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補充道:“當然,這十二位專業人員未見得就是兇手本人。如果存在改裝刀具的買賣,情況會複雜得多。”她將幻燈片切換到一張照片,“我搜到的這張圖,和死者被放入天鵝翅膀的傷口處兇器的還原圖基本相符。”
“必須給你點贊啊!”薛峰熱情地拍掌鼓勵,“有了詳盡的資料,咱離破案那天不遠了!”
“這裡是案情討論會,再開玩笑你就退出。”程丹青盯着手舞足蹈的薛峰,目光凌厲,“閒聊你就興奮地得意忘形,看清楚自己是誰!”
薛峰連忙解釋:“程隊,我是在表揚白法醫,沒有惡意……”
“沒惡意?”程丹青怒道,“案情迫在眉睫,任何一點疏忽都會讓兇手逍遙法外,甚至還可能重複犯罪,你的態度說明你根本不把受害者的生命當回事!”
薛峰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不再吭聲。其他人也屏住呼吸,沉默不語。
四周霎時安靜下來,仿似拂曉前的黎明,萬籟俱寂,整間會議室籠罩在一片半明半暗的陰翳天色之下。
“越權做事,是我不對。”終究還是被這真實的人無意中傷到了。白夜勉強微笑着,神情尷尬,“我只是看你們不分晝夜地加班快累垮了,想幫着分擔。系統內部聯網,查資料很便捷,無外乎多打幾通電話確認。他們對女人戒心低,而且我沒有表明身份,電話也是用手機撥出去的。”
見氣氛凝重,盛昱忙解圍道:“白法醫確實出自好意,程隊長不要誤會。”
程丹青默默看完手中的彙總文件,誠懇地提議:“盛老師,關於鏡心湖這案子,您那邊的工作進入收尾階段,報告的瑣事讓別人去寫,先把白法醫暫時借調到我們部門幫忙,可以嗎?”
盛昱反應稍慢:“你的意思是?”
“我們固有的思維模式顯然阻礙了偵破開展。”程丹青說,“白法醫有這方面的天賦,有了她的加入,重案組如虎添翼。”
衆人恍然大悟,紛紛在內心感慨不已——薛峰啊薛峰,你的眼力見兒都到哪裡去了?搶了老大的臺詞,難怪沒有好果子吃。碰壁、吃癟、自討沒趣,舍你其誰?
展長寧帶頭表示支持:“程隊,白法醫的智商水平是我認識的女孩子裡最高的,相信她一定能給我們帶來驚喜。”
大家附和道:“對,白法醫的分析頭頭是道。她一來,我們就無堅不摧迎難而上了——”其中摻雜了薛峰支支吾吾的小聲嘀咕,“我的判斷不會錯……白法醫是最棒的……”
此時會議室裡人聲鼎沸,像極了鑑證科師兄師姐介紹對象的場景
。
白夜呆立一旁,手足無措。她在撰寫報告之餘查找案件的相關線索,由始至終都是出於略盡綿薄之力的考量,並非是要出風頭或是變身爲鐵血傲骨的警察。該怎麼拒絕神探先生這個看似合理性幾近完美的提議呢?但願關鍵時刻師父不要改變立場纔好……
“驚喜倒不必。”程丹青望向白夜,目光如炬,“希望你能同意。如果爲難,拒絕也沒關係。”
“我……”白夜突然心慌意亂,無法作答。
“小夜,過去幫幫程隊。”盛昱說,“這宗案子社會影響極差,破案的限期快到了,重案組壓力很大。再者,受害人的父母過來認屍的時候你在場,那種喪子之痛,旁觀者都無法承受。你也跟我說過,想盡快查出真相,讓逝者早日安息。”
“好吧。”師父的話,給了白夜勇氣,“力所能及的,我一定不推辭。”
展長寧跳起來,隔着會議桌和白夜握手,“熱烈歡迎!”
“現在不是慶祝的時候。”程丹青放下文件,長指於桌面敲了三下,“還有至關重要的一個線索——馬悅容腹中的胎兒。本案不排除情殺的可能性,雖然五名死者表面上看沒有情感糾葛,但兇手和他們五人的關係是解謎的鑰匙——你們需要低調隱蔽地收集犯罪嫌疑人的DNA樣本。一旦鎖定目標,務必記得優先進行比對。”
“收到!”
再一次的異口同聲,也有白夜的參與。
程丹青站起身,宣佈散會。
他不經意地看向她,四目相對,她驟然掉轉了視線,臉有些發紅。他則優雅轉身離開會議室,一直到步行上了天台,始終面帶微笑。
天文望遠鏡上的淺橘紅色防塵絨布,與白夜的襯衫顏色完全相同。原來她的世界不止無色系的黑白灰,仿若朝霞的色彩穿在身上也不錯。程丹青自語道:“適合她,很好。”
304不鏽鋼是食品級不鏽鋼,具有良好的耐蝕性、耐熱性,低溫強度和機械特性;衝壓、彎曲等熱加工性好,無熱處理硬化現象;無磁性,使用溫度-196℃~800℃,可用來製作餐具、炊具,當然也包括各種刀具。
經過兩日緊鑼密鼓地摸排,從事改裝刀具加工的人員和廠方都排除了嫌疑。所有采集到的DNA樣本無一能與胎兒的匹配。
接下來,重案組順藤摸瓜,按照刀具進入市場交易的方向展開調查。
根據加工廠的訂貨發貨清單,一家名叫“靳鑫養殖有限責任公司”的企業很快進入了重案組的視野。作爲一家養殖企業,它登記的信息與營業範圍並無特殊之處,惟一讓人起疑的是最近半年來,公司頻繁地購買型號各異的改制刀具,而用途和具體使用者不得而知。
程丹青將記憶中有關信息進行快速整合,得出結論:“五名受害人蔘加過野生動物保護社團組織的攔截野禽物流車活動,攔下的就是這個公司的貨源。”
“頭兒……呃,程隊,我想起一件事。”薛峰撓撓頭,說,“鏡心湖附近那些專營野味的餐館我們排查過,其中有一家的老闆提起靳鑫兩字,和養殖公司的完全重名
。”
“不是重名。”白夜說,“的確是同一家。”
“接下來,我們需要做足功課,派人假扮成購買苗種的養殖戶,深入調查。”程丹青看看頂着黑眼圈的全體組員,“今天你們按時下班,回家好好睡一覺,明天務必精神抖擻。”
衆人面面相覷:“我們都要參加這次行動?”
程丹青合上資料夾:“明早再確定人選。”
大家鬆了口氣,正準備收拾東西下班,突然看到展長寧將一雙手舉過頭頂,“我毛遂自薦——程隊,派我去吧!白法醫說過,犯罪分子對女人戒心低。”
“你太年輕,很容易被一眼看穿。說錯一句話,都會有危險。”程丹青蹙起眉頭,“給你配個合適的搭檔,事半功倍。”
展長寧攬過白夜的肩,“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除了好姐妹,我誰也不選。”
薛峰噗嗤樂了:“你作詩呢?不押韻啊……”
“我申請名額呢。”展長寧狠狠地瞪過去,“反正沒人願意和你一組。”
“好男不跟女鬥……”
薛峰敗下陣來,悻悻地轉身,剛想離開,胳臂被程丹青拽住了。
“我看你們倆挺有默契。那就定了,展長寧、薛峰,新婚夫婦,奔走在發家致富的路上,想購買一批特種禽類的苗種自辦養殖場。今晚你們留下把資料研究透了做出行動方案,順便重新包裝一下自己,名字、穿衣打扮和言談舉止都要模仿外地人……”
程丹青還未交待完注意事項,展長寧就大聲抗議了——
“不行!爲什麼非要是夫妻,姐妹倆有什麼不好?”
“至少在危急關頭,省級散打冠軍可以保護你。”程丹青拍拍薛峰的肩膀,“如果沒有他,今天給你佈置任務的就是別人了。”
夜深了。
白夜沒有回住處,吃過簡單的盒飯晚餐,她留在警局幫展長寧整理資料。提起下午程丹青那番話,兩人都陷入沉默。
許久,展長寧嘆道:“我還是警校生的時候,程隊的名號已經如雷貫耳,他給我們講過課,當時我並不覺得他多厲害。瘦高瘦高的個子,不笑,說話簡潔。直到我正式成爲重案組一員,我才體會到爲什麼大家把程隊的地位擡得這麼高。他的能力和威望,普通人只能仰視。”
“他值得被尊敬。”白夜微笑了,“雖然第一印象往往誤導直覺。”
“不瞭解他的人覺得他傲,其實,比他好的人沒幾個。”展長寧望向辦公室外的走廊,“只是……沒想到薛峰竟然是程隊的救命恩人……”
“師父和我提起過那件事。”白夜輕聲說,“僅僅點到即止,詳情到現在都是個謎。”
展長寧壓低了聲音:“咱們找時間巴結一下管人事檔案的大姐姐,說不定她能把神秘往事透露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