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沈飛飛

這一天清晨就下起濛濛細雨,不算什麼出遊的好天氣,不過明珠和小順子的興致都未有絲毫稍減,明珠着太監服色,跟辟邪出了宮門。三人找間客棧,換了平常衣裳,辟邪身着澱藍繡金紗襖,走在前面,小順子小廝打扮,替明珠執傘。一把大傘一大半都擋在明珠頭頂上,小順子自己肩頭漸溼,卻仍是一臉忠心耿耿,死不足惜的模樣。

辟邪回頭笑道:“從來也不見你對我這麼用心伺候過,不如你重新拜明珠爲師,管我叫師叔算了。”

小順子當仁不讓,老遠就對辟邪開口叫道:“師叔,師叔。”

明珠笑道:“六爺也是,平常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沒有一樣在意,小順子平時那麼巴結,也不見你有什麼高興。爲什麼只要他對我好一點兒,六爺就介意了呢?”

辟邪哪肯跟他們糾纏,微微一笑,扭頭就走。明珠和小順子對視一眼,在他身後偷笑。前面就是雙秋橋,三人登一百多級石階,踏上被雨水沖刷乾淨的橋面,向北緩行,離水對岸香樟林子正新葉勃發,火紅的一片,浸在四周蔥綠色清澈的空氣裡,辟邪倚着石欄,望着香樟青黃的落葉飛落在江流中,微微出神,人淡麗得透明一般。

明珠上前道:“我是小地方來的,沒見過什麼世面,不知這裡有什麼講究典故,六爺可告訴我麼?”

辟邪道:“這裡北岸香樟,南岸楓樹,春秋兩季都有紅葉映日,所以人稱雙秋橋。”

明珠笑道:“世人也是奇怪,明明是淒涼季節,一年過一次還不夠。”

“秋天也有秋天的好處,”辟邪道,“等今年秋天,咱們再來,你看看是不是好。”

明珠道:“就是說六爺還會帶我出來?那便一定是好的。”

辟邪指着西邊飄夏橋,道:“那廊橋在夏天是個好去處,橋上三座木樓四面聚風,在頂樓品茶乘涼,遠看江景,西有定國橫鎖,東有七橋連環,天氣好時,盡收眼底。便是春秋季節,從那裡向雙秋橋看,總有一岸血紅,也是特別的景色,不如現在我們就望飄夏橋去。”

這裡到飄夏橋還有些路程,天雨路滑,三人都不願走路,在橋下僱了遊船,蕩向飄夏橋築在離水正中的“暑樓”,拾級曲折而上。這裡爲的是採風觀景,習慣從春到秋,窗櫺洞開,一上到第三層的茶廳,頓時清風撲面,細雨沾衣,眺望四處景色,煙雨迷濛之中只能看清定國橋和雙秋橋。小順子道:“老天爺真是掃興,難得出來一趟,卻瞧不見好景緻。”辟邪和明珠都不由微笑,均覺此時雖看不到七橋連環的盛景,卻難得有“好風梳青絲,細雨染華裳”的舒暢,於是命小二沏上香茗,靜心閒坐。兩人才覺清風沁人,忽然一陣濃香撲鼻,一個衣着華麗的青年從他們身邊走過,在對面的窗戶下揀了個位置坐了。明珠被他身上的香氣薰得一皺眉,更見他頭髮梳得油亮,衣服顏色花枝招展,坐在那裡趾高氣昂的樣子,不禁輕輕一聲失笑。

辟邪低聲道:“你不要招惹他,那也是個練家子。”

明珠在辟邪耳邊笑道:“瞧他油頭粉面的土包子樣,誰要理他了。”

那年輕人叫了一壺茶,兩碟點心,突然對小二皺眉道:“都說你們茶樓在京城赫赫有名,卻是怎麼開門做生意的?天在下雨,也不知道關窗,把我的衣服都打溼了。”

明珠聞言幾乎噴出一口茶來,用小順子遞過來的手巾捂着嘴笑,辟邪忍住笑,道:“你萬不可替我惹事,別去笑話他,咱們出來也有正經事要辦,不如這就走罷。”

明珠好不容易透了口氣,道:“是,還是早些走好。”從荷包裡取出碎銀,命小順子結賬,便隨辟邪起身,擡頭卻見那年輕人正嘴角含情,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禁暗暗惱怒,眼中便流出殺氣來,那年輕人微微一驚,滾燙的茶傾在手上,燙得一跳。辟邪拉了拉明珠的衣袖,低聲道:“難不成你要刺瞎他的眼睛?”

明珠笑道:“六爺不讓我惹事,就且饒他。”

辟邪道:“你答應得痛快,倒讓我擔心。”

不一會兒小順子追上來,道:“明珠姐姐笑話那個人,定是得罪了他,纔剛攔着我要問姐姐的名字。我沒和他說,還瞪了他幾眼。”

明珠怒道:“這還不夠,應替我好好掌他的嘴。”

小順子道:“我這就回去打他,替姐姐出氣。”

辟邪笑道:“那個人武功好得很,你打不過他的,等明珠再教你幾手吧。”

※※※※※

離都的布廠、裁縫、刺繡的店面大都集中在金匱大道,辟邪多年前跟着七寶太監常來,知道這裡能買賣上萬兩屏風的,不過三四家,首先直奔最大的“和娟館”,小順子一問之下,果然有這件東西。

辟邪道:“我們也是慕名而來,想見識見識,若是真好,倒想買下。”

掌櫃道:“就在二樓的大堂裡,各位樓上請。”

偌大的一個大堂,只擺了這一扇屏風,明珠是這一行的宗師,很想看看京城的刺繡水準,失望道:“怎麼看不見其他的繡品?”

掌櫃笑道:“姑娘,這一扇屏風在這裡擺着,還不夠您看的麼?其他東西由它一比,不過徒增醜陋,庸俗不堪,讓小店今後怎麼買賣?”

辟邪走得離屏風近了些,問明珠道:“怎麼樣?”

明珠點了點頭,道:“就是這件。”

辟邪對掌櫃道:“這的的確確是好。不過真的值一萬兩?你們店裡哪裡有這些現錢進這種貨色?”

掌櫃笑道:“這位小爺問的是正理兒,小店的確沒有本錢買這麼貴重的貨色來,不過這京城畢竟是天子腳下,藏着好東西的人家多着呢,不瞞小爺說,這是一位貴人府上託小店代售的。”

“哦?”辟邪沉吟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有些擔心,人家隨便開了個天價,你們就照着賣,誰知是不是值得。”

掌櫃道:“小爺,託我們代售這屏風的,是個說一不二的尊貴人,哪裡會信口開河?”

“這便不知道了,”明珠道,“也不知是誰家的東西,說出來好讓我們放心。”

掌櫃連忙搖頭,道:“這可不成,那位爺說了,無論如何不能將他的身份泄漏半句。”

辟邪早知底細,也不在意,笑道:“那便算了。”不顧掌櫃如何巧舌如簧,只管下樓,樓梯口幾乎撞上一個風風火火奔上來的人,忙側身相讓,只聽那人口中笑道:“一萬兩一扇的屏風,我也看看。”

明珠聽他的聲音,臉色一沉,躲在辟邪身後,輕聲道:“怎麼又是他?”

辟邪也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笑道:“真是冤家路窄。”見上樓的年輕人由夥計、掌櫃作陪圍着屏風亂轉,便不忙走,想看他到底要做什麼。

那年輕人口中嘖嘖稱奇,“絕世的精品,不過真的值一萬兩麼?”

明珠低聲怒道:“那個土包子,又懂什麼了?他若敢碰這九歌圖一下,我就剁了他的手去。”

那年輕人本來目中無人,沒有注意他們,這時聽有人說話,回過頭來看見了明珠,頓時喜形於色,緊走幾步上前道:“原來又是姑娘,小生與姑娘有緣,又在此相見,小生沈飛飛,請教姑娘芳名?”

明珠見他一付自命風流的模樣,心中厭惡,對辟邪道:“六爺,咱們躲他遠些。”

辟邪向小順子使了個眼色,先護着明珠下樓,那年輕人便想跟來,被小順子攔住道:“這位爺這是要做什麼?怎麼盯着我家姑娘亂看,不覺失禮麼?”

沈飛飛望着明珠的背影,嘆道:“好個清秀絕倫的姑娘,不知她叫什麼名字。”

小順子道:“與你何干!你若敢多事,我們便找官府拿你。”

沈飛飛回過神來,冷笑道:“官府?我纔不怕官府呢。”

“嘿呦,你口氣不小啊,只要你敢跟來,我們就叫你見識見識。”小順子嘴上雖不肯吃虧,心裡卻想到辟邪說這人武功甚高,不敢戀戰,一溜煙下樓追趕辟邪,在明珠面前又把沈飛飛的話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明珠道:“我覺得這名字挺耳熟,六爺知不知道哪裡有這號人物?”

辟邪道:“範先生跟我提起過這個人,他就是誇州、中陽道上有名的大盜,‘沉魚飛燕’沈飛飛。”

“原來是他,”明珠恍然大悟,“早聽說他自詡既有沉魚落雁的容貌,又有飛檐走壁的輕功,所以自己起了個‘沉魚飛燕’的外號,難怪一付油頭粉面的娘娘腔。”和小順子掩嘴笑了一會兒,突然又道:“他在誇州、中陽道上混的,怎麼會到離都來?會不會打這件九歌圖屏風的主意?”

辟邪眯着眼睛,笑道:“他是作賊的,自然不會放過好東西。”

既然怕沈飛飛跟在後面,免不了會泄露他們的身份,辟邪說了句天色不早,便回宮覆命。見了皇帝道:“這個差事真難,那個掌櫃就是不肯說出實情,奴婢好不容易查出個結果來了。皇上聽了倒是會嚇一跳,這件屏風是從領侍衛大臣賀冶年家裡出來的。”

果然出乎皇帝意料,“賀冶年?他與董裡州素無往來呀。”

“正是,”辟邪道,“他不過從二品的官階,也不可能替董裡州說上什麼話,奴婢猜想送這屏風給賀冶年的定有他人。賀冶年知道這屏風其實是件贓物,藏了幾個月,這時董裡州的事風頭已過,就想將它早日脫手。”

皇帝道:“你去查明究竟是誰將這九歌圖送給賀冶年的,這人的手已經伸到宮裡來了,不可等閒視之。賀冶年既然已經信不過,要不要將他撤換?”

“賀冶年在侍衛中定有自己一批親信,光撤換他,除了驚動他頭上人物之外,卻無一點好處。姜放與他素來不和,又和成親王走得近,不如要他暗中注意賀冶年的舉動和來往人物,到時皇上要撤他,就連他的親信一派一併拔起,纔是斬草除根。皇上身邊沒有親自提拔的侍衛,這些年都是太后選的,不如重開武科,選一批年輕人重用。”

皇帝笑道:“這是件很熱鬧的事,應讓各地武官的世家子弟在直省鄉試,隔年再於離都會試,從前都由各地巡撫監場,現在也不必改了,過兩天就讓兵部發文書下去,不過朕想最快也要到明後年才能重開會試。”

“是,皇上聖明,武舉選的是將來的將才,不可倉促急進。”辟邪又微微一笑,道:“奴婢還有件事要請皇上的示下,既然這扇屏風是真品,不知現在應如何處置?要不要買回大內裡?”

“你明兒去問成親王要不要,他若捨不得花一萬兩,就讓御用監買進來放在慈寧宮。太后也很喜歡明珠繡的東西。”

辟邪道:“這要趕緊,現下打那屏風主意的人還真不少呢。”

※※※※※

沈飛飛在客棧將夜行衣結束整齊,推開後窗輕輕翻到房頂上,夜裡還有小雨,顯得有些悶熱,穿行不久,就見到金匱大道上黑壓壓一大片院子,他跳在和娟館二樓的窗臺上,推了推窗戶,不出所料,果然鎖得結結實實,沈飛飛從腰裡取出匕首,輕巧地將窗口插銷撥開,無聲躍入房中。當晚沒有月光,屋裡一片漆黑,沈飛飛晃亮火摺子,漸漸可以看清屋子正中的屏風木框依然是古樸典雅,安靜地豎立在地,上面的九幅繡件卻不翼而飛。他不由使勁揉了揉眼睛,再走近了些,圍着木框轉了好幾圈,最後只覺頭暈目眩,扶住屏風的木框,皺着眉長長哀嘆一聲:“一萬兩啊——一萬兩!”他又搖頭晃腦半天,蹲在屏風前發了會兒呆,突然惡狠狠道:“是哪個小賊敢和我沈大公子搶生意,出來!”他全身緊繃地等了一會兒,屋裡仍是寂靜無聲,只得嘿嘿尷尬一笑道:“原來搞錯了啊。”施施然起身,熄滅火折,掖回腰裡,便往窗口走去,左手輕輕推開窗,右手卻向身後急急一揮,匕首疾射樓梯口的一角暗處。

只聽得叮的一聲,黑暗裡細微的金光一閃,隨之又是一片死寂。沈飛飛既沒聽見有人受傷發聲,又沒有匕首落地的聲音,實在不敢妄動,人縮在窗邊,仔細傾聽,屋裡卻仍無半點動靜,沈飛飛笑道:“閣下也是高人,既然想要這破爛屏風,在下拱手相讓,後會有期了。”他仗着輕功暗器出衆,原是很少將人放在眼裡,這便要涌身跳出窗外,突然覺得右手腕一痛,有件細小暗器透肉而過,釘入窗框裡。沈飛飛右手一掙,更是痛徹骨髓,原來一根極細極韌的絲線穿從他的手腕穿過,只要微微一動,絲線便深深割進肉裡,鮮血淋漓。沈飛飛忙用左手拽出匕首,想要割斷絲線,不料對手仍是如法炮製,暗器猶如電光火石,將他的左手也釘在牆上。沈飛飛雙手被制,聽得身後有人慢慢踱了出來,漸漸冷汗透衣,道:“英雄!不會真的想要在下的命吧?都是一條道上混的,手下留情啊。”只覺兩根絲線又是一緊,更是痛得呲牙咧嘴。身後的人一言不發,忽而香風微拂,從沈飛飛身邊的窗口飛掠而出,青袖一動,匕首割斷絲線,奪得釘在沈飛飛耳邊。

沈飛飛爲盜成名已久,目光何等銳利,饒是那人身法迅疾如電,仍是被他一眼瞥見纖美如玉的潔白下頜,黑夜中皎月破雲般照人雙目,沈飛飛心中一蕩,不顧雙腕還在流血,奮勇追了出去。

前面人影身法優美流暢,行得甚快,但沈飛飛既然號稱“沉魚飛燕”,輕功自有獨到之處,漸漸趕上,那人左轉右避,在重重屋脊上飛掠,仍不能將他甩脫,前面離水橫阻,那人顯然是要從雙秋橋過江,身形微沉,飄落橋頭。沈飛飛鍥而不捨,緊隨過橋,瞬間已到離水北岸,偌大橋面上卻空蕩蕩的人影全無。沈飛飛只覺離那人相差不過幾丈,萬萬不會跟丟,左顧右盼之際,面前突然一絲銳利的金風襲來,連忙閃避,仍是額上一痛,被什麼刺中,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你再追着我不放,小心你的眼睛。”只聽清柔的聲音從橋欄外傳來,一個苗條婀娜的身影彷彿從水中凌空躍出,飄落在橋頭欄杆的獅子頭上,她彩裙飛舞,在風中輕舒柔荑,微微挽了挽青絲。

沈飛飛此時似被五雷轟頂,心中卻有說不出的愉悅,搶上幾步仰頭大聲道:“原來還是姑娘!我們當真有緣啊。”

橋頭的明珠冷冷嗔道:“什麼有緣,不過都是打這九歌圖的主意,遇到也是極平常的事,你若再糾纏不清,我可要不客氣了。”

“是是是,”沈飛飛卻又向前走了幾步,“不知姑娘芳名,是哪位前輩的千金?哪個門派的高足?啊呦!”這回卻是腳腕劇痛,被明珠一針射穿,絲線收緊,沈飛飛一跤跌倒在地。

明珠道:“你我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何必多言,可別逼得我急了。”手腕微轉,將絲線纏在橋欄上,轉身急行。

沈飛飛一向手腳麻利,割開絲線,向前一撲,拉住明珠的裙角道:“姑娘,慢走,不知今後還有沒有見面的時候?”

明珠怒道:“當然沒有!你這個人懂不懂廉恥二字?”

“懂是懂的,”沈飛飛居然臉上有些發燒,訕訕放開明珠的衣裳,道,“小生不過仰慕姑娘神仙容顏,不由想請教姑娘名字,想不到惹姑娘如此生氣。”

明珠冷笑道:“你武功低微,品行不端,憑什麼問我名字,等你至少能和我戰成平手,再問不遲。”

“好,”沈飛飛道,“小生這就苦練,姑娘可要等我一年半載。”

明珠從未見過如此糾纏不清的人,當真無可奈何,輕撫橋欄微作沉吟。

沈飛飛亦步亦趨,走到明珠身邊,道:“滾滾離水爲證,我沈飛飛定當發奮圖強,來日再求姑娘青睞。”

明珠微微一笑,柔媚憑生,沈飛飛看在眼裡,心神俱醉,正在魂不守舍之際,突然覺得身子一輕,眼前已變作了黑沉沉的江面,早已無處着力,從橋頭向着離水墜了下去。

明珠直聽到江面上撲通一聲,才撣了撣衣裳,輕輕哼了一聲,道:“憑你也配讓我等你一年半載?先練練水裡功夫吧。”扭頭對着橋頭的人影嗔道:“六爺只管袖手在一邊笑,任由他聒噪。”

辟邪向橋下水中望了望,笑道:“他雖然招人厭,卻不比你偷偷出來闖的禍,這屏風多少人盯着,裡面有多少周折,被你盜去,更是亂上添亂。我一晚上多少諜報要看,還要跟着你出來善後,虧你也叫我一聲爺,全不知替我打算。”

明珠笑道:“雖說只是件屏風,到底也是我辛苦繡的,被那種賊寇盜去,不知會流落到什麼俗人手上,六爺體諒我小心眼兒,別和我計較。”

辟邪道:“不多幾日,成親王就會將它買進王府,你的傑作擺在王府裡,總該放心了吧。”

“成親王是什麼好人了,最終也逃不過抄家滅門的下場,但總比那小賊強些。”明珠道,“竟然敢說這是破爛屏風,傷他雙腕還不夠,真該廢了他的狗眼。”

“他的眼睛遲早是你的,”辟邪不由微笑,睨了明珠一眼道,“江湖上人都道,沈飛飛看上的東西,不到手是不會罷休的。”

“六爺!”明珠恨恨跺了跺腳。

“你且慢回宮,”辟邪指了指明珠身後背的軸子,“你先把九歌圖還回和娟館要緊。”

“是。”明珠轉身走了幾步,忽而悠然嘆了口氣,道,“我苦戰一場,自沈飛飛手中截下了九歌圖,六爺不過動動嘴,就讓它完璧歸趙。六爺這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花招耍得高明啊。”

辟邪一笑,“戲法被看穿了啊,哈哈。”

宮裡忙了半年,總算景佳公主四月初如期啓程,針工局、內織染局也終於有了些清閒日子。好景不長,誼妃宮裡卻又傳出喜信,娘娘的產期就在年末,太后和皇帝都有旨意,宮裡各衙門要早做準備,只等小皇子誕生。

皇帝只在十七歲時,由女官鄧氏誕下一位公主,大婚之後,皇后曾經有過一位皇子,還未及起名字,就夭折在襁褓之中。這些年來,就是成親王也添了兩個王子,皇帝已經二十五歲,尚無子嗣,無疑是朝廷中的心腹大患,因而皇帝對誼妃此次妊娠之喜十分重視,早命太醫院日日看視,近期便舉薦穩婦入內,由太后、皇后甄選。

誼妃能誕生皇子彷彿已是大勢所趨,誰也不敢多做他想,都跟着主子們一臉喜氣洋洋。但在宮內當差久了,大多知道不如意的事總是防不勝防,這日辟邪來問如何辦這件差事,針工局管理太監張固不由嘆了口氣,道:“宮裡也是多年沒有這種差事了,雖說誼妃主子年末定能爲萬歲爺添一位皇子,但凡事總有個萬一,咱們做奴才的,講究的還是滴水不漏,儘管按老規矩,”說着伸出兩根手指來,“辦兩份。”

“是。”辟邪想了想,又問,“按哪個規格兒辦呢?若是位皇子,就算不是嫡出的太子爺,怎麼也是位皇長子,況且誼妃出身高貴,是正經的主子娘娘,不同從前鄧主子,您老看從前有沒有先例?”

“哪有這種先例,”張固道,“歷代萬歲爺都是成年登基,在太子東宮裡就有長子誕生,你若真要講究,只得問禮部了。”

“是。”

“萬歲爺常常召你,不如想法問問皇上的意思。”

辟邪笑道:“皇上忙於朝政,哪有閒工夫召我,再者,怎麼說還有七八個月,現在提了,皇上多半覺得時候還早,不以爲意。”

果然被辟邪猜個正着,皇帝聽禮部一提此事,便不耐煩道:“那是年底的事,如今朕在意的不是這個,最要緊的,還是母子平安。你們先擬一個摺子給太后、皇后看就是了。”

皇帝煩惱的卻另有其事,景佳公主已經住進涼州驛館,原本婚期就在五月十五,卻因匈奴南下來犯,涼州首當其衝,涼王必隆不得已趕赴重關督陣,只怕婚期要一拖再拖,護送公主出嫁的禮部侍郎竇兢加急的摺子來京,請皇帝示下。

皇帝對草擬詔書的霍炎道:“讓他只管在涼州等着,多會兒必隆回了涼州,多會兒行禮。”

成親王道:“皇上也不能怪他,他是個文官,到了那種邊疆之地,聽說匈奴來犯,總會戰戰兢兢。”

皇帝道:“邊關將士跟他一樣有血有肉,他貪生怕死就情有可原了麼?”

“皇上就是這樣,”成親王笑道,“眼裡容不得一點沙子。臣這裡有個摺子,藏了一天了,皇上看了別罵人。”

皇帝接過來一眼就看到“於步之”三個字,臉色一沉,合起摺子對周圍的人道:“你們都下去。”看着殿上人都走光了,纔對成親王道:“你還有臉面提這個人?當年若不是我攔着,這個於步之早就被母后亂棒打死了,現在你又要舉薦他做寒州的知府,只要有一點點風聲透進母后的耳裡,他還有命麼?”

成親王道:“那時候臣年紀小,不懂事,現在改邪歸正,早和他斷絕往來多年,只是見他的的確確是個人才,這些年他的地方上太平無事,百姓安居樂業,現在皇上用人之際,就不能不計前嫌?”

皇帝道:“我和他有什麼前嫌?你說他是人才,用他也是不妨,不過話要說清楚,到時候母后要他的命,你別再哭着來求我。”

成親王道:“是,皇上答應了?”

“既然真是要用他,你跟劉遠他們說一聲,他的學生蔡思齊已經放了寒州的布政使,讓他上摺子舉薦,總比你勾起新仇舊恨強些。”

成親王笑了笑,跪安退出。

不日,皇帝批覆吏部、兵部的摺子,擢升吏部侍郎蔡思齊爲正二品布政使,即日赴任寒州布政司,原樂州知府於步之進京聽調寒州,原九門提督衙門督統楊力和升調鎮守寒州副總兵官,原遊擊將軍陸巡升調分守東海道參將。

朝野自然又是一片議論。此次寒州一番調任,除了楊力和還稱得上已過不惑之年,其餘三人都是重臣從未放在眼裡的小字輩。蔡思齊才三十六歲的人,居然已經官居正二品的地方大員,史無前例;陸巡也不過三十出頭,就是於步之,年僅二十四歲就從邊疆小地方調任重鎮寒州,在羣臣眼裡更是皇帝的膽大妄爲之舉。倒有人私下說,如今府、部、院、寺的重臣,大都還是太后攝政時任命的老臣,有的人倚老賣老,不時令皇帝難堪,皇帝喜歡提拔年輕臣子,自有他自己年輕人的虛榮心在裡面,不足爲奇。

“說這種話倒是小瞧了皇上,”成親王頗不以爲然,“年輕怎麼了,能勘大用就是了,那些個老棺材瓤子們又做了什麼好事?若不是皇上英明,只怕象你這樣的人要等到他們都死絕了纔有出頭之日。你現今既是翰林院的編修,又是中書舍人,今科裡面只有你一個和皇上走得這麼近,多少人看着呢,可別給皇上丟人。”

“是,王爺說的是。”

這盤棋下到最後惹出成親王的這通牢騷來,讓霍炎始料未及,他見成親王一早就坐臥不安,心不在焉,又想起下午就要回幹清宮當值,連忙告辭。成親王也不留他,命人送出府外,在大門前,正巧看到一個正四品服色的官員下馬,霍炎見他極是年輕,不由多看了幾眼,那年輕官員也向他微微點了點頭,雙目中風流無限,讓人竟生出眩目之感。霍炎愣了愣,聽他的侍從對王府門前的小廝道:“新任寒州知府於步之拜見王爺。”

“果然是於大人來了,王爺今早問了好幾次,大人稍候,容小人進去通報。”

——原來就是他!霍炎早就聽說這個比自己早着兩科的狀元於步之,十八歲就殿試高中,原本前途無量,不知犯了什麼過錯,竟被遠遠貶至樂州,苦熬了四五年方還。

一時那小廝又奔出來,道:“大人請。”

於步之點點頭,跟着小廝進府,前面早有王府的趙師爺等着,領着他往成親王日常起居的院子裡去,遠遠看見成親王站在廊下,向他笑着招手。

於步之向前搶了幾步,跪倒磕頭,“臣於步之給王爺請安,王爺千歲。”

成親王揮了揮手,屏退其他人,院子裡靜悄悄的,只有落花拂地的聲音,成親王在長廊的陰影裡對着他微笑,“於兄,別來無恙?”

“是,臣一切都好。王爺這些年安康?”

一瞬撩人心絃的沉默,令於步之微微戰抖着。成親王慢慢托起他秀麗的下頜,俯視着他的眼睛,低聲道:“你爲我被貶樂州,我爲你思念成疾,五年來豈有一日安康?”

“景儀——”

一種絢麗的玫紅從於步之的雙脣中透了出來,這聲呼喚也有着奪目的色彩般輝映着成親王眼中的情愫,原本清涼的微風裡漸漸飄搖出一股浮躁之氣,烤得成親王口乾舌燥,彷彿於步之情意流動的雙脣是不竭的清泉,成親王迫不及待地吮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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