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寶太監

慶熹十年的春天來的特別早,才二月裡的天氣就讓人暖洋洋地渾不着力,往年柳樹才抽芽的時候,御花園裡就已經遍地花開,尤其是那片梅林,爭相怒放,香雪無垠。

七寶太監佝僂着腰,低頭從中走過,心中在暗自感激蒼天對他的厚賜,他知道,這已是他最後一個春天了,剛過去的那個嚴冬使他每日輾轉難眠,不但膝腿整日痠痛,連他暗運內力時,右肋下也會隱隱鼓漲,進而渾身血脈不暢,讓他煩厭欲嘔。他想他是老了,六十三歲的人了,說什麼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當差,現在能不管的事就儘量少管,但只有清風拂過他身體的時候,他卻總突然想放聲高歌,心中的歡暢充斥在他每條血管裡,連臉上也會迸出少有的年輕人的光彩來。他不由伸手入懷,默默撫摸着那管細小的洞簫,壓抑着想取出來高奏一曲的衝動。

“師傅,小心,”身邊的小太監見他一個踉蹌,急忙扶了他一把。

“不妨事,”七寶太監舒了口氣,“康健哪,去前面瞧瞧,太后是不是已經用完酒了?”

“是。”

康健是七寶太監最小的弟子,年紀才十七八,七寶太監上了歲數之後心腸總比年輕時軟些,對這個弟子也就格外愛惜,所以一直留在身邊不讓他去主子跟前伺候,如今望着他飛揚雀躍的背影,纔有些後悔沒有管教的更嚴厲些,總比讓他日後吃苦強。

才拐了一個彎就見到梅亭那邊隨侍如雲,太后正帶着皇后和諄、誼二妃賞梅,築在假山頂端的木亭中彩衣婆娑,香風挾着妃子們細柔的笑語吹散,一條杏色的人影從山石間從容飄下,“師傅,”前面迎來的是七寶太監的大弟子吉祥,向七寶太監請了個安,道:“師傅您老人家安泰,太后傳您上去回話。”

“是。”七寶太監道,“你也在這裡?皇上也來了嗎?”

吉祥隨侍在皇帝身邊已有四年了,因爲辦事老成周詳,一直沒出過岔子,才二十八歲已升至御前從五品的尚寶領事太監,這在宮裡也是少有的異數了。

“皇上纔剛從西郊回來,因爲過來請安,也就坐下飲了兩杯酒。”

“如此正好,”七寶太監理了理宮衣,撣撣拂塵,拾級上了梅亭。

“給太后主子,皇上,皇后,兩位娘娘請安。”

兩位年輕的妃子立即停止了談笑,只聽見太后笑道:“平身平身,吉祥說你有要緊事要回,難爲你這麼老遠還過來伺候。”

太后的聲音清澈,猶如冬日下的海水般深沉平靜,七寶太監擡頭正好可以看見她明亮的眼睛,正如多年來一樣令他微微沉醉,“奴才近來也不常在主子跟前伺候,每日裡只能祝禱各位主子安泰吉祥,人老了之後,想在主子跟前伺候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太后微微嘆了口氣:“如此說來,七寶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該歇着時就讓徒弟們辦事,你教的七個徒弟一個賽一個的,你也可以少操心。”

“是,太后誇獎他們是他們的福氣,奴才是不中用了,這兩年一直白吃宮裡的糧餉心有不安,今兒個向太后主子討情,放奴才回鄉下去,出來五十多年,歲數大了就想回去瞧瞧。”

太后沉默了片刻,對周圍的妃子笑道:“你們聽聽他說的話,好似宮裡養不起他了,七寶。”

“是。”

“哀家看你這兩年的差也當得很好,你這針工局大采辦的眼光,哪裡是年輕人比得上的?”

“太后主子有所不知,奴才年歲已大,哪裡還分得清時下衣裳的美醜,這兩年的差事都是奴才徒弟辦的,聽太后主子誇獎,奴才就可以放心了。”

太后若有所思地望着身上輕若無物的夾衫,問道:“是那個徒弟呀?”

“一個是驅惡,一個是辟邪。”

“你這採辦的差事打算交給誰呢?”

“驅惡穩重些。”

“不準。”這一句話說得異常尖刻,周圍的人都嚇了一大跳,皇后和兩位妃子連臉色也變了,太后自己也有所覺,於是道:“針工局織物採辦要的是眼光。”

“是,”七寶太監很自然地接道,“辟邪的格調是高些。”

“那就辟邪吧。”太后緩緩道,“你的小徒弟康健哀家很喜歡,你一走就叫他到慈寧宮當差。”

“是,謝主子恩典。”

“宮中採辦歷來和戶部打交道,交接完了,讓辟邪去皇上那兒謝恩。”

“是。”七寶向皇帝叩頭,“謝皇上恩典。”

皇帝心不在焉地道:“免了。”

慶熹十年春天的清風微拂過他的臉頰,帶來甜美的梅花芬芳,皇帝皺着入鬢的飛眉眯起雙眼望着湛藍的天空發呆,自己也沒料到此刻正是他波瀾壯闊一生的開端。

七寶太監有時會想到將來,六十三歲的人,很難說有什麼將來了,只是當他望着身邊的兩個弟子時,他就會想到身後的這片宮闕中將會有什麼樣的驚濤駭浪。在宮中浸淫了五十八年,自然會看的透徹些。尤其是想到那粒小小的火種竟是自己用了九年的時間悄悄播下的,不由會微微地得意起來。

七寶太監在別亭歇了歇,吉祥替他把驢子拴在亭子的欄杆上,辟邪捧過水壺來,他慢慢喝了幾口水,山坡上芳草連天,寂靜無聲,只有長風柔和地輕嘯着繞樑而去。七寶太監從懷中摸出洞簫,放在脣邊,洞簫裡流出一串婉轉的清音,他不禁呵呵笑了幾聲,長身而起,大步踱到別亭之外,使勁呼吸着春天的氣息,又舉起洞簫,凝了凝神,忽而縱情吹奏,燦爛的音色如同山澗飛流直下,繞山而行,簫聲和着長風疾馳而去,似遠遠傳來的寂寞長笑。七寶太監放下洞簫,伸開雙臂,迎風大笑,“有人十年磨一劍,我今日可稱得上十年奏一曲了,當真大暢人心,大暢人心。”他一掃平日恭謹的神色,眉宇間英氣飛揚,頗見俠氣,猶如藏了幾十年的利刃陡然出鞘,照人雙目。他突然回頭道:“走了!”

“師傅,”吉祥急忙迎上前去,“您老人家往哪裡去?回寒州麼?”

七寶太監停住腳步,微笑道:“回什麼寒州!”他轉身望了望山下一片燦爛的宮院,道:“我是個宦官而已,離開了那片宮廷就什麼也不是,大千世界茫茫無垠,卻無我容身之地,你們也是一樣,”他望着兩個弟子道,“縱然你們日後必定翻雲覆雨,甚至隻手遮天,但只要離開了它,就像我今日一樣,無處可去。”

辟邪走上來道:“師傅。”

七寶太監微笑撫摸着他柔軟的黑髮,柔聲道:“你要好自爲之。”

“是,師傅保重。”

七寶太監解開驢子,倒背手牽着,迤邐而去,吉祥和辟邪跪倒在地,向着他的背影默默叩了個頭。長風當空,隱約還帶來七寶太監的笑聲似的。

※※※※※

皇帝撫弄着手中的白子,心中頗爲躊躇,眼看角上的一條巨龍已成困獸之爭,與中上腹的一片活棋之間只有幾粒孤子,當真跳也不是,連也不是,思來想去,不禁惱怒,“難不成今天又讓你贏了去?”皇帝白了對面的成親王一眼,把棋子往棋匣裡一擲,成親王嘿嘿一笑,搖了搖手中的摺扇,道:“皇上又累了,要不今天就點到爲止。”皇帝瞪了瞪這個比自己還小着兩歲的同胞兄弟,纔要開口,就聽見吉祥疾步走到簾子外稟道:“乞稟萬歲爺,新任針工局採辦,辟邪前來謝恩。”

皇帝正在尷尬之時,由他一打岔不禁覺得神清氣爽,於是道:“叫他進來。”

成親王不由讚道:“好個奴才,當真來的是時候,如果不是太后給皇上的,臣還真想要他回去,在王府裡當差。”

“放在你那裡當真大材小用了,”皇帝道,“你的王府裡容不下這等人物。”

門外一陣輕盈的腳步,一個身量瘦小着青色宮服的年輕太監由吉祥領着低頭走進來,在簾外跪下叩頭道:“奴婢辟邪謝主隆恩,皇上萬福金安。”

皇帝只覺他行禮之時體態優雅,口齒清澈大方,不覺已有幾分喜歡,道:“起來吧。”

“是。”辟邪站起身,垂手站在外邊,皇帝命人挑起簾子,“進來回話。”

辟邪往裡緊走幾步,慢慢擡起頭來。皇帝不禁倒抽一口冷氣,更聽得身邊的成親王不由地“啊”了一聲,只覺眼前的少年清爽異常,一張雪白的面龐上不帶絲毫雜色,在柔和的陽光下,竟如寒冰般微微透明,更襯得一雙飛目神光流動,不可方物,目光流轉間,仿若冰河破堤而出,寒意浸膚,令人不可平視。

皇帝不由向他招招手,他更走近了些,皇帝仔細再打量他,見他大約十八九歲年紀,遠不像其他太監那樣有些發胖,體格甚爲清健,一舉一動雖然恭謹,卻頗帶灑脫之意。

“你叫辟邪?”

“是。”

“老家在哪兒?”

“奴婢是京城人氏。”

“喔,這倒不多見。”皇帝道,“進宮幾年了?”

“奴婢進宮晚,才九年。”

“你師傅很器重你。”

“是師傅的錯愛,各位主子的擡舉。”

“你這個差事不好當,”皇帝笑道,“針工局和內織染局歷來和宮裡各個主子打交道,太后品位素來不俗,現在的年輕女主子們也不好伺候,你師傅身兼兩局掌印太監,一直猶得太后器重,你也當好自爲之,尤其是財務上要小心。”

“是,謹遵聖命。”

吉祥在一邊笑道:“這兩年師傅的身體不好,諸事均由奴婢這個師弟打理,還算得體。”

皇帝道:“那就不容易了,小小年紀,做事倒是周詳。”

辟邪道:“奴婢師傅曾經言道,處事皆如弈棋,每一步均需料到後事如何,方能妥當。”

“嗬,”成親王搖着扇子道,“七寶太監還會下棋?”

“是,師傅極擅此道。”

皇帝突然問:“棋藝之道,你也會麼?”

“奴婢師兄弟幾個皆略知一二。”

吉祥道:“其中辟邪的棋藝最精。”

皇帝往棋盤上一指,笑道:“這倒要考考你,你看朕下一步該如何?”

辟邪望棋盤上迅速掠了一眼,道:“皇上勝局已定,奴婢豈敢妄言。”

成親王一聲失笑,道:“不妨,你且過來瞧。”

皇帝早知大勢已去,聽他此言,頗爲詫異,道:“你倒說說看。”

辟邪道:“角上這條長龍即將脫困,與中腹成合圍之勢,成親王邊上這片黑子只怕有險。”

皇帝笑道:“這條龍如何脫困?你下給朕看看。”

“奴婢不敢。”

“不礙事,”成親王急忙道,“皇上的旨意。”

辟邪見皇帝點了點頭,才撿了一粒白子,往棋盤中一落,原來是小飛,那條長龍立時頗具破雲而去之態。成親王仔細一看,不由皺起眉,合攏摺扇,凝神思索。

皇帝很是高興,笑道:“好棋。”

辟邪垂首道:“奴婢僭越有罪。”

“哪裡話,你把自稱京城第一高手的成親王都唬住了,給朕長了臉,哈哈。”

辟邪這才璀然一笑,原本微有寒意的雙目頓時令人不覺有春風拂面之意,“謝皇上誇獎。”

皇帝點頭道:“好生當差,別給你師傅丟臉。”

“萬歲爺,”奉筆太監如意進來稟道,“太傅劉遠在乾清宮外請見。”

皇帝與成親王都一怔,衆內監頓時斂氣屏聲,側殿裡一片死寂。皇帝臉色難看,半晌才道:“吉祥去請太傅,朕在書房見他。”又對成親王道:“你在這裡等我。”

才說着,就見吉祥一臉尷尬進來道:“回萬歲爺,劉遠回道:因有緊急事宜,不在御書房候駕了。劉遠此刻就在殿外請見。”

成親王望着皇帝,皇帝吸了口氣,點點頭,反而平靜地道:“那就在這裡見。成親王也無須迴避。”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身寬體胖的劉遠疾步進來,在皇帝腳下跪倒行禮。

“太傅請起,”皇帝對這位顧命大臣相當客氣,“什麼事要急着奏?”

“皇上有多少天沒有欽理朝政了?”劉遠的聲音十分響亮,目光如炬,直射在吉祥、如意和辟邪等內臣身上,“皇上每日裡只知與親王下棋射獵,還找了這些妖豔惑衆的宦官天天隨駕,如此荒廢朝政,百官必將怨聲載道,皇上請將這些宦官治罪,專心朝政。”

“太傅,這幾個內臣不過是陪朕下棋,何罪之有?聽太傅的話隨便殺人,以後還有誰敢在主子身邊伺候?再者,這幾個內臣一向行事穩重,是太后親自調撥到乾清宮的,太傅即使不相信朕,也該相信太后纔是。”

這句話已經說的很重了,劉遠只得道:“臣不敢,但說到太后,臣有一言——如今匈奴南下,又有苗人作亂,但國庫空虛,大軍糧餉不足,難以征討。但是,太后外戚共有親王四位,空佔藩地,不繳稅銀,又仗着太后——”

“住口!”皇帝將他喝住,“劉卿,縱然你是先帝欽命的顧命大臣,也不應在朕面前挑撥朕和太后母子反目,更何況四位親王甘願鎮守蠻夷之地,於國於朕都有極大的苦勞,你在此信口誣衊,是何用意?”

“皇上,老臣一片忠心,只指望皇上親理朝政,福澤天下,皇上信不過老臣,老臣只有以死相諫了。”

“你幾十歲的人了,怎麼這麼不懂事?動不動以死相逼,人人都象你這樣,讓朕這個皇帝怎麼當?”皇帝氣得發抖,道,“叫侍衛把他架出宮去,在家反省。”

劉遠的哭叫聲仍不絕於耳,皇帝怒道:“老匹夫,當真掃興!”一拂袖往裡去了。

※※※※※

劉遠的府第築在天德大路西,太傅府邸,書香四溢,在劉遠的書房對面更有一院桃花,正值三月當季,夜風過處,落英繽紛,悉悉灑落在書房外的臺階上。

“劉遠這老兒倒會享福,”賀天慶嘴裡嗤地一笑,整整臉上縛的黑紗,抽出腰中的單刀。

同行四人紛紛蒙上臉,各拔兵刃,隨他輕輕躍過牆頭,時值夜半,劉府家丁傭人都已安睡,四下裡寂靜無聲,只有書房內還透出明亮的燈光來,想是劉遠仍在寫奏摺。

賀天慶壓低聲音向衆人道:“殺!”

馮茂點頭越衆而出,當先搶到書房前,剛想一腳把門踹開,卻突然覺得手背一痛,寒意刺骨,手中的刀把持不住,嘡地落在地上。

“什麼人?”書房內傳來劉遠的喝聲。

“夤夜拜訪,多有失禮,”書房一邊轉出兩個人來,“不巧趕上太傅爺府上唱戲,不知這是哪一齣啊?”說話的人高大強健,語氣文雅,問的是劉遠,卻冷冰冰地一眼掃在幾個刺客身上。

賀天慶擡頭望向來的兩個人,只見兩人臉上各戴了一隻猙獰的銅面具,那大漢腰間懸劍,擡手攔住正從屋裡走出來的劉遠,道:“太傅爺賞花不急於這一時,待我打發了這五個膽大妄爲的小賊再說。”

賀天慶冷笑道:“我們兄弟幾個幹這刀頭舔血的買賣多年,憑你能把我們怎麼樣?”

黃誕接口道:“正是,把他們一起打發。”

錢越、張出緊隨其後,三人急舞兵刃直撲書房門前的劉遠。蒙面大漢朗聲一笑,左手食指輕輕一彈,腰間長劍嗆然脫鞘而出,疾射黃誕面門,黃誕大驚失色,一個鐵板橋向後一倒,寒風撲面,堪堪避過,纔要起身,眼前黑影一閃——那大漢來勢竟比飛劍更快,從他頭頂掠過,抄住長劍,在空中輕輕巧巧轉了個身,一劍挾風雷之勢,分取三人後心。

“小心!”賀天慶大叫一聲,揮刀劈向那大漢後背。那大漢身法遠比賀天慶的刀法快,不理身後的刀風,身子向下一沉,人如巨鷹掠食般殺入黃誕等三人的陣團,手腕微轉,嗤嗤兩聲,錢越和張出二人均覺頭頂一涼,那大漢已將兩人束法的頭巾挑走,還百忙之中踢了黃誕一腳。這一腳好不凌厲,黃誕的身子騰空而起,直挺挺向賀天慶的刀尖撞去,賀天慶大驚失色,急忙收刀,卻無法阻住黃誕的來勢,兩人撞在一處,滾做一團。

聽得劉遠大叫道:“來人,來人。”

賀天慶低聲道:“好扎手的點子,不拼命的話,沒法回去交差。”

馮茂卻道:“大哥,只怕我這隻手已經廢了。”

賀天慶聞言吃了一驚,只見馮茂滿頭冷汗地忍痛,右手軟綿綿地垂着,手掌的骨骼似乎節節寸斷。賀天慶不由大怒,從腰間攢出一隻強弩,打出兩支弩箭,直射廊下的劉遠。事出突然,弩箭來勢又急,那大漢距劉遠尚有十步開外,救之不及,劉遠身邊的另一個銅麪人身材纖弱,一直揹着手站着,不似有武功的樣子。

“得手了!”賀天慶心中一喜。

那銅麪人卻向前踏上一步,從袖中伸出一隻比花瓣還剔透的手,在兩枚箭尖上輕輕彈了彈,弩箭去勢一挫,一聲尖嘯,迅雷不及掩耳地向賀天慶倒射回來,賀天慶甚至未及有閃避之意,頭頂一痛,兩支弩箭噗地插在他的髮髻上。

那銅麪人仍舊倒揹着手站着,彷彿從未動過。在五個侍衛眼裡,他的出手稍縱即逝,就象月華下的一片幻影。

一片家丁的喧譁聲透入院中。那大漢冷笑道:“我家主子爺慈悲,沒要了你的命,你們還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滾!”

五人早已魂飛魄散,此時聞言如蒙大赦,一溜煙翻牆而遁。

那大漢向銅麪人笑道:“這幾個小子輕身功夫倒頗有長進,以後可要留神他們些。”

劉遠急道:“那五個江洋大盜若不拿住,今後還會害人。”

銅麪人在面具下仍發出清澈的笑聲:“那五個大內侍衛世家子弟出身,年俸優厚,若非身負上命,也不會來做這種勾當。”

“他們是宮裡的侍衛?”劉遠臉色頓時煞白。

家丁的腳步聲已進了院子,銅麪人道:“我有要事和太傅相商,閒雜人等見了,多有不便。”說着和那大漢抄起馮茂失落的單刀,迅速退入房中。

“老爺可安好?”家丁們慌忙趕來,一齊問安。

“我沒事,”劉遠聽了銅麪人的話心神震撼,嘴脣仍在顫抖,“都下去,讓我清靜些。”也不理會衆人驚愕的神色,進屋掩上門。

銅麪人點頭對劉遠道:“劉太傅,我等來的魯莽,事出有因,萬請見諒。”

“二位是——”

那銅麪人卻不理會劉遠的問話,隨便揀了張椅子坐了,大漢只在他身後站着,一望便知有主僕之分。銅麪人笑道:“太傅這麼多年,急性子還是沒改。性格耿直是好的,但若招致殺身之禍,恐怕——”

劉遠道:“老朽一片忠心耿耿,能爲皇上死,死得其所,死而無憾。”

那大漢失聲一笑,道:“主子爺,我早就說劉太傅冥頑不靈,已無可救藥,難爲主子爺今晚親自走這一趟,除了救他一命外,卻是無功而返,與其每日讓他在皇帝面前吵鬧,倒不如讓太后先要了他的老命。”

“你說什麼?”劉遠鬚眉倒豎,對那大漢怒目而視。

房間裡突然充滿了清涼的笑聲,銅麪人道:“手下人說話多有得罪,太傅息怒。”

劉遠道:“二位究竟是什麼人?什麼用意?”

“若不如實向告,太傅恐會見怪,”銅麪人笑道,“在下在家行九,姓顏。”

劉遠突然跌坐在椅子中,全身的肥肉在劇烈地顫抖着,望着銅麪人的眼神竟然死灰般渙散開,象詛咒般的名字,慢慢一字字從他嘴脣中吐出來:“閻、閻王爺——”

※※※※※

次日午後,成親王在乾清宮外請見,一會兒就有當差的太監出來傳旨道:“皇上口諭,請成親王紫南苑候駕陪射。”

成親王領旨道:“是。皇上怎麼想起射箭來了?”

先帝有十一位皇子,八位公主,太后爲妃時,對兩個兒子管教森嚴,很少容得他們和其他皇子交往過密,說到玩伴,自小到大就是他二人而已。皇帝和成親王年幼時就嗜弈棋,但皇帝棋力稍遜,自小起便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已經連輸了十幾年,及至登基,成親王也是一如既往,不曾有過半子相讓,皇帝好勝心極強,像這樣前日慘敗,次日不找回場子的事,從所未有。

皇帝穿着一件新做的紫色箭袖夾衫,神采飛揚地領着人進了紫南苑——宮裡已換了春衣——成親王見這件夾衫裁的甚窄,倒襯得皇帝肩寬腰細,一派英武。

“原來皇上在試新衣裳。”

皇帝笑道:“母后說宮裡的衣裳一貫寬大,年輕人穿了不免顯得頹唐,今年針工局就改了樣子。母后還說,如果你喜歡,叫針工局一樣做給你。”說着戴了扳指,接過吉祥奉來的弓箭,拉開就射,一箭正中紅心,跟的二三十個太監一個勁轟然叫好。

成親王苦笑道:“騎射這種事,臣從小就不如皇上,穿了新衣裳一樣還是甘拜下風,何苦花枝招展地丟人現眼。”

皇帝道:“今天有件新鮮事,太傅劉遠上摺子稱病,要在家休養,他吏部尚書的差事還兼着,叫他的學生蔡思齊代管。”

“定是昨日皇上將他訓斥了,他自己要在家裡思過。如此一來,皇上倒可耳根清靜一陣。”

皇帝微微冷笑:“耳根清靜麼,倒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成親王微微一震,射出去的箭立時失了準頭,脫靶倒也罷了,竟往一堆內監的人叢中飛去,嚇得那些小太監抱頭鼠竄。皇帝身邊的太監見慣了這種情景,都一本正經地視若無睹,只有皇帝拍拍成親王的肩膀道:“到今天我對你的弓法實在是忍無可忍,你騎射的老師是誰,我替你革了他的職,問他誤人子弟之罪。”

“那倒也不必讓皇上爲難,”成親王笑道,“臣的老師雖說不是兵部的上將,卻是母后親信的侍衛統領,母后現正在慈寧宮問他的話,皇上今日饒了他也罷。”

※※※※※

“失手了?”太后一皺眉,放下茶盞,“難怪今日朝中風平浪靜,還有劉遠的摺子遞上來。

“臣有負太后懿旨,罪該萬死。”賀冶年連連叩首。

太后微笑道:“什麼懿旨,不過是件小小的閒差,賀卿不要當真。”

“是,是。”

“不過你辦事一向老成,這次失手,其中定有蹊蹺。”

“太后主子聖明。臣手下的人回來稟報道,在劉府裡遇上兩個高手,其中一個以一敵五不落下風,另一個更是會施邪法,向他射去的箭竟能倒射回來,臣派去的人實在不是他們的對手,有一人右手被廢,能全身而退已是萬幸。”

太后微一沉思,轉頭望向身邊的女官洪司言,道:“你有沒有覺得聽起來象一個人?”

洪司言變色道:“難不成七寶太監還在京城?”

“這萬萬不會,”賀冶年道,“臣已奉太后懿旨派人緊盯着他,昨天的回報說他現在青州,病倒在客棧裡。”

太后道:“七寶即便還在京中也不會與哀家作對。”轉而向賀冶年道,“賀卿,你且撫卹受傷的侍衛,既然一擊不中,也不必死纏爛打了,跪安吧。”

太后見賀冶年行禮退出後,才問洪司言道:“你覺得如何?”

“太后若放任劉遠那老兒,只怕他會惹出事來。”

“這倒不怕,”太后指指几案上的一堆奏摺,道,“他學的乖巧了,今天上摺子稱病,總算能讓人太平一陣。”

“放在朝中總是心腹大患,要不找個藉口——”

“原先的三個顧命大臣已經殺了兩個,劉遠在朝中學生同黨甚多,就怕他們事後蠱惑人心,煽動皇帝與我做對,此時萬萬不能再明着動他。他的女兒嫁在九門提督袁家,原本想他被強盜刺死,袁迅京城戍備不力,自然脫不了干係,再讓賀冶年接任九門提督一職,朝中自然沒有劉遠吵鬧,宮門外也變作是我自己人,如此一石二鳥,自可將劉遠一黨連根拔起,想不到竟有人插手,如今只恐袁迅已在天德大道加強戒備,再派刺客,不但不能得手,只怕還會泄露身份。”

“不知那兩個橫插一腳的人物又是誰。武功既然高,爲何不將刺客拿住審問?”

太后笑道:“還用審問麼?那兩個人肯定一早知道是宮中的侍衛,怕撕破大家的臉面,故意放他們回來的。”

“這倒不錯,劉遠若非知道是宮裡的刺客,以他的性格怎會託病賴在家裡?”

太后嘆了口氣:“劉遠的人是好的,政見也不錯,只是不該逼得皇帝太急,如今緩一緩,對大家都有好處。”

洪司言道:“說這話太后主子也許會生氣,不過,主子孃家幾位王爺也實在過分,皇上小主子的脾氣若象太后,遲早會出大事。”

太后道:“你說的不錯,到時玉石俱焚,讓他們後悔去吧。”

※※※※※

這日就有針工局的人來爲成親王剪春衣,成親王本不喜歡理睬這種事,但聽人回道爲首的是採辦太監辟邪,便一迭聲着人去叫。成親王素有潔癖,不喜歡別人在身上擺弄,今天倒是笑嘻嘻等到兩個內監量完尺寸,纔對辟邪道:“我知道你棋力高強,既然來了,不如陪我下一盤棋。”

王府的師爺在花園裡擺了棋盤,在一旁陪看。

“坐。”成親王笑道。

“奴婢僭越了。”辟邪行了禮。

辟邪提黑子以三連星起勢,成親王也用習慣的三連星應對,卻見辟邪落子的手指晶瑩剔透,在春日下散發着絲絲涼意,不由一怔,轉而望着他的臉,見他容色淡靜,微微含笑,心中不由一蕩。

“王爺。”辟邪見他走神,不由提醒一句。

“啊,對。”成親王這才接着落子。

幾十手下來,辟邪的棋路中規中矩,但成親王總覺任自己翻騰變化,對手的棋力卻猶如浩然煙海,從容應對,不動聲色。一局下來,兩人竟是和局。

成親王笑道:“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贏我,這棋再下,我不過徒然丟醜。”

辟邪起身行禮道:“王爺過謙。”

“棋是不下了,”成親王突然牽住辟邪的手,柔聲道,“不如在這裡陪我吃了飯再走。”

成親王的舉動甚是突然曖昧,辟邪的神色卻不見些微閃爍,笑意毫不動搖,只是慢慢將手抽回來,道:“王爺厚賜,卻之不恭。只是天色已晚,只怕宮裡下匙,不敢再留。”

成親王無奈,令他跪安,見他遠去之後才笑着問身邊的趙師爺:“如何?”

“冰清玉潔,絕色!”趙師爺嘖嘖讚道,“不過,學生勸王爺還是不要打他的主意好。”

“怎麼?”

“這個人心智拔羣,處事鎮定,喜怒不形於色,決非善輩。”

成親王仍不肯死心,追問道:“何以見得?”

“觀棋知人罷了,”趙師爺道,“不是學生哄王爺高興,王爺這等的天縱奇才,學生平生僅見,但適才觀局,便知這個辟邪的狡慧——”

成親王笑道:“你這是在哄我高興?你是想說他的智慧更遠在我之上吧。”

趙師爺陪笑道:“王爺明鑑。且不說他有何大志,光是在這棋藝小道上的聰明就足以讓人毛骨悚然了。”

成親王點頭,面有憂色,嘆了口氣:“只是不知這等人物如何能爲我所用。一個吉祥頗有大將風度,如意又灑脫深刻,再加上這個辟邪——七個徒弟當中至少有三四個必成大器,七寶太監當真了得。”

之後連着一個多月,皇帝倒是不時召成親王伴駕,卻絕口不提弈棋,成親王技癢難忍,但對手畢竟是師爺、食客,就算是京裡的大臣,又怎敢贏他,縱然棋藝再高,也是唯唯諾諾,成親王本來就難逢對手,此時更覺得自己勝之不武,很是掃興。

這日皇帝終於着人來叫他陪弈。成親王及至乾清宮側殿,見靠窗的軟榻的几案上已經擺了棋盤,一個青衣太監站着侍奉皇帝擺譜,如意在一旁陪看,於是笑道:“皇上萬福金安,原來最近有人當了臣的差事,臣是白來了。”

“你別饒舌,快進來。”皇帝似乎很高興。

如意等內監都抿嘴笑着向成親王請了安。成親王看着如意,道:“如意在偷笑,一定是想替你主子萬歲爺在背後算計我。”

“奴婢不敢。”

成親王望了侍弈的太監一眼,見他一張雪白淡定的臉上神色恭謹,卻瞧不出喜怒。“原來是辟邪,這可是宮裡的高手,皇上的戰況如何?”

皇帝道:“他又不敢贏我,找他下棋,勝之不武。”

——於我心有慼慼焉——成親王心裡嘆了口氣。

內監們重設棋盤,再奉新茶。皇帝和成親王仍用平日的起式佈局,再下幾手棋之後,成親王就隱隱覺得不妙,皇帝今日的手段精妙,竟在招招剋制自己的棋路,也不象平時那樣喜歡與自己纏鬥,一百多手下來,皇帝已大佔上風,最後贏了三目半。皇帝今日得以雪恥,胸襟大暢,不由哈哈大笑。

“原來皇上這一個多月來臥薪嚐膽,想着了克敵制勝的法子,”成親王嘆道,“一定是辟邪這個奴才的壞點子,上個月還特地來打探臣的棋路。”

如意在一邊躬身賠笑道:“王爺明察秋毫。”

皇帝命人將棋子收了,道:“咱們再下一局,我一樣贏你。”

成親王笑道:“這麼下棋也沒什麼意思,不如臣和皇上賭個彩頭。”

“好!”皇帝不由興致盎然,“你打算賭什麼?”

“倘若臣贏了皇上,皇上就把辟邪賞賜給臣。”說着眼光瞟在辟邪身上。

如意等人均吃了一驚,面面相覷,辟邪神色間仍是悠然平靜,不置可否。

皇帝卻搖頭道:“不是我怕輸給你,此事卻是不可,就算他是個內監,怎麼也是個人,怎能象件物什般送來送去。”

此話一出,辟邪卻身體微微震了一震,轉頭望着皇帝。

成親王討了個沒趣,有些懊惱,氣勢上先輸了,第二盤的結局自然不言而喻,最後不得不痛下決心,要回去好好想了對策再來翻本。

皇帝遣退衆人,只留了辟邪。春日暖洋洋地斜射在窗櫺上,清風拂柳,傳來悅耳的沙沙聲。皇帝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棋子,屋裡只有令人適意的寂靜。

“你也看過了朕和成親王過去的棋譜,自己也和他交過手,你覺得他的棋藝到底如何?”

“親王的棋力極爲高明,若說是京城第一的高手也不爲過。”

“他真有這麼厲害?”

“是。若非奴婢看過親王過去的棋譜,要贏他也是不易。”

“那麼你看朕和他的差距究竟在哪裡?”

辟邪笑了笑,“皇上的棋和成親王並無什麼差距。所謂弈棋如弈人,皇上的棋大氣磅礴,正如皇上本人有過人的魄力,成親王擅纏鬥劫殺,從前皇上不敵成親王凌厲的攻勢,是因皇上殊少過慮小節,皇上若有心細細剖析親王的棋路,成親王將來不會再是皇上的對手。”

“這怎麼說?”

“魄力和決斷,大多仰賴一個人天生的稟賦。謀略這一物,卻可以後天補足。成親王善謀略,皇上只仗天生的魄力多年來卻能與親王勢均力敵,若有人再替皇上想幾招剋制他棋路的對策,皇上自然就大佔上風了。”

“那個人就是你了。”皇帝不由笑了。

辟邪老實不客氣地道:“正是。”

皇帝只覺辟邪的一言一行與自己的脾氣甚爲投契,不禁胸懷歡暢。

卻見辟邪的笑意突然變得意味深長,慢慢道:“弈棋這種小道是如此,治國的大道也是如此。謀略,是爲詭道,凡身居極位者,心胸光明,自己本身不會看重。歷代天下的霸主,有幾個是謀略上的天才?從來都是當機立斷,知人善用者得天下。所以萬歲爺必將是一代聖主。”

皇帝一愣,轉而笑道:“你看了幾本書,就在這裡胡說,你才十幾歲的人,懂什麼?”

辟邪微笑躬身道:“是。”

皇帝又俯首擺弄棋局,靜了半晌,突然煩悶地將棋子擲在棋盤上,一副殘局被攪得的七零八落。皇帝起身揹着手踱了幾步,冷笑道:“知人善用?這一朝文武見了四個親王,哪個不是唯唯諾諾,劉遠這樣的人整天嘴裡說的是忠君報國,卻只會在朕面前一味吵鬧。縱然朕豪氣干雲,又能用誰?”

辟邪彎腰撿起腳邊的棋子,道:“其實皇上身邊一直都有大智大慧的人物。”

“哦?是誰?”

“奴婢的師傅就是一個。”

“七寶太監?”

“是,皇上是否知道奴婢的師傅爲什麼會叫七寶太監?”

皇帝恢復了些平靜,失笑道:“那還不是因爲收了你們七個徒弟?”

“皇上有所不知,奴婢師傅年輕時就精通‘琴棋書畫騎劍射’七樣絕技,七寶太監的名字原是先帝所賜。”

“就算他樣樣精通,又怎能稱得上是大智大慧?”

“人的精力本來有限,能多有涉獵的人大多天資聰慧,更不用說琴棋書畫四技皆通。待到文武雙全,自然是天縱奇才。奴婢的師傅一直隨侍太后駕下,從前替太后辦了不少事。”

辟邪的話說得委婉,皇帝卻知道自己母后受先帝寵愛十七年長盛不衰,其中必有緣故,先帝有十一位皇子,自己能登上皇位,定是當初母后和七寶太監大費周張之故。

“你說得不錯,但現在七寶太監已經不知所蹤,不提他也罷。”

辟邪卻微笑道:“大智大慧奴婢不敢說,但現在宮裡能稱得上陰謀家的倒頗有幾個。”

皇帝轉回身,望着辟邪臉上的笑容,笑道:“難不成你是其中的一個?”

辟邪慢慢將手中一枚黑子放入棋盤,眼中神光四溢,寒意奪人雙目,清清楚楚地道:“正是。”

第五章 明珠第二章 東王世子第二十一章 皇后王氏第十九章 招福第三十四章 內廷將軍第二十一章 皇后王氏第十五章 鬱知秋第二十九章 聽時第三十八章 杜桓第九章 高以仁第三十八章 杜桓第四十二章 大理王第三十七章 馬林第七章 沈飛飛第三十七章 馬林第十二章 康健第十章 李師第三十六章 花幕先生第七章 沈飛飛第六章 探花霍燎原第七章 沈飛飛第三十四章 內廷將軍第十九章 招福第三十六章 花幕先生第二十章 黎燦第二十九章 聽時第四十章 段秉第二十三章 王舉第二十章 黎燦第三十七章 馬林第七章 沈飛飛第二十章 黎燦第十七章 李怒第三十一章 祝純第三十一章 祝純第十九章 招福第二十章 黎燦第四十章 段秉第三十章 杜閔第三十四章 內廷將軍第八章 涼王必隆第二十七章 歌者均成——斷琴第二十六章 歌者均成——天水第十六章 景優公主第十二章 康健第二十三章 王舉第三十三章 赤胡第三十一章 祝純第三十一章 祝純第二十四章 洪定國第二十五章 寒江妃子第三十八章 杜桓第二十八章 歌者均成——賀裡倫第三十章 杜閔第十八章 宋別第九章 高以仁第十一章 陸過第二十一章 皇后王氏第二十章 黎燦第二十六章 歌者均成——天水第二十二章 賀冶年第二十七章 歌者均成——斷琴第二十二章 賀冶年第三十九章 椎名第八章 涼王必隆第五章 明珠第四十二章 大理王第三十九章 椎名第三十三章 赤胡第四章 寒州十六郎第二十六章 歌者均成——天水第二十六章 歌者均成——天水第五章 明珠第三十章 杜閔第十一章 陸過第十章 李師第二十五章 寒江妃子第三章 驅惡第十二章 康健第八章 涼王必隆第二十六章 歌者均成——天水第二十二章 賀冶年第四章 寒州十六郎第四十一章 段秉(2)第四十一章 段秉(2)第三十二章 於步之第三章 驅惡第七章 沈飛飛第二十七章 歌者均成——斷琴第二十四章 洪定國第十章 李師第二十三章 王舉第七章 沈飛飛第十四章 棲霞第九章 高以仁第二十章 黎燦第二十九章 聽時第三章 驅惡第三章 驅惡第三十一章 祝純
第五章 明珠第二章 東王世子第二十一章 皇后王氏第十九章 招福第三十四章 內廷將軍第二十一章 皇后王氏第十五章 鬱知秋第二十九章 聽時第三十八章 杜桓第九章 高以仁第三十八章 杜桓第四十二章 大理王第三十七章 馬林第七章 沈飛飛第三十七章 馬林第十二章 康健第十章 李師第三十六章 花幕先生第七章 沈飛飛第六章 探花霍燎原第七章 沈飛飛第三十四章 內廷將軍第十九章 招福第三十六章 花幕先生第二十章 黎燦第二十九章 聽時第四十章 段秉第二十三章 王舉第二十章 黎燦第三十七章 馬林第七章 沈飛飛第二十章 黎燦第十七章 李怒第三十一章 祝純第三十一章 祝純第十九章 招福第二十章 黎燦第四十章 段秉第三十章 杜閔第三十四章 內廷將軍第八章 涼王必隆第二十七章 歌者均成——斷琴第二十六章 歌者均成——天水第十六章 景優公主第十二章 康健第二十三章 王舉第三十三章 赤胡第三十一章 祝純第三十一章 祝純第二十四章 洪定國第二十五章 寒江妃子第三十八章 杜桓第二十八章 歌者均成——賀裡倫第三十章 杜閔第十八章 宋別第九章 高以仁第十一章 陸過第二十一章 皇后王氏第二十章 黎燦第二十六章 歌者均成——天水第二十二章 賀冶年第二十七章 歌者均成——斷琴第二十二章 賀冶年第三十九章 椎名第八章 涼王必隆第五章 明珠第四十二章 大理王第三十九章 椎名第三十三章 赤胡第四章 寒州十六郎第二十六章 歌者均成——天水第二十六章 歌者均成——天水第五章 明珠第三十章 杜閔第十一章 陸過第十章 李師第二十五章 寒江妃子第三章 驅惡第十二章 康健第八章 涼王必隆第二十六章 歌者均成——天水第二十二章 賀冶年第四章 寒州十六郎第四十一章 段秉(2)第四十一章 段秉(2)第三十二章 於步之第三章 驅惡第七章 沈飛飛第二十七章 歌者均成——斷琴第二十四章 洪定國第十章 李師第二十三章 王舉第七章 沈飛飛第十四章 棲霞第九章 高以仁第二十章 黎燦第二十九章 聽時第三章 驅惡第三章 驅惡第三十一章 祝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