裡塞進來一萬匹軍馬來就不會作罷。
李峴一直認爲大宋國最大的問題並不是缺少戰馬,而是缺少好的騎兵。大宋目前光北地從河北路到熙河路就有將近十萬匹軍馬,但其中的一半都配屬在禁軍四廂馬軍名下,地方禁軍和廂軍配屬的馬匹只有四萬多匹。但實際在作戰中,真正能起作用的也只有地方各軍配屬的那一點騎軍。
真正的騎兵一定要在邊地草原上才能訓練出來,而且戰馬最好要由騎兵本人來餵養訓練,這樣才能陪養出感情,在戰場上操控自如,心意相通。
有經驗的騎手都知道,如果騎上一匹陌生的馬,它很有可能跑着跑着就會愰你一下。
馬很聰明,可是有時候也很壞。
可以想象那些尋常不接觸戰馬的“禁軍騎軍”在戰場上連戰馬都無法操控好,怎麼還能衝陣殺敵?
可是大宋官家絕不會允許騎兵都在邊地草原上長久呆下去的。
第三將依然輪流到鞏州馬場進行騎兵訓練,反正是下雨天打孩子,閒着也是閒着。
李峴倒是動了點心眼,將馬場的牡馬逐漸都換成了騸馬。
肯定有人會向童貫告狀,進行揭發舉報,可是老童只當是不知道此事。
劉法那老貨可能是想錢想瘋了,居然在大冬天帶了三千多人跑到青海湖對面的鹽池浩浩蕩蕩地轉了一圈,把正在青海湖西一帶過冬的吐蕃阿柴部嚇得夠嗆。
宗喀王國滅國之後,阿柴部名義上臣屬大宋,卻根本沒人能管理,也一直與西夏方面互通款曲,背地裡眉來眼去,劉法此次不光弄回來了不少湖鹽,也順便震懾了阿柴各部一番。
憑良心說,大宋國在河湟地區實施軍事屯墾,有兩個人是做的最不錯的,一個是趙隆,另一個是何灌。趙隆在西寧州知州任上開墾了三萬多頃良田,而何灌則在湟州築壩修渠,引黃河水進行灌溉,開墾出了兩萬多頃良田。
正是有這些田地的糧食產出,使得隴右的西軍不再擔心糧食的供應不足。
李峴現在有些擔心的是,既然這次的宋夏戰爭大宋最終沒佔到多少便宜,那麼肯定是在什麼地方遭受了一場重大的失敗。但究竟是在哪裡?他也不太清楚。
只不過他最擔心的還是劉法。
因爲在他的記憶裡,西軍名將有種師道,有姚古,有折可適,也有劉延慶,甚至都有何灌,可就是沒怎麼聽說過目前西軍的第一名將劉法的事蹟。
那麼就很有可能就是劉法死於戰敗身亡,以大宋國文人們的尿性,只要戰敗的武將,無論你在之前有多少功績,有多大的戰績,只要失敗一次,就能把你貶低得一錢不值。這也是他們擡高自己,打壓武將們的一種常用手段。
當然,還有可能是受他兒子,名列叛臣傳裡的劉正彥的累。
鞏州馬場今年的收穫不錯,八千牧草再加上兩千多畝麥田的收穫基本上能保持馬場養着五千多匹軍馬不再賠錢。而且李峴借錢給每個棚圈買一羣牛羊,放牧的額外收益也讓那些牧卒們有額外的收益能夠補貼家用。
本來一直在想辦法調回東京的楊釗居然安下心來,馬場的神奇變化讓他決定留下來仔細學習李峴教給他們的農牧經營之法,他覺得這將會是他的一條晉身之路。
駐防定西城的禁軍步軍都虞侯王稟很羨慕地看着鞏州馬場的變化,他看着手上指揮的兵馬和職位和李峴是一樣的,可實際上官階卻要比李峴高兩級。沒辦法,人家是正規的禁軍,本身的待遇就高。
春種秋收,這個道理誰都明白,可是王稟就是一直搞不明白爲什麼都是種地,爲什麼鞏州馬場的收益會比他高出一半還多。定西城的禁軍屬於移駐,也就是說被迫從繁華的開封遷居過來的,糧餉待遇本身就比廂軍多了近一倍,可是王稟的日子依然過得緊緊巴巴,勉強讓弟兄們能吃飽飯。
而會川城的秦鳳路第三將的日子卻比他們要過得好得多。
這讓一向自視甚高的禁軍感到尤爲不平衡。
憑什麼廂軍吃得比我們好,穿的也比我們好,連家裡的日子也過的比我們好?
於是王稟坐不住了,專門跑到會川城來找李峴請教農牧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