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歌因爲那萬千思緒擾亂了他的心,所以並未有發現,那輕功極好的千傲有來過這“水天一碧”中的三樓禁地。
水天一碧,是鳳歌十五歲來京華城所開設的地下拍賣行。在這裡白日裡招待附庸風雅的茶客,而晚上,地下城裡便會開展各類珍寶的拍賣。
有江湖人的寶典神兵,亦有朝中官員的珍奇異寶。更有知名書畫家的詩集書畫,和那些富甲一方家族的奇花異草。
這裡什麼都可以寄賣,甚至可以以物換物。用價值相等的東西,來拍賣出你想要的東西。
在水天一碧裡沒有你尋不到的東西,只有你想不到的東西。只要你有本錢,儘可來此地尋找你所想要的東西。
在水天一碧裡,三樓上只有一個大房間,那就是——茶靡閣。
然而能進茶靡閣的人,除了水天一碧的老闆,便只有擁有墨玉排簫墜的人可以上去。
神機子說話算話,在第二天便去見了柳綺琴,告知了鳳歌要見她的事。然而讓他驚奇的是柳綺琴並未有一句推辭話,而只是淡淡地說三日後她會去見鳳歌。
赫連寒雲因爲南邊一股勢力蠢蠢欲動,他便藉着進宮籌辦年底二十九那場夜宴的藉口,秘密的去了冷宮旁的那所小院裡,去見了他二哥赫連怡瀾。
而柳綺琴便也藉着這赫連寒雲不在府中的機會,出了陵王府,隨着神機子前去赴鳳歌的約。
有神機子帶路,很快他們便來到了城外一所水上長亭。
此亭建於五年前,聽說是天水一碧的老闆爲紀念所愛女子而建造的。
柳綺琴隨着神機子走過九曲石橋,來到這六角長亭。長亭六角街掛着銀色的風鈴,風吹來便會奏出一曲清脆的天籟。
長亭上的石雕匾額上刻着“雅心亭”三個字,兩旁石刻對聯上寫着: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柳綺琴當看到這長亭的名字,再看到這兩句詩,便有種轉身離開衝動。
不是她逃避,而是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曾經如兄長的男子,忽然間告訴她,原來那個讓她依賴的哥哥,竟然一直默默的喜歡着她。
“小雅,既然來了,就先飲杯熱牛乳再走吧!”雅心亭漂浮的綠色輕紗後,有一道壓抑的急切聲音,如水溫柔般傳出來。
隨之那一襲紅衣似火的美豔男子,便拂開那碧水紗簾,走向了那狐裘清顏的女子。鳳歌望着那清麗如水似冰的女子,露出了難得的溫柔笑容:“小雅,進去喝一杯酸酸乳吧!我記得,你冬日裡最喜歡喝這溫熱的酸酸乳了。”
“鳳歌學長……”柳綺琴面對這個溫柔體貼的學長,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鳳歌曾經是她最依賴的人,可說是她人生中最親的家人。
而今面對這個曾經的家人,忽然間因爲感情的羈絆,而使得她心底涌現了一絲慌亂。
鳳歌伸手牽起她微涼的小手,帶着她走進了那碧水輕紗飛舞的亭中:“你看,我可是準備了你最愛吃的香梨呢!這小爐上的酸乳也是我親自做的,一定會很合你的口味。”
柳綺琴坐在鋪着毛絨軟墊的青石鼓凳上,長亭四面垂着水碧色的輕紗,白色的水晶簾映射出點點的七彩光。一張玄黑色七絃古琴,橫放在欄杆處。
青石圓桌上放着小爐,炭火燒得通紅,上面是個小砂鍋。漂浮起的縷縷白煙,有着酸甜的水果與牛奶的香氣。
一個荷葉翡翠盤裡,放着四個色澤豔麗的庫爾勒香梨。香梨的清香,混合着那小砂鍋裡的牛奶香味,讓人心裡暖暖的,不由得使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下來。
紅袖本想跟進去,可卻被那白衣小孩給拉到了一旁的九曲石橋上。
她秀美微皺,難得的顯示出了一絲不悅。這個小孩子上回就趁王爺不在來找王妃,這一回又趁王爺不在,居然大膽的把王妃給拐來這荒無人煙的城外?
也不知道他是何居心,更不知道那長得比女人還美的紅衣男子,到底對王妃拉拉扯扯的是何居心?
神機子仰氣那張清冷的小臉,望着那紅衫子少女,勾脣苦笑道:“小姑娘,年紀這麼小就心眼這麼多,以後可要小心嫁不出去了。”
“什麼?小姑娘?”紅袖望着面前這個白衣小孩,秀眉皺了一下:“你這小不點到底是誰家的孩子?小小年紀不好好去私塾讀書,居然來這裡誘拐良家婦女,來與這莫名其妙的男人私會?”
“呃?什麼?我誘拐良家婦女?”神機子瞪着一雙如黑珍珠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紅衫子少女。這一個看上去如此恬靜的少女,爲什麼一開口說出的話卻那麼像刀子啊?
紅袖可沒心情理會這小孩,她轉頭望向那碧水輕紗飛舞的長亭。兩道朦朧的身影,是那樣的和諧美好。
那雅心亭裡面偶爾會傳來如銀鈴般的笑聲,似乎是因爲那紅衣男子說了什麼好笑的事兒,而引得那狐裘女子掩嘴而笑。
雅心亭?小雅?那男子剛纔好像是叫王妃小雅?紅袖一張小臉上滿是疑惑之色。她自小就跟在夫人身邊,怎麼不知道王妃還有這樣一個乳名啊?
在柳綺琴正手捧着熱牛奶,吃着鳳歌削好的香梨,聽着鳳歌說着二人大學時期的趣事時……
一曲清音自碧水湖面傳來,一葉扁舟緩緩隨水漂來。小舟上迎風佇立着一個白衣男子,但見他白衣飛揚,衣袂飄飄。橫笛吹一曲南山吟,行舟綠水前而來。
鳳歌起身走過去,伸出那骨節圓潤的白皙修手拂開了碧水紗簾。當看清來人是誰時,他雙眸不由的眯起,眸底浮現了一絲寒光。赫連夜白?他怎麼會來這裡?
柳綺琴聽着那笛音越來越近,她放下了手中的暖玉杯,起身走向了鳳歌站立的欄杆處:“鳳歌學長……他?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剛輕喚了鳳歌一聲,便看到那靠近雅心亭的小舟上,那一身白衣如雪的男子竟然是赫連夜白那匹豺狼。
鳳歌轉過身來,望着臉色不好的她,半扶着她走回到那石桌旁:“沒事的,一切都還有我在。”
那葉扁舟在一陣震盪下,靠近了那雅心亭。
赫連夜白白衣翩然的飛身入了那雅心亭,修指反轉,手握白玉笛負手走了過去:“呵呵呵!今日本宮偶有興致來泛舟湖上,沒想到便在此地遇上了鳳歌公子,與柳王妃弟妹啊?”
柳綺琴眸光清寒的瞥了他一眼,淡漠疏離的撇過臉去。對於這個人她很厭惡,不止因爲他三番四次對她圖謀不軌,更因爲他曾經做的那些惡事。
如果不是因爲赫連夜白以往做的荒唐事,根本就不會有這次南方即將要起的戰事。
如果不是因爲南方即將起戰事,寒要安撫安王這個老狐狸,而不准她動楊妙晴,她又怎麼可能無法爲冤死的小語報仇?
鳳歌並不知道柳綺琴現在心中劇烈的情緒波動,他只是看到她臉色很不好看,小手緊緊地抓着那雪狐裘。
他微皺了下眉頭,伸手自那砂鍋裡盛了一杯熱牛奶,遞到了她微涼的小手中:“天氣很冷,先喝杯熱牛奶,這樣會暖和一些。”
手心裡的溫暖,使得柳綺琴的情緒平復了些。她轉頭望着那永遠都對她笑得溫柔的男子,回以了一個虛弱的淡笑:“謝謝鳳歌學長,我沒事,我已經長大了。”
是的,她已經長大了。所以,那個軟弱的小雅已經死了,而活着的只是那心如堅冰的柳綺琴。
“如果長大不快樂,那就還做那個純真無憂的小雅吧!”鳳歌修指拈起一個竹籤,將一小塊香梨送到了她緊抿的脣邊:“別讓自己這麼辛苦,適當的放鬆心情,也讓自己緊繃的精神得以放鬆。”
柳綺琴張開那淡粉的脣,咬了一口那香甜的香梨,嘴角揚起一絲回憶的微笑:“奶西姆提,它讓我想起了維吾爾族兒女的歌舞與熱情。”
“如你想去塞外,那也不難,有空我陪你去。”鳳歌眸光溫柔的望着她甜美的笑靨,脣邊的笑容透露的全是寵溺。
柳綺琴雙手捧着那溫熱的牛奶,眸光望向了那又飄起雪花的亭外:“今年的飛雪真多!而塞外的雪景,而今也應是千山堆雪,蒼茫天地,一片暮雪紛飛了吧?”
鳳歌望着那飄落的飛雪,脣角輕勾起一抹淡,輕吟道:“翰海闌干百丈冰!”
“愁雲慘淡萬里凝。”柳綺琴接完這句詩後,就皺起了柳眉:“學長真會煞風景,一句詩就把所有的美景都弄沒了。”
“呵呵呵!你還是這麼會賴皮,明明是你煞風景,卻偏把這罪名推在我身上?”鳳歌搖頭笑說着,眸光裡滿是溫柔的寵溺。
柳綺琴高擡着下巴望着他,笑得一臉無賴刁蠻道:“明明是你先說的不好!如果你說——天山飛雪度,言是落花朝。惜哉不我與,蕭索從風飄。”
“鮮潔凌紈素,紛糅下枝條。良時竟何在,坐見容華銷。”鳳歌脣含笑意接道,見對方一瞪眼,他立馬抿嘴笑着拱手道:“大小姐,我錯了!這回是我煞風景了,我自罰一杯。”
柳綺琴見他識時務的自罰了,她也就大發慈悲放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