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手札第十三記:主上, 您要真這麼喜歡她,您就去找她啊。何必裝成着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柳不歸坐在矮几前,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擊着。眼前的地圖越來越模糊, 漸漸地, 好像有個女人的面孔, 在靜靜地看着他溫婉的笑着。柳不歸突然看着看着有些癡了。
這怎麼可能。突然, 柳不歸一下, 收回了目光。
柳姀那個女人,什麼時候會對自己笑的這樣溫婉。不可能的。
她總在一步步地算計着,或者得逞地笑着, 象一隻小狐狸。或者,就是淚眼婆娑。柳不歸閉上了雙眼, 輕嘆了一口氣, 她在你身邊生活的不快樂啊, 柳不歸,他對自己說。這樣放開手, 她會不會活得開心一點。
“主上。”陰影處閃出一個與趙隨有着同樣面孔的男人,那男人嬉皮笑臉的,虛虛實實,讓人看不清楚。“如果□□貼着您的面孔太久,會影響您容顏的, 而且您喝了變聲的酒, 這樣下去, 您的嗓子也會大受損傷的。微臣爲您恢復吧。”
柳不歸雙眸一掃, 莫名地讓人有些膽寒。
“滾下去, 這種事還輪不到你管。”柳不歸壓低的聲音,讓人爲之一顫。
“主上……”
柳不歸雙眸如刀:“本君若問你, 此時要是有緊急戰報有人闖入,有何結果?”
那人一愣,隨即雙手一拱:“主上,屬下知錯。”
“出去吧。”柳不歸袖擺一揚,手一揮。“等等,爲寡人拿一面銅鏡來。”
雖然有些不解,但是那人還是應了,躬身下去了。
趙隋一出帳子外,就撇了撇嘴。將額帶一甩,切了一聲。
如今這主子難伺候啊,自從那個小女皇帝離開之後,主上就變得極其易怒,脾氣陰晴不定,臉色也時好時壞。
反正這些事是他們的事,趙隋也是搞不清楚的。一會兒,又要扳倒女帝,一時後又失去了她,又是這幅失魂落魄的樣子。都說愛情這種東西,能讓人生死相許,雖說到了浮君這裡,沒有這麼明顯的效果,但是能把神一般的浮君搞成這個樣子也是不容易啊。
情這一字,困死了不少人,浮君也不過如此。趙隋偷笑。
要說起來,浮君生氣的樣子也真是駭人的很,他記得那時他向浮君彙報女帝失蹤的消息時,浮君先是愣愣地像是失了魂一般,後來又把他趕了出去,自己一人不吃不喝,只在崇陽殿裡來回踱步。
這二人也是奇怪,見面時誰也不願意向誰妥協,相別離了,又是惦念的如同生命一般。真是叫人搞不懂。趙隋也是一個好事者,那時他就靠在走廊上,調笑了一聲:“主上,您要真這麼喜歡她,您就去找她啊。何必裝成着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然後就是一個花瓶砸了出來。還好趙隋閃的比較快。
再次被浮君召見的時候,他已經是倦容明顯,連胡茬都蓄起了一些。他身上披着一件寶藍色的長衫,頭髮也沒有束起。何時又見過浮君這般頹廢的樣子,嘖嘖,他這樣和別人說,只怕是沒有人信得。趙隋搖了搖頭。
“主上,你找屬下何事?”
趙隋聽到他說,“收拾一下,讓趙隨替我坐在宮裡。本君,去找她。”趙隋聽罷,擡起頭悄悄打量了一下浮君,浮君那張頹然的臉上,眸光依舊如刀。
這鏡子裡的人,真的很像你。柳不歸凝視着那面銅鏡裡的人,伸手撫上了那張麪皮。什麼時候呢,什麼時候,纔可以就這樣靜靜地撫着你的面龐,你也靜靜地凝視着我呢。
柳不歸愣愣地,盯着那面銅鏡,久久無法移開自己的眼。像是中了魔怔。
柳不歸伸手撫上了自己的胸膛,這裡在微微地疼痛呢。
但是你從不知道。也從不曾好好地問過我。
柳不歸微微一嘆,也罷,你平安便好,我亦不多求。都說人的慾望使用無止境地,終有一日需要在無法滿足,便會失去。我不願失去,那便也不多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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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才能快點回營,真是一件麻煩事。就算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但是身在曹營,已是奈何不得。如何早早脫身,當歸無時無刻不在絞盡腦汁地想。
白遲的心思,當歸不是不懂。畢竟二人也算是同齡之人,又都是一國之君,一軍之統帥,又怎麼不會不懂得彼此的如意算盤呢?
當歸雖然知道白遲對自己現在有好感,或許進一步來說,或許算是喜歡。如今看來貌似是好事,其實也非也。白遲現在就以着保護的名義,將當歸禁錮在這軍營裡,一方面是想拖延時間,造成壺國因爲沒有統帥而羣龍無首,就會潰不成軍。
當歸必須早早回去,可是兩天了,白遲再也沒有來過自己的營帳,自己也被以保護的名義被軟禁在這裡,真是動彈不得啊。當歸恨恨地咬了咬牙。
再說,現在也是離開的最好的時間。趁着白遲對自己的喜歡還不深,儘快離開。若是時間拖得久了,無非就只有三種可能,第一,喜歡不再,翻臉殺了自己。畢竟,自己有幾斤幾兩,當歸還是知道的,從小生活在宮廷裡,那些紅顏易老,恩情不在的故事看的太多太多,更何況自己並不是白遲的什麼人,就更容易成爲棄子。第二,將自己作爲人質,向壺國進行要挾,逼迫割地,這是能收穫利益最大的可能性,自然也是最有可能發生的事。
最後,退一萬步來說,白遲若是越發地喜歡了,便更不願意放手,也就更難脫身了。
這該如何是好……
當歸急得頭疼。突然,營帳外,一陣喧鬧,傳來女人的哭聲喊聲,求饒聲。此起彼伏久久不絕。
“外面發生了何事?”當歸漫不經心問了一句,說着喝了一口茶。
一旁的下人聽罷掀了簾帳,伸了頭出去了,有趕快將頭收了回來,訕訕地說:“回小姐,太后娘娘把那些軍妓趕了出去呢。”
“是嗎?”當歸漫不經心地反問了一句,沒再說話。
終於見到太后出手了。原來,您真不是一個擺設啊。餘太后,著名的鐵血太后,先帝最喜歡的女人。待會兒,只怕要見一面了呢。當歸想到這裡,脣瓣一勾,眼眸彎彎,笑了。
“她看我這個我看她,
滴滴點點,點點滴滴,這麼那個淚悲啼,
大丈夫豈能無志氣,
戰死在兩軍陣是又能怎麼的。”
當歸聽罷一愣,被趕出去的軍妓麼。這是唱的《桑園會》,這聲音婉轉瑩啼,卻又不失一股子婉轉繾綣中的英氣蓬勃。當歸隨口問了一句:“是何人在唱歌?”
一旁隨侍的下人怒努嘴,“還有誰,肯定就是迷的白毅將軍七葷八素的那個戲子唄。就憑着會唱幾個段子啊,還有那雙狐媚的眼睛啊,嘖嘖。”
當歸沒再理會她,在說什麼,獨自起身,走到了那帳子邊,掀開了帳子的一角,默默地打量着。
她依舊咿咿呀呀地唱着,頭上的簪花已經被打落了,還有一兩根在頭髮上墜着,顯得狼狽不堪。臉上上的厚重的腮紅,也被抹掉了大半。長長的水袖,正巧被人在前面拖着。有人在背後,踢了她一腳,她一個趔趄,卻沒有摔倒,反而,她仰起臉來,嗤笑了一聲,一時間真真是芳華無限,媚到了骨髓裡。
當歸默默地看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但是當歸並不確定。
這是,那個戲子也看見了一旁默默打量着她的當歸,她沒有收起自己的目光,反而眉眼一挑,笑得更加嫵媚。她一下用力,從那個拖着她走的人手中撤出了她的水袖。朝着當歸一俯身,之後又自顧自地依依呀呀地唱着離開了。
當歸冷眼看着這一切,心裡已經有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們放開我!你們信不信我一拳打死你們!”一個將軍模樣的人,被一羣小兵團團圍住,動彈不得。他大喊着,朝着那個唱青衣的戲子的背影大喊:“青衣!青衣!”
然而,那個戲子並沒有轉過頭來,而是徑直地離開了。
“你要打死誰?你不如打死哀家吧!”一個凌厲的女聲傳來,當歸循聲而去。是一個上了些年紀的女人,美豔動人,華貴地不敢讓人直視。她的聲音天生帶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她的話語裡,似乎就包含着:必須服從這四個字。
當歸微微一笑,這就是傳說中的餘太后麼。真是名不虛傳啊。
那個被團團圍住的男人,這時候也不敢再大動彈了,只低了頭小小地掙扎着:“姑姑,您來了。”
餘太后唔了一聲。沒再說話,如刀一般的鳳眸,俯視衆生。最後,目光落在了當歸所在的地方。當歸淺淺一笑,微微低頭,算是問安。
餘太后一愣,沒有說話,隨即撤開了自己的目光。最後,她依舊把目光轉向了那個大約是她侄子的人,冷冷地說:“你這些日子胡作非爲慣了,哀家不管,你就當哀家是死人。今日,哀家便要清君側!你就好好的給哀家思過吧!”
餘太后話音才一落,一羣人便把那個人五花大綁,拖着走了,那人一邊被拖走,一邊還在喊着:“姑姑……姑姑……”
餘太后卻早已走開了。當歸親眼看着她,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來。
“哀家說,今日要清君側,你是聾子嗎,還不給我滾出來!”這話,分明是對着當歸說的。
看來她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呢。當歸勾脣一笑,隨即掀開了簾子,淺笑着說:“太后娘娘不妨進來吃一杯茶,再做定奪吧。”
餘太后一愣,眸光殺氣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