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下,是包紮得結結實實的雙腿。
錦繡身上只着一件通身長長的裙子,長及腳踝。是春梅拿來的,穿上後療傷換藥都很方便。被那宮女一掀,不光被子掀子,連着裙子也一同掀起,樣子有些狼狽。
錦繡平靜地望着自己暴露的雙腿。人無須爲別人的無禮感到狼狽和歉意。
“姐姐在找什麼?”她笑着問。
那宮女顯然不是來找錦繡的雙腿的,尷尬地笑笑,替她將被子又放了回去。
“謝謝。”錦繡將被子整了整,似是嫌她弄得不夠平整,然後拿起枕邊的書,旁若無人地看起來。
宮女又望了她一眼,似乎對她淡然的事不關己有些訝異。
錦繡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她支楞着耳朵在聽屋裡那些人的講話。
“這邊沒有。”
“我這兒也沒有,看來不在這屋裡。”
“會不會是我們動靜太大,把它嚇跑了?”
“貓本來就是白天睡覺晚上纔出來,要不我們晚上再出來找。”
錦繡幾乎可以肯定,他們在找銀子。
又聽一個太監道:“還是再去別處找找吧,即便找不到,也得把它嚇跑,太后最見不得貓,大家疏忽不得。”
沒人搭理錦繡,他們一涌而入,又一轟而散,像一羣飛來飛去的蝗蟲。
蝗蟲們集體出動,必定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敵情。
這個秦太后是有多害怕銀子啊,錦繡不由覺得好笑。一隻黑貓而已,而且錦繡相信,憑銀子的神通,它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行蹤。若秦太后被嚇到,那一定是銀子想嚇她。
若當年下手的,果然是秦太后或秦貴妃,那她們當然會害怕,銀子會像一根針,尖利而無聲地刺入她們的心頭。
錦繡抱着書,不由地笑了。
七皇子殿下,你心裡牽掛着我,我也定會報答。我不要你愁眉不展,我不要你步履沉重。
長壽宮,秦太后的寢宮裡,秦貴妃一臉驚慌。
“你又來幹什麼,讓你少來長壽宮。”太后皺着眉頭。寢宮裡只有最信任的寥寥兩三人,故此說話也並不忌諱。
秦貴妃年逾五十,長得瘦削而凌厲,年輕的時候也是美人,可美人一旦上了年紀,太瘦卻是不好看的。
“姑母也太謹慎了,好像我來得少了,人家便不會覺得我跟您是一夥兒似的。”
太后並不很高興:“什麼一夥兒,這麼大年紀的人了,講話還是如此任性。姑母真是太依着你了。”
“姑母還有閒心計較侄女的用詞,聽說那貓在長壽宮出現了,到底怎麼回事?”
“你消息倒也快。”太后倚在椅子背上,撐着一隻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今兒早上,哀家剛起身,靈珊正給穿鞋,便看到臥室門口,那隻貓死死地盯着哀家。再定睛一看,卻不見了,問靈珊,她也說沒看到。駭人啊……”
“姑母晚上沒睡好,定是眼花了。”
秦貴妃放低了聲音:“一隻貓能活多長,這麼些年過去了,就算不是眼花,也該是……看錯了吧。”見太后沒有接話,秦貴妃又補了一句,“畢竟貓長得相像的,也太多了。”
秦太后搖搖頭:“不是,那貓老了,可姿態沒變,多少年了,它一直都是那麼看我。”
太后停下動作,擡起頭,望了望屋裡人:“你們退下。”
一個媽媽與一個宮女悄無聲地躬身退了出去,只留秦太后與秦貴妃二人。
“姑母年齡大了。其實,你的年齡也不小了。”太后望着秦貴妃,“最重要的,皇上的年齡也不小了。你若還是一味地只知道鬥狠,姑母是扶不動你了。”
“狠,也是要有實力的。像順妃那樣的,沒有實力,也只能心裡狠罷了,表面上不還是得裝得賢淑明理?”秦貴妃出身祁國第一世家,優越感絕非旁人可比。
秦氏接連出了兩代優秀的閨閣姑娘,上一代是秦太后,母儀天下,這一代便是秦貴妃,夢想着母儀天下但沒成。
“你與謝宜春相比,也就比人家多個兒子了。”太后冷笑,眼中的疲憊一閃而過。
秦貴妃有些尷尬,謝宜春她是知道的,不就是恆兒媳婦麼,心中不服:“姑母竟用那蠢貨來比侄女兒……”
“你也知道她是蠢貨,真是旁觀者清,三十幾年,真是姑母一直撐着,驕縱了你。她如今比你還聰明些,知道將侍妾一個一個地往恆兒房裡送。”
“可聽說那賤種一個都不碰?一場病,不會病得連人道都不能了吧?”
太后簡直氣暈,扶着腦袋道:“算了,幸好還有朗兒,指望你是不行了。”
“姑母也別這麼說,比姑母的心思縝密,我是比不上,不過,事情我還是知道點的。賤種不是喜歡你宮裡那個賤婢麼,他媳婦爲此還進宮,叫麗嬪替她出氣來着,該不會是賤種喜歡得心裡都裝不下別人了吧。”
“呵呵,總算還沒蠢透,宮裡眼線也不少,不錯。”太后點點頭,對秦貴妃重拾了一點信心,覺得還是能和她好好談下去的,“所以,你看,那丫頭是沉香殿出來的,有沒有可能,帶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過來?”
“姑母是說……那隻貓?”
秦太后眯起眼睛:“那丫頭詭異啊。她會說別人聽不懂的話,還能和常人看不到的人說話,萬一……她能和貓交談……”
秦貴妃勃然變色,聲音顫抖起來:“那要不要……除了她。”
秦太后冷冷地盯了她一眼:“五杖,一滴淚都沒有掉,一聲呻吟都沒有出,豈是常人?要除人,也要有手段,一擊未中,第二次出手便不能貿然。再說,你又怎知這丫頭背後沒有眼睛盯着?”
“什麼眼睛?”
秦太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也該是命。一個百毒不進,連無色無味的桑麻都能迎風辨別,一個幼年硬骨,打不怕也壓不死。這兩人非要強行下手,只怕便要留下破綻,哀家現在一步都錯不得。”
“所以,姑母要先擒貓?”秦貴妃總算理清了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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