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被滅口的人都會有預感,尤其是二狗子這樣,已經試圖逃離的。通常,預感要被滅口的,都會將自己掌握的秘密藏在某個安全之處,不讓秘密隨着自己的滅亡,變成永遠無人知曉的過去。
大妹子……啞巴……
陳其一邊思索,一邊踱步,猛一擡頭,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到了東三街,眼前正是雲香樓。
雲香樓門口沒有濃妝豔抹的姑娘。這是一家有檔次的青\/\/樓。
老鴇三十多歲,風韻猶存。她本來根本不願意見一個布衣青衫,就是達官貴人過來,還得看看出手再考慮是不是親自出馬接見呢,一個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也值得她費神接待?想都別想!
可是,她接到了京城首富王富貴叫人傳來的消息。
很不幸,王富貴太有錢了,東三街有半條大街都是他的產業,包括雲香樓,租的也是王富貴的地兒。
這位房東大人說,眼前這個清俊的中年人,不管提什麼要求,雲香樓都必須滿足,否則,明年就另找地方吧。
老鴇一抖,成熟地段,成熟生意,搬個家那是傷筋動骨。青\/\/樓雖說也是霸道生意,可王富貴卻是比她們更霸道十倍的存在,惹不起。
更何況,王富貴人家也沒有不講理,說是來人若要從雲香樓帶走些什麼,損失都從來年房租里扣除,絕不叫雲香樓吃虧。
老鴇還能說什麼呢?只能不情不願地出來見人。
陳其倒是出乎意料的端正,布衣之下,隱隱有着官家貴氣,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老鴇頓時收了輕蔑。
陳其也是個爽快人,不愛廢話,開口就道:“聽說雲香樓有個紅姑娘,是個啞巴?”
老鴇頓時一個格楞,這人還真會挑,一挑就挑中了我的搖錢樹啊。
心中不願,卻又無法,悻悻地叫人帶了大妹子前來。
陳其只覺眼前一亮,從沒想過在青\/\/樓這樣的地方可以見到這種氣質的姑娘。纖弱嫋娜,雙目含煙,打扮清雅飄逸,眉頭卻總似含着愁緒。
他頓時明白小二爲什麼說想娶她的人多,卻偏偏覺得自己配不上她。
這樣的姑娘,竟在這樣的地方,陳其忍不住心痛。
“這姑娘我要帶走,你出個價吧。”
老鴇也心痛了,痛的要命。果然沒猜錯,人家不是來玩姑娘的,人家是來挖牆腳的。
咬咬牙:“兩千兩銀子。”
陳其頓時一臉怒容,媽蛋這是搶劫啊!
老鴇卻也是愁眉苦臉,哭着說這個價自己都虧死了,兩千兩,這丫頭半年就可以給自己賺回來,讓你一次性出價帶走,虧到姥姥家了。
陳其語塞了。人家大好中年,雖也不是什麼處\/\/男正太,但這種地方來的不多啊,行情還真的不太瞭解,哪知道消費奢侈到這個地步啊!
兩千兩白銀……別看他官不小,可也是拿拿死工資的,一時還真拿不出這麼多。
雖然拿不出錢,可是陳其卻有一種微妙的英雄感,人家大妹子就在跟前,人都來了,告訴她我就來過目一下的,現在過目結束你回去吧?
他做不出來!
“咳咳,讓姑娘先退下,我和媽媽單獨談談。”
老鴇閱人無數,見到他一聽價格就倒吸一口涼氣的樣子,就知道他想談什麼。
搖錢樹保不住了,老鴇根本沒心情跟他玩什麼欲擒故縱,揮揮手道:“別談了,談了我更心痛。你把人領走吧,自然有人會結賬。”
陳其一愣,隨即轉怒爲喜,心想,太子啊,你也太神通廣大,連這個都替我搞定了。
當下也不客氣,要了大妹子的賣身契,見那上面的名字叫杜雙鳶,和二狗子排名,心知是再沒錯的。
問她有沒有什麼隨身物品要拿,杜雙鳶卻搖搖頭。陳其心想,第一,這姑娘聽得見,不聾;二來,這姑娘單純,一點兒私己錢都沒存下,真是任人拿捏的主兒啊;第三,她不見得連隨身衣物都沒有,可她不想帶,可見對這個地方是厭惡的。
又跟老鴇要了個帶簾兒的斗笠,讓杜雙鳶帶上。他可不想人看到,堂堂羽林軍統領帶着個紅姑娘招搖過市。更不想叫馬車送,一送就暴露了自己的住處和身份。
家中總管看到老爺竟帶了個姑娘回來,驚掉了下巴。陳其也不解釋,讓人給她收拾住處,又命年長的僕婦按她的身量添幾身換洗衣裳。
僕婦們也不敢問這姑娘什麼身份,陳將軍向來都不算和藹可親之人,最不喜歡跟人解釋。反正按吩咐做就是了。
陳其想得比較美。
他纔不想府裡平白無故多個女人,這個杜雙鳶又是個不會說話的,放府裡又能幹啥?沒的給僕婦們欺負。所以他打算,將燕園的事情解決之後,就把杜雙鳶送到他娘宅子裡去當個針線丫鬟什麼的。
也活該他當年拒絕了宣儀公主,凡是讓女人栽跟頭的男人,早晚也要在另一個女人手裡栽跟頭。
陳大人“完美”的安排,當天晚上就摧枯拉朽。
這事兒不能怪杜雙鳶。
陳其犯了個致命的失誤。不知道是怕消息外泄,還是不想和杜雙鳶過多地“說話”,他沒有跟杜雙鳶當場說明情況,反正她是會寫字的,陳其就打算讓她先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好好地做一下她的思想工作,從她嘴裡套出二狗子被滅口的原因。
可杜雙鳶並不知道他的打算。在她看來,這個有着不錯的府邸的中年男人是買下她的人。
這個男人府上沒有夫人,也沒有孩子。她進府以來,也沒有見到任何一個年輕女性,對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帖帖,像是要長期住下來的樣子。
杜雙鳶就誤會了。
她覺得陳其人挺乾淨,長相也算相貌堂堂,看上去官也不小,就是年紀大了些。
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姐妹裡,有從良跟了六七十老頭子當小妾的,更多的是從不了良的。自己的遭遇明明已經很不錯了好嗎?
唯一讓她不明白的,就是她不記得曾有過這樣一個恩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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