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比艾琳預計的要好,她並沒有昏迷太久,雖然傷口的血沒有立刻止住,但大概只過了半小時左右的時間,等到傷口的疼痛減輕了,艾琳自己就清醒過來;但也有可能是之前她含在口裡的嗎啡起到了作用,抑制了疼痛。
羅卡和另外的一個女人還在,那個女人雙手抱着艾琳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因爲艾琳前後都有傷口,所以躺着或趴着都不行,而側躺對於一個暈厥的人來說也是個難題。
羅卡在整理着地上和牀上的血跡,並且把剪刀都擦拭乾淨了,看到艾琳醒來顯得有些意外,但無疑十分的高興,忙把一碗熱水捧到艾琳面前,讓她先喝幾口。
“謝謝。”艾琳的口很渴,那是因爲大量失血之後的正常現象,但她也只是喝了幾口就不再喝了。因爲大量失血之後再大量飲水會造成血液的濃度降低,從而是體內的電解質紊亂,會造成更嚴重的危險,而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輸血,但艾琳清楚,輸血的條件是不可能了,所以現在即使口渴,也要等待自身的造血功能慢慢的恢復血液的供給才行。
“現在感覺怎麼樣?我還能幫你做點什麼?”羅卡的嘴脣有些發白,艾琳看出那是因爲緊咬嘴脣之後的緣故,或許自己昏迷的時候他很緊張,也很擔心吧。
艾琳低頭看了一下傷口,血已經滲出了最外層的布條,但看起來並沒有大量的流血了,應該還是可以控制的階段,應該過一會就能好了。搖搖頭,艾琳有氣無力的告訴羅卡:“暫時沒事了,血會止住的。”
羅卡想了一下,似乎不知道下面的事該不該對艾琳說,艾琳問他:“什麼事,說吧。”他纔開口:“那位迪克先生醒來了,我還沒有告訴她你受傷的事情,要告訴他嗎?”
“不,不要告訴他。我差點忘了正事。”艾琳這纔想起自己爲什麼要犯險去搶托爾醫生了,藥已經帶回來了,自己卻忘了迪克的事情。艾琳指了指藥箱說道:“裡面有個小藥瓶,有幾粒藥,你拿去給迪克吃下去。每天早晚各一粒就好了。記得讓他多喝點水。”
“好,我知道了。”羅卡馬上去藥箱找了一下,找出了艾琳說的那個藥瓶拿給她看了一下,艾琳點點頭,羅卡纔拿着藥走了。
“艾琳小姐,你要不要吃點東西?馬爾斯叫人煮了粥,還有雞蛋湯,你喝一點應該會好的。”那個一直扶着艾琳的年輕女人看着艾琳蒼白的臉色,很關心的問她。
“雞蛋湯就算了,你幫我盛點粥吧,再放一點鹽進去,其他的都不用了。”艾琳點點頭,被扶着側身靠在鬆軟的羽毛枕頭上,那個女人又給艾琳蓋上毯子才轉身出去了。
不一會兒就端了一碗粥回來,艾琳嚐了一口,有點鹹又帶點甜,味道有些怪。那女人趕緊解釋:“我又加了點糖。”
“謝謝。”艾琳勉強才能擠出一個笑容來,不過那笑容是很真摯的。艾琳也知道糖可以快速的補充體力、增加體內的電解質,可是她也知道現在的情況糖有多珍貴,所以只要了些鹽,也算是可以快速的補充體液吧。
“其實,你還那麼年輕,又是個女孩,卻要爲了我們做那麼多的事情,現在又受傷了,你需要什麼可以直接說的,不用顧忌什麼。而且,現在的情況已經比我們原來要到處流浪的日子好了很多,你已經是我們的領主了,我們都願意把最好的東西給你。”
“最好的?”艾琳的眼神有一時的失神,自己從來到這裡之後,確實想要把一切都承擔下來,卻沒有想過原來這裡的一切都已經屬於自己了。就如同這個女人說的那樣,即使自己不想要佔有什麼,可他們心裡的感覺一定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主人。
“唉……”艾琳輕嘆了一聲,雖然這種感覺並不是自己想要的,但是這些人的身上還是有着已經根深蒂固的奴性,自己要帶領他們過上好日子,首先是想到該如何的領導他們才行。
“喝吧,艾琳小姐,然後睡一會兒,應該會很快就好起來的。”那個女人很貼心的把一勺勺的米湯喂進了艾琳的嘴裡,艾琳喝進去覺得肚子和身上都是暖暖的,喝完了竟然真的有了睏意,那是因爲大量失血之後身體的自然反應。
年輕女人看到艾琳已經昏昏欲睡了,又在她一側墊上了一個枕頭,防止艾琳睡着了翻身過去壓到了傷口,有把毯子給她掖了掖才起身準備離開。卻聽到艾琳在身後迷迷糊糊的說了一句:“叫大家加強戒備,天黑了就叫醒我。還有……,托馬斯,我,好疼……”
前面的話艾琳說的很清楚,而後面的話,她只是喃喃的自語着,隨後就意識一沉,什麼都不知道了。
“羅卡,艾琳呢?她沒有叫我離開嗎?”迪克吃過藥之後果然退燒了,只是高燒之後的後遺症還在,渾身上下都軟綿綿的沒有力氣,所以又接着睡了整整一個晚上,直到第二天醒來才恢復了一些精神。不過迪克很奇怪艾琳怎麼沒有來看自己,難道是艾琳猜到了自己的小把戲,氣自己用這樣的辦法賴着不走嗎?
“沒有,艾琳小姐沒有說讓你離開的話。”羅卡說的是實話,實際上,艾琳昨天晚上醒了一回,是天黑之後那個女人按照她的吩咐把她叫醒的。艾琳則是把馬爾斯叫到身邊,對他仔細交待要注意防衛,怕自己搶過的托爾醫生會報警或是找人來報復。
好在一個晚上都沒有任何事情發生,艾琳交代完這些事情之後又昏睡過去了,直到現在也沒有醒過來。不過艾琳吩咐不能告訴迪克的,所以羅卡只是簡略的回答了一句,沒有多說。
“那我就安心的留下來好了,其實這裡挺好的,比在農場幹活來的有勁兒。”迪克面露興奮的說着,隨即又壓低了聲音,對羅卡說道:“其實,當我聽說艾琳居然搶了亞斯的村子之後,第一反應可不是震驚,而是後悔沒有早點跟着她到這裡,這樣我就可以一起幹了。”
“你……也想要一直跟着艾琳小姐?”羅卡正坐在地毯上編制一個小簍子,聽到迪克的話手微微一抖,擡起清秀的臉龐看着迪克。
“呃,難道你也想?”迪克馬上就聽出了羅卡說話時候用的那個“也”自,出於男人本能的知覺,迪克的心裡開始冒出酸味兒來。雖然艾琳把他當成弟弟,迪克也把對艾琳的感情壓了下去,但是因爲托馬斯那樣優秀,又有着如此高的身份,迪克纔可以忍耐的。
可如果是一個和自己差不多的另一個男人對艾琳有什麼窺視,那種感覺就好象要奪了他心愛的玩具一樣,肯定是很不爽的。
“我只是覺得,艾琳小姐並不屬於這裡,如果有一天她要離開的話,我希望會有一個最能夠保護她的人在她身邊。”羅卡並沒有直接回答迪克的話,而是低下頭一邊繼續編着手裡的簍子,一邊說着他心裡的感覺。
“艾琳並不是弱者。”迪克一副“你不瞭解她”的表情看了羅卡一眼,繼續說道:“如果她願意,她的身邊是有一位偉大的守護者的,可我知道艾琳想要證明她自己,所以她選擇了獨自離開,這對她來說是一個考驗、一次歷練。當然,如果她願意,我會一直都跟隨在她身邊的。可你也看到了,如果我想要留下來,都必須要用這樣的辦法才行。她永遠都是自由的,沒有人能夠一直都綁在她的身邊。”
“那要看艾琳想要和什麼人走到最後。”羅卡終於又擡起頭來,一副“其實我瞭解”的表情迴應了迪克的這句話。
確實,重要的是艾琳想要留在什麼人的身邊,而不是什麼人願意跟着她。羅卡相信,以艾琳的人格魅力,應該會有很多的人願意留在她身邊的,但是前提要是艾琳允許才行。否則,只怕艾琳會選擇獨自遠離,而繼續找尋她的自由吧。
“呃……”迪克的表情有些無奈,對於他來說,艾琳確實好像個謎。有時候她調皮可愛的像是一個少女;有時候她倔犟又衝動,總是到處闖禍;可是當她真正的冷靜下來的時候,她永遠有強大的氣場和銳利的眼神,會讓人不自覺的心悅誠服。
“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去幫你拿過來。”羅卡友好的笑了一下,放下手裡的東西站起身來,作爲主人,羅卡覺得自己應該照顧好這個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大男孩。何況,艾琳爲了他還受了傷,自己照顧好他,艾琳纔不會擔心吧。
“你叫羅卡對吧?”迪克突然這樣問着,看到羅卡點頭之後才繼續說道:“謝謝你的照顧,但我已經好多了。以後我要留下來,要留在艾琳的身邊照顧她,所以,你不用這樣客氣,更不需要把我當成客人一樣的對待的。”
“嗯,那好吧,我幫你拿點麪包過來。”羅卡和煦的笑了一下,轉身離開了。只留下迪克碰了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似乎這個羅卡很討厭啊,竟然自作主張。
送麪包過來的不是羅卡,而是他的妹妹羅莉,一個很可愛的小姑娘。面對這樣和自己妹妹差不多的小女孩,迪克有什麼倔脾氣也發不出來了,只能接過羅莉手裡的麪包啃了起來。
“小妹妹,你知道艾琳在幹嘛?我想要去見見她。”迪克一邊吃着,一邊問羅莉。
“不知道,哥哥不讓我說。”小羅莉搖了搖頭,可一句話卻完全暴露了自己的意思。
“哦?不讓說呀,那等下我自己去找她好了。”迪克笑了一下,小女孩的心思很單純。而那個羅卡真討厭,居然不讓羅莉告訴自己艾琳的情況。
等到迪克把一個白麪包都吃進去了,感覺有些口乾,小蘿莉已經送來了一杯水。可迪克似乎很不小心,喝了幾口之後竟然灑出了好多,只好把杯子遞給了羅莉:“小妹妹,你能再幫我倒些水嗎?”
“哦,好。”羅莉很乖巧的點頭,馬上接過杯子跑出去了。
等到羅莉離開了,迪克馬上起身掀起簾子走了出去。他倒不是怕羅莉攔着,因爲羅莉那麼小根本攔不住他。但迪克總是感覺什麼地方不對勁兒,所以想要不聲不響的過去看看艾琳。因爲艾琳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生病的,可如果艾琳知道還不來看自己,那就一定是有問題的。
艾琳的帳篷距離羅卡兄妹的帳篷很近,迪克出來就看到羅卡竟然從艾琳的帳篷走出來,而且令迪克吃驚的是艾琳帳篷的外面晾着一件衣服,上面竟然明顯有還未洗淨的血跡。那是艾琳的衣服,一件男式的騎馬裝!
“迪克?”羅卡看到了迪克,兩人對視了一眼之後,迪克快步的來到了艾琳的帳篷外面,狠狠的瞪着羅卡:“艾琳怎麼了?”
“受傷了。”羅卡簡單明瞭的回答他。
“讓我進去看看她。”迪克的眼神很冷,隱隱的感覺到了什麼,但又不敢相信。看了一眼那件還未乾的衣服,前後的破洞已經補好了,可是……爲什麼要有前後的兩個傷口。
迪克大步的衝到帳篷的門口,羅卡楞了一下,但最後還是讓開了。只是在迪克準備進去之前叫了一聲:“艾琳小姐,那位迪克先生來了。”
“嗯。”艾琳回答的聲音顯得很虛弱。迪克掀開簾子就聞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向牀畔看去,艾琳側身依靠在枕頭上,身上已經換上了一件深色的衣服,可那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被那深色的衣服襯托的更顯蒼白,好像就連嘴脣都變成了白色,白的幾乎透明。
“艾琳,怎麼受傷的?”迪克搶步來到了艾琳的牀邊卻不敢再靠近了,因爲距離如此的近,迪克可以聞到那濃重的血腥味是從艾琳的身上散發出來的。加上她現在側身躺着的姿勢可以判斷,她不但傷的很重,而且也很疼。
“迪克,我是強盜,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這樣是遲早的事情。今天只是受傷,也許明天就是……”
“艾琳,別說了。”迪克蹲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想要摸一下艾琳的臉,但手伸出一半又縮了回來,最後輕輕的握了握艾琳冰冷的小手,柔聲的問她:“是弩箭嗎?”
艾琳淡淡的一笑,點了點頭。她知道迪克曾經受過弩箭的傷,他當時爲了自己檔了羅傑斯的一箭,那麼現在自己也根本瞞不住他。
“告訴我,究竟誰傷了你?”
“有意義嗎?以後我們只要走在這條路上,要麼傷了別人,要麼傷了自己,難道你認爲強盜應該去尋仇嗎?”艾琳的笑容更大了,隨即反手握住了迪克的手,問他:“你呢?感冒全好了嗎?還燒不燒?”
“艾琳,和我回去吧。如果你不喜歡待在城堡,可以回莊園去。娜塔莎喜歡你,愛麗絲和娜娜都喜歡你呀。或者,你還可以去城裡,你不是喜歡教會的孩子嗎?”迪克的聲音很激動,如果不是現在看起來艾琳就好像是一個易碎的玻璃娃娃,不敢去碰觸她,迪克現在就想把艾琳抱起來,一路綁架回莊園去。
“不行的,迪克,你看看這裡的人,他們需要我。但是你說的那些地方,都是我在需要這他們。在這裡,我可以是他們的主人,是他們的主心骨,事事都要有我給他們扛着,沒有我,他們該怎麼活?留下他們在這裡等着別人來尋仇嗎?”
“你不是神,艾琳,你只是一個年輕的女人,你沒有強壯的臂膀,也沒有寬闊的胸膛,如果我不能守護你,我沒有那樣的資格,那托馬斯大人呢?他具備一切的資格,他很完美,可以守護着你呀。”迪克大叫起來。
如果可以,沒有哪個男人會把自己喜歡的女人的幸福交託給其他的男人;可如果有更加強悍的人,那麼他才願意放手,也願意讓艾琳在那個男人強健的羽翼下幸福的生活。只要她不受苦、不受傷,她能夠幸福就好。
“可我現在是個強盜呀,我是個女匪。我已經用劍在兩個人的臉上刻下了我的記號,那是一種不容更改的仇恨。你認爲這樣的我,還能夠回去躲在托馬斯的身後,等着他給我一切庇護,讓他用更多的奶牛、駿馬和金幣來保護我?”
艾琳苦笑了一下:“就算他願意我也不願意,那些已經對我有了仇恨的人也不會允許的。”
“爲什麼要這麼倔犟呢。”迪克嘆了口氣,但不是疑問,他知道如果不倔犟就不是她艾琳。再次把艾琳的手握緊,迪克很動情的對她說道:“那麼,不管怎樣,讓我留在你身邊吧。就好象上次狩獵一樣,如果再有一支弩箭射過來,起碼讓我有機會擋在你前面。”
看着面前的迪克,艾琳笑了,笑容很美,但也很燦爛,然後微微的點了點頭。
然後,另一個清朗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艾琳小姐,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