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頭帶鳳簪,身上穿着黃底繡鳳的尾裙隔着,隔着老遠,蘇染夏問道她身上傳來的清香。
皇后掩着嘴笑了一下,說道:“嫣兒脾氣驕躁,能有你這麼個人做朋友,還真是嫣兒的福氣。”
蘇染夏受寵若驚,愛女如廝的皇后,竟然會高擡她而貶低安寧。
“皇后言重,安寧公主貴爲金枝玉葉,能識得公主,是染夏的福氣。”蘇染夏低着頭,畢恭畢敬地說道。
皇后暗中點頭,不驕不躁,能知能退,這丫頭未來必能成大器。
蘇家雖是武將名門,歷屆當家的位位都是將相之才,可卻總少了幾分頭腦,以至於被外界稱爲莽夫之族。
蘇驚雲雖沒了兒子,卻能有一個這樣聰慧的女兒,也算是老天給他的補償。
“不知蘇姑娘,這麼早來找嫣兒,是爲何事?”皇后身邊的麗貴妃站了出來,笑着問道。
蘇染夏在宴會上見過她幾次,所以還有幾分印象。陛下後宮當中,只設有一後兩妃,其餘的位子暫且空着。
寧貴妃性格婉轉,與皇后一樣喜歡唸經誦佛,可麗貴妃卻比兩人不安分許多,仗着自己在後宮地位高,便爲所欲爲。
不過,她還是有幾分聰明的,每次耍把戲,都不觸碰皇后的底線,所以皇后也就忍讓着她。
皇后能忍她,安寧公主可就未必能忍,蘇染夏猜測。
或許這就是她,總找長生公主麻煩的原因了。
說起長生公主,蘇染夏自方纔,就能感受一束刺骨的視線,那視線黏在她的身上,恨不能穿透她的身子。
蘇染夏擡頭,仿若不經意地望去,直直望入雲淼的眼中。
只是輕掃一眼,她就低下了頭,將對方眼中的恨意視爲空物。
“回麗妃娘娘,染夏找安寧公主,只是女兒間的小事罷了,不足掛齒。”
這麗貴妃問話看似普通,卻有意挑她的刺,她與麗貴妃無冤無仇,何得以她冷箭相對。
應當是那雲淼,與她抱怨了什麼,才叫她們第一次見面,就火藥味十足。
“麗貴妃你也是,她們小姑娘聊着的閨房密語,哪裡是你能問得的。”或許是察覺麗貴妃的敵意,皇后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她語氣裡的和善不減,麗貴妃卻是嚇得魂不守舍,連忙點頭賠笑道。
“瞧臣妾這張嘴,實在有夠漏風的。”
長生公主望她的眼神,更加幽怨了。
“既然是閨房密語,想必也沒什麼急切吧,我聽聞蘇大小姐舞姿驚人,趁今的花意正濃,何獻上一舞呢?”
好傢伙,不再以眼刀爲武器了,直接放話了。
自小她就喜愛舞刀弄劍,哪有什麼舞姿驚人之說,孃親在時,也爲她請過幾位舞蹈老師,可都被她躲在樹上,拿石頭砸了出去。
孃親死後,她便再也沒有學舞這份殊榮,陳姨娘巴不得她只會好吃懶做,哪裡還會幫她請老師。
真不知,這長生公主從哪裡看出,自己是跳舞的料子。
“回長生公主,蘇家人都是馬背上長大的,染夏哪有跳舞的嫺靜,還請長生公主見諒。”蘇染夏暗自咬着牙,卻不得不恭敬回道。
雲淼嘴角牽起一笑,眸子裡盡是算計的光芒。
“此話怎講,你妹妹蘇雲雪可是舞姿動人,身爲姐姐的你,應當比之更甚一籌也對。”說完,她頓了頓,繼續笑道。
“何況,雲雪也曾與我說過,你的舞姿宛如驚鴻,莫不是你不想讓我們欣賞不成。”
這一頂帽子扣得,差點將蘇染夏脖子壓斷。
她算是看出來了,無論她會不會跳,雲淼總能找出理由,讓她像名舞姬一樣表演。
蘇雲雪定是提過,她未有過任何舞蹈老師,這才叫她抓住了尾巴,得空戲耍她一番。
“能爲諸位跳舞,當是我的榮幸,哪裡會有‘不想’之說,只是……”蘇染夏爲難的停住。
皇后和藹地開口,問道:“只是什麼,你便只說就是,不必懼怕。”
方纔蘇染夏說自己不會跳舞,她也有幾分不信,蘇雲雪的舞姿她見過幾次,雖說不上最好,但在同齡人當中也是翹楚。
而比起蘇雲雪,蘇染夏身上更多了幾分才氣,舞蹈是深閨女孩兒的必備課程,她怎麼可能不會跳舞。
有皇后撐腰,蘇染夏說出下面話的勇氣,也多了幾分底氣。
“只是染夏跳舞有個習慣,若是沒有琴瑟相奏,就很難展開手腳,染夏聽聞長生公主彈瑟爲一絕,不知可否與染夏配合一番。”
蘇染夏話音一落,雲淼與麗貴妃的臉色,就齊齊變得漲紅。
這小妮子好生膽大,竟然敢讓身爲公主的雲淼,給她伴奏,她哪來那份榮幸!
“淼兒,你可願意爲染夏伴奏?”皇后神色雖也是一頓,但卻並未責罵她,而是扭頭問向雲淼。
雲淼臉上的紅意未褪,皇后這麼問,分明就是想讓她爲蘇染夏伴當綠葉。
看着女兒委屈的眼神,麗貴妃先開口說道:“能曲舞相伴當然是最好,只可惜不久前淼兒的瑟壞掉,不如將舞蹈之約延後,今日就算了吧。”
哼,說是將約定延後,實則是爲自己開脫。
若是哪天她們心情大好,將這個‘約定’翻出來,指不定彈瑟的人,就變成哪位彈瑟名師。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日後,才能欣賞蘇姑娘的舞姿了。”皇后滿是遺憾地說道。
蘇染夏心裡鬆了口氣,以後出醜,總比現在出醜強,至少期間她還有準備的時間。
只是不知,她們選擇什麼場合,讓她當衆出醜。
稀裡糊塗地闖進菊園,被強制性地按上一個約定,蘇染夏告別皇后等人,從菊園裡出來時,整張臉都愁苦的不成樣子。
爲了掩人耳目,她特意又去了安寧公主行宮,將菊園遇見的事,與她說了一下。
誰知聽完,她非但沒有同情自己的遭遇,反而還瞪大了眼睛,驚奇地說道。
“你居然不會跳舞,連我都會呢!”
看似清雅的蘇染夏,舞刀弄槍是一絕,卻唯獨不會女兒家的女紅和舞蹈,也無需責怪她這樣驚訝。
蘇染夏沒好氣地望了她一眼,說道:“我從來沒學過,怎麼可能會!”
“不可能,那家女子沒學過幾只舞,何況你還是侯爵的長女。”安寧公主搖了搖頭,眼
角還帶着剛睡醒的眼屎,站到桌邊,端起一杯茶就喝。
“你一定是在騙我。”
蘇染夏無奈地嘆了口氣,反問道:“我何必騙你呢,我是真未學過。”
她本來還是有幾分不信,但見蘇染夏神色堅定,心裡的疑慮就轟然瓦解了。
“那你還愁苦什麼,不會難道不好嗎?反正母后已經饒了你不是嗎?”安寧公主接過宮女遞來的毛巾,一邊擦拭一邊問道。
蘇染夏見她毛糙的頭髮,只覺得發痛的腦仁兒更加脹痛。
這丫頭在她來時,還躺在牀上呼呼大睡,若不是自己將她拽醒,指不定會睡到什麼時候。
“你母后願意饒過我,難道麗貴妃母女,也願意饒過我嗎,我只是逃過這一天罷了。”蘇染夏低垂着肩膀,把玩着手中的瓷杯。
一提起麗貴妃的名字,安寧公主就擰起柳眉,氣吁吁地說道:“果然是她們搗的鬼,你不必擔心,我幫你把仇報回來!”
不用問,蘇染夏也知,她所說的報仇是什麼。
可那些整人小把戲,哪裡解的了,現在的燃眉之急。
看着安寧公主志氣燃燒的樣子,她也不好意思打斷,摸着平滑的瓷面,不知在想些什麼。
正當這時,門外傳來一聲怒吼,那吼聲中氣十足,光是叫人聽了,就寒從心起。
更何況她所叫的人,還是有魔頭著稱的安寧公主。
“安寧公主,速速出來,您躲着也是沒有用的!”
蘇染夏本以爲她會大怒,哪曾想,竟在她臉上看見一絲恐懼!
來者爲何人,竟能讓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頭,慌忙地找藏身之處!
她震驚地看她上串下跳,惶恐的就像遇見貓的老鼠,終於安寧找到一個滿意的地方,躲在帷幔後面對她說道。
“你就說我出去了,千萬別說我在。”
蘇染夏木然地點點頭,還鬧不清,現在是什麼情況。
見宮女臉上表情平靜無瀾,可想而知,這樣的場景,在平時也見過不少次。
“公主,莫要讓老奴找見你,不然懲罰只會更嚴重!”那吼聲越來越近,不知不覺就已經傳到門前,粗聲粗氣的聲音,就像是在耳旁吼出的一樣。
蘇染夏側頭看去,只見一位老嬤嬤站在門前,畫着的淡妝,也遮不住她臉上的刻薄。
嬤嬤?安寧公主怎會怕一個嬤嬤!
那嬤嬤進屋之後,就是盛怒地四處張望,將坐在眼前的蘇染夏徹底無視,等真未搜到安寧身影時,才低頭甕聲道。
“喂,這位丫頭,你有瞧見安寧公主嗎?”
呵,好沒禮貌的嬤嬤,宮中會有這樣不知禮節的嬤嬤嗎?
她穿着不似宮女,又是生面孔,即使不叫聲小姐,也應當叫一聲姑娘。她倒好,直接叫起丫頭了。
雖然看不顧這位嬤嬤言行,但她還是選擇背叛安寧,將她藏匿的位置指給她看。
帷幔平靜的褶子明顯一震,安寧公主跳了出來,指着她罵道。
“蘇染夏,你怎麼能這麼不受信用!”
那嬤嬤冷笑一聲,哼聲道:“此時此刻,公主你還是多管管自己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