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嬤嬤焦急地喊叫道:“夫人要生了、夫人要生了。快去請朱產婆和張產婆過來,快去前院請方太醫過來……”
“夫人若是有個什麼好歹,我們敬王府跟你們沒完!”
“軟輦來了、軟輦來了、快將夫人擡上去!”
“小心一點兒,慢點、慢點,看着肚子……”
各種各樣吵雜的叫喊聲在蘇離兮的耳邊響起來,安慶瑤怎麼樣了?曾嬤嬤是如何應對的?兩邊人馬還繼續糾纏打鬧嗎?她都顧不上去分辨了,唯有一陣陣的疼痛襲來。她喘着粗氣兒,腹中胎動的厲害,額頭上的汗珠一滴一滴滾落下來,她的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激動。
小九,我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鞅!
凌波苑裡的產房是早就預備好的了,裡面的各類物品一應俱全。一羣人將蘇離兮擡進去,她躺倒在牀榻上,思維和意識都模糊起來,忍受着一波又一波浪潮般的陣痛。
“啊……啊…好疼…”
蘇離兮時而被陣痛折磨的高聲喊叫,時而被疲憊折騰的停歇休息,產婆們不斷安慰她、提示她,趁着不疼的時候趕緊休息,儘量小聲喊叫別把力氣都用完了,翻來覆去折騰了一個多時辰。
好難呀!儘管早就有了思想準備,事到臨頭仍然感受到生孩子千難萬難。蘇離兮哭着,若是在現代社會直接剖腹產算了,何必受這一番痛苦折磨。肚子裡的孩子一直不肯出來,她又痛又急,可誰也幫不了她。
時間如流水般緩緩地渡過,窗外的天色逐漸黯淡下來,屋內的幾盞宮燈散發着柔和的光芒,透過淡青色的沉香木屏風灑滿一牀。丫鬟和婆子們進進出出的步履匆匆,留下影影綽綽的斑駁光影。
整個凌波苑裡已被四下的大紅燈籠照得亮若白晝,除了安慶瑤來胡鬧時引起的驚慌喧囂,此刻的院子已經恢復了正常秩序。到底是極爲講究規矩的王府,雖瞧着氣氛緊張卻不顯慌亂,丫鬟婆子們訓練有素,各司其職。
安水屹早已得到消息趕回王府,此刻正在長走廊上徘徊着。他只穿着一件淡藍色的儒袍,烏黑髮髻唯用一根羊脂白玉簪子固定,他表面上沉穩冷靜,其實心中焦慮難安。
青梅等人向他稟告了下午發生的事情,他臉色灰暗也顧不上去討什麼說法,現在心中只盼望着蘇離兮平安產下孩子。
青梅委屈地言道:“夫人原本是在好好的散步,也沒招誰惹誰的。如不是長公主突然跑過來胡攪蠻纏,夫人也不會驚胎提前生產。按照日子算算還有幾天呢!您是沒有看到當時的場面,幾十個人扭打在一起,混亂不堪。”
“嗯!”安水屹眉宇蹙了起來,顯得沉冷肅然,他冷冷地哼道:“她完全就是一個瘋子!”
“啊……啊……”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喊聲,不斷從房間裡傳出來,讓安水屹一向平靜似水的神態也慌亂起來,似沉浸着難言的清冷。。
“老方……”安水屹轉身看向方太醫,問道:“離兮都進去幾個時辰了,孩子怎麼還不出生?”他雖然頗通岐黃之術,對女子生產卻是一點都不在行。
方太醫安慰道:“王爺莫急,女子生孩子都是這樣,個人體質不同、用的時辰也不同。蘇夫人乃是第一胎,想來會拖延一些時辰。”
安水屹面色不虞:“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減輕她的痛苦?”
“這個……”方太醫搖頭:“有些麻痹之藥最好不要用,對蘇夫人和孩子都不好。催產的湯藥已然熬上了,等一下給夫人飲下。”
安水屹沉聲言道:“夫人全都依靠方兄了!”
方太醫言道:“王爺客氣了,在下必將盡力而爲。”
正在這時,朱產婆匆匆忙忙走出來,面色顯得幾分焦灼,她剛想對方太醫說什麼?卻扭頭看到站在一旁的敬王,頓時將嘴邊上的話嚥了下去,遲疑着不敢吭聲了。
安水屹是何等聰明,見此情景厲聲言道:“可是夫人又什麼不妥?你不要吞吞吐吐,本王要聽真話!”
衆人的目光集中在朱產婆身上,她畏懼地言道:“夫人的情形有些不好!”
“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安水屹雙拳緊握。
朱產婆哭喪着臉言道:“孩子一直生不出來,胎位…胎位有些不正。根據老奴多年接生的經驗,恐怕是有臍帶纏繞在孩子的脖子上了!”
“啊?”衆人驚得臉色大變。
衆所周知,臍帶繞頸可是一個大麻煩,纏繞較緊者影響臍帶血流通過,致使胎內孩子缺氧,出現胎心率減慢,嚴重者甚至導致胎兒窒息死亡。孩子生不下來,產婦也面臨巨大的危險。
安水屹單手扶住了一旁的紅木欄杆,他面色發白,難以置信地言道:“怎麼會這樣?前幾天診斷時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繞頸了呢?”他的手幾乎將紅木欄杆捏碎了。
方太醫神態凝重:“孩子在腹中動來動去,打個圈,動動腰,一會兒一個姿態,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繞上了!唉……”
安水屹滿目擔憂地瞧向產房,
急忙言道:“那怎麼辦?方兄,你快些想想辦法呀!”
方太醫思慮一會兒,言道:“在下先進去給夫人把把脈象,再做定論。”
方太醫隨着朱產婆進入房間,安水屹憂心忡忡,左等右等,恨不能直接闖進去。他走到門邊,暗暗祈禱着,離兮一定要平平安安呀!
不多時,方太醫邁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來,安水屹急忙迎上前往,詢問的目光望着他:“如何?”
方太醫低沉地言道:“夫人自懷孕以來哀思過度,心氣鬱結,乃致周身氣血衰竭,因而留下-體虛之症。我觀其脈象,確實有臍帶繞頸之嫌,胎兒心跳緩慢,長期憋下去只怕…”
“只怕什麼?”安水屹回退一步,目光緊緊盯着他,似乎能放出火光來。
方太醫鄭重地言道:“只怕兩個都留不住了,要孩子?還是要大人?王爺還是早做定論吧!”
安水屹渾身冰冷,心緒悲哀,一雙沉靜如幽潭的眼中是極度的傷感!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嗎?他當然知曉這個孩子對蘇離兮的重要性,若是失去了孩子,離兮還有生存之意嗎?她曾經爲了留下這個孩子割頸自盡,至今脖頸上還有一道淺淺的疤痕。
衆人皆都不敢言語,傷心的目光看向安水屹。這個時候只有王爺才能做出主張。
保大人?還是繼續保孩子?這根本就無從選擇。
“王爺……”青梅帶着哭腔言道:“夫人真是可憐呀!千盼萬盼這個孩子,卻是等來這樣的結果。”
方太醫問道:“王爺,時間不等人,您必須儘快做出抉擇!”
安水屹哀傷的閉目,似乎下定了決心,咬牙切齒地言道:“儘量保住兩個人,若是實在不行?就、就保…保大人,孩子…顧不上了。”
方太醫嘆氣:“去準備藥吧,一副虎狼之湯藥先把孩子送走,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
把孩子送走?安水屹渾身一顫,離兮,不是我狠心,不是我容不下孩子。在這個生死攸關的時刻,只能救下你一個人了!
產房內,血腥的味道暗暗漂浮着……
青梅面色悽然,雙手託着一個烏木刻花盤子,將湯藥送進去。她在曾嬤嬤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這時候,牀上的蘇離兮迷迷糊糊睜開雙眼,朦朧中看到青梅和曾嬤嬤貼在一起低聲耳語的影子,她心裡似乎覺得有些不對勁?她們爲什麼要背對着自己講小話?她們在商量什麼?兩個人的神態顯得鬼鬼祟祟?
一股莫名危險的預感在蘇離兮心中升起。她忍着疼痛,豎起耳朵努力傾聽着,一個舞蹈演員對聲音的敏感度非常人可比。
“啊?真的要這樣做?”曾嬤嬤倒吸一口冷氣兒,悲傷的目光看向牀上的蘇離兮。
“還能有其它辦法嗎?”曾嬤嬤不忍心的問道。
青梅點點頭:“是王爺的意思!”
“唉,造虐呀!……”曾嬤嬤只得接過湯藥,向牀邊走去。
牀上的蘇離兮心驚,她隱隱聽到什麼造虐?造什麼虐?
“夫人,來,喝幾口蔘湯補補氣力兒。”曾嬤嬤端起一個銅胎雕花的小碗,就要向蘇離兮的口中灌去。
蘇離兮汗水淋漓,錦緞被褥都被汗水浸溼透了,她被疼痛折磨的臉色素白如紙,那湯藥的味道撲鼻而來,她的心突然不可遏制的揪痛起來?腹中的胎兒似乎也在扭動着、躲避着。
母子連心,十個月的相互陪伴讓他們心靈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