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佯裝沒心沒肺地嚷了句,“你還真得謝我,來北京這麼久老是沒空見我,我都沒怪罪你,這樣的大恩大德你還不得好好謝一謝!這樣吧,你現在有沒有空,我就勉強給你一個機會,好讓你表達你滿腔的感激之情。”
縱使再怎麼擔心,曦涵也只能這樣嘻嘻哈哈,所有的困境和傷痛,作爲當事人的韓俊熙比誰都懂,他有他的倔強,有他爲她的考量,不到萬不得已,他不願讓她插手,這一切曦涵都懂。在這種情況下,她不想去絮絮叨叨什麼。
她只要始終站在他身邊,告訴他他的身邊一直有暖意的笑,大聲告訴他所有生活的好,讓他去看到那些簡簡單單的快樂,這就夠了。
有時候所謂的朋友,大概就像是你心情正逢陰天埋頭低落時,總是唧唧喳喳不停在你身邊高速旋轉的蜜蜂,雖然很吵,有時還總會強迫着拉你去一些奇奇怪怪的地。但這樣的他們的心意,是哪怕扮小丑能惹來你一笑,都會毫不猶豫去做的全然爲你。
很快曦涵便見到了這些日子一直記掛的人,俊熙命王敬將車駛到曦涵面前,車窗搖下來的那刻,曦涵探頭去看,這些日子以來的他瘦了許多,原本就分明的五官更有如刀削過般,不過並沒有過多地影響他的俊美。只不過那些瘦下的肉卻讓曦涵看着心疼,他們兩人的友情,有時更近乎於一種親情,但有時親情也會因爲一些緣故彼此藏着秘密或隱忍,而有時友情卻能更平等更肆無忌憚些。
曦涵看着他,還發現自從他來北京後,在自己見到他的這些時日裡,俊熙幾乎都是一身黑衣,就連不必工作時亦是如此。雖然不得不承認,俊熙穿着黑西服有種君臨天下的渾然霸氣,顯得格爲出衆,但曦涵明白那不是原本的韓俊熙,她所熟悉的韓俊熙,是一個更偏愛淺色溫暖衣飾的朗朗少年,有時候她看着他,禁不住會去想,到底什麼時候,韓俊熙纔會再回來?
而坐在後座的俊熙沒有察覺到曦涵那一瞬恍惚的愁思,車窗搖下瞥見那張熟悉的臉,他臉上原本沉鬱的表情就已扯出一抹笑意,自覺貼心地探過身子去,爲她打開車門。
“最近發生了這些事,怎麼也不告訴我?”一上車,屁股還沒坐熱,曦涵便問了。
“這不就特意趕過來告訴你了嗎?”韓俊熙語裡帶着幾分討好。不用想曦涵瞭解情況後便會找他興師問罪,韓俊熙早預着要趁早告訴她了,否則這丫頭要是真計較起來自己可是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你還是堅持我不要插手這件事是嗎?”頓了許久,曦涵還是選擇將憋了許久的問題說出口。她真的很擔心他,一個人勢單力薄,步步險棋,讓她這般由着看,真比直面那些挑戰來得更折磨人心。
如今勢頭髮展到現在這個局面,金炳秀找上俊熙背後的真實目的還尚未明朗,也不知這次聯合的結局究竟是引狼入室還是如虎添翼,雖然自己並不一定能幫上俊熙什麼,但無論如何,她會拼盡全力。
“就像我那日跟你說的那樣,這是我的家事,曦涵。”短短的一句問,讓俊熙沉默了好久,他甚至不敢去看曦涵投向自己的那雙關切的眼,只幽幽地看着窗外,在長久的壓抑中才緩緩拋出了這麼一句。
說完他便轉過頭來看向曦涵,好像從某個不知名的虛空突然獲得了一些直視她眼睛的勇氣。但說之前,他還是嚥了咽口水,“就像我那日跟你說的那樣,這是我的家事。”
他又把這話重複了一遍,而曦涵認真地也盯着他瞧。沒錯,在俊熙來北京兩人碰面後,回去的路上曦涵接到了那通俊熙撥來的電話。以至於讓她在面對俊熙的種種狀況時都一直幾近無情地旁觀。
曦涵不得不承認,俊熙說的是對的。在那通電話裡,俊熙作爲朋友,第一次對曦涵提了要求。他希望除非他開口,否則曦涵永遠不要參與到這場家族爭鬥中。他承認這其中有保護曦涵的成分,這點曦涵自然也清楚。但除去這一點,還因爲俊熙說,無論到時他鬥得是勝是敗,這都只是他的家事。
其實說老實話,他的對手雖然是金秀娥與蘇晟銘,但韓俊熙也說,若是換了自己是他們兩個中的其中一人,雖然方式上也許不會那麼殘忍無情,但怕是也避免不了對俊熙母子二人視若仇敵。
其實說到底,金秀娥作爲妻子,自己的丈夫看待自己卻只專注她所代表的價值,雖說當初她與他走在一起,雙方更多的都是互爲利用。但金秀娥都已經對他的偷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卻還要面對突然有一天朝夕相伴的丈夫帶回私生子這樣難以接受的場面。
連寵物待久了都會有感情,又何況是人,雖說金秀娥對蘇錦滸的感情並非很深,但也不代表負心人一道指令就能讓他們全然接受,而且那個野種還有可能共享自己也參與奮鬥的產業,這種可笑之極荒唐之極的事情,生來尊寵萬千的金秀娥又如何會答應!
而蘇晟銘,就是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他的所見所看所聞,無不都在提醒着他,有個外敵入侵了,他的出現讓母親神經緊繃,他的出現會奪走一些原本就該屬於他的東西,他的出現讓他那所謂嚴明的家淪爲笑話。而他也恨蘇錦滸,可他毫無辦法,他沒勇氣撇離父親給予的尊榮,他恨他這樣的軟弱,所以他只能變本加厲地苛待韓俊熙,歇斯底里固執地進行着這場遊戲。
其實說到底,他們都不過可憐人罷了,只不過恰好被安排在了同一幕劇,各自有各自的悲喜……
只不過讓俊熙覺得更可悲的是,縱使他清楚地明白,這一切不過是兩頭受傷的狼在彼此撕咬,但他還是隻能從他的立場去爭奪,因爲若是不這樣,金秀娥和蘇晟銘永遠不會放過他和他那執迷不悟的母親。所以他只能去爭去搶,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可無論現實如何讓人揪心,俊熙都很清楚,這場龍爭虎鬥在一開始,雙方都註定了失敗,這場勝負也只是決定誰會輸得慘些罷了。對於金秀娥一幫人,俊熙他們是入侵者;而對於俊熙母子,金秀娥是苦難的施加者。
悲劇早已註定,而曦涵這時候以朋友的義氣插一腳進來,看起來是爲朋友兩肋插刀的正當理由,但誰又能說,在這件事上他韓俊熙就是那個該被幫的人呢?這件事孰對孰錯早已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了,只能說各自有各自的立場,所以還是由着他們這些局內人便好,繼續攪這一場早已難清的賬。
所以那通電話他纔會特意囑咐曦涵,囑咐她就這麼看着他獨自廝殺,囑咐她讓她縱使難忍也要任着由着,除非他真的山窮水盡,否則他不想有人摻和進來,看似是在幫助相比之下較爲弱勢的他。
其實曦涵明白,他一直都是那個清清朗朗的陽光少年韓俊熙,至少骨子裡還是沒有變的。因爲若非如此,他不會有如此讓人無法理解的要求。
“好,我明白了。”曦涵很艱難地應下,望向他的眼帶着濃濃的關切而無半點強求,“你這麼說,我尊重你。我也知道我不方便插手一些事,但我只有一個要求。”曦涵極爲認真地看着俊熙的眼,她肅穆的神色讓雙眉間起了小小的波瀾,“無論何時不要硬撐,有一天你累了或是倦了,不想再鬥下去了,又或是有些事有些人你承受不住,記得一定、一定要找我!”
“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作爲朋友,你必須做到。”曦涵的態度很強硬,沒有給俊熙任何回絕的空間,而這也是俊熙會把曦涵奉爲知己的原因之一。
兩個走到一起的朋友,不僅因爲價值觀和興趣的趨同,還因爲雙方身上或多或少會有某些讓對方欣賞的品質或特性,而曦涵對於俊熙而言,有別於柔弱的女子,她身上特有的堅忍與柔情,總讓俊熙感覺到柔水的至剛至強,矛盾卻讓人心生安怡。
俊熙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又一次選擇了沉默,他看起來似乎在思考些什麼,又或是在考量着該從何說起,所以曦涵安靜地等着,直到他又一次開了口。
“前些天我碰見了業界的投機名人——尹鉉輝。他真是個能說會道而又機謹的股票操盤手。”
“他,跟你這陣子的失敗有關聯?”曦涵很快就找到了點。
“嗯,其實也不能怪他,他的舌頭的確很厲害,尹鉉輝總是有種無形的魅力,讓你禁不住去相信他說的話,他此前的確在股市上享有盛譽,但前不久的那些時日裡,我與他對小麥和棉花的判斷幾乎背道而馳。”
“雖然我最終採取了他的意見,進行了錯誤的操作,但這並不代表他要爲我的失敗負責。我之所以提及他,也不過是想說,我前不久的跌落谷底,不過是因爲我沒有遵從一個操盤手應有的獨立判斷,從而爲此嚥下苦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