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有誤”四個字，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寶慶帝給刑部增添了人手，命他們去守衛庫室。守衛的理由也很簡單，五間庫室，一庫一室都是秦貴妃在宮裡歲月的紀念，萬一有點兒差池，那可是終身的遺憾。
至於增添的人手，更是讓刑部慪個半死。人手全是羽林軍，雖不多，才十個，可個個精明強幹，值班換班，自成一統，半點不將刑部的人放在眼裡，只顧着將自己份內的事做到極致。
刑部的人看得好生來氣，卻又無可奈何。
也有人提醒羽林軍統領陳其，刑部可都是一幫酷吏啊。
陳其不以爲然，反而道：“刑部？就是那幫只敢將人綁起來折磨的人？是時候讓他們知道，有種人他們綁不了，更折磨不動。”
長壽宮裡，太后閉着眼睛坐在寶座之上，一言不發。
端王元朗，行完禮起身，臉色並不好看。
“皇祖母，今日早朝，朗兒被父皇批評了，母妃屍骨未寒，父皇這已是第二次當着衆臣的面批評朗兒了。”
太后睜開眼睛，望着端王，出神半日，方纔不緊不慢地道：“做錯了事，挨批也不意外。”
“可孩兒是輔國，屢次在羣臣面前駁孩兒，孩兒還有何威望可言？”
太后道：“你錯就錯在總想着威望。凡事還未行動，便先想着能不能給自己立威。你看看恆兒，不管是羅霄嶺還是南疆，都以實幹爲準則。雖說實幹未見得一定讓讚賞，但那種虛應的浮事，對你卻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端王不滿：“七弟有哪點能與孩兒相提並論？雖說母妃終究未能立後，孩兒亦未圓嫡子之夢，可如今沒有嫡皇子，便是論長幼，他之前還有我和四弟呢！”
太后沒有動怒，只冷冷地望着一臉懊喪的端王：“這話說反了，他如今只有長幼這點還不如你了。”
這話說得真是赤|果果地戳心。
端王臉上着實有些掛不住，心裡對這個皇祖母兼姑祖母的怨氣，頓時壓都壓不住，雖不敢放肆，嘴上卻已冒出了埋怨。
“皇祖母從來不向着母妃、不向着孩兒。但凡皇祖母能助一把力，母妃也不會……”
一道眼厲的目光射了過來。
“你母妃十多年未曾侍寢，傷在她手下的宮女太監不計其數，你胞妹突發急病生命垂危，你母妃竟不在場導致十三公主未滿週歲就夭折，擱哪個嬪妃身上能挺過去？你母妃這個貴妃是怎麼保住的？”
端王臉色變了又變，鼓足勇氣道：“可皇祖母將孩兒說得一文不值，讓孩兒連半點自信都無，也難怪父皇時不時地嫌棄孩兒。”
太后冷冷地望着他，元朗已是近三十的人，被一直拉在京城，護在皇帝左右，只望舉國上下能看一看這個秦家未來的希望，勞心勞累，甚至爲他辦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最終都被他視爲理所當然，這讓太后心寒。
可是，心寒又怎樣，太后還是得扶持他。
扶持，是因爲以後還要仰仗。
“說你幾句就受不了，就覺得皇祖母心裡從來不向着你。那皇祖母就受得了你的指責？”
太后起身，柱着柺杖，走到端王面前，咬牙低聲道：“要不是哀家替你擔着死罪，你能成爲皇長子？”
端王渾身一凜。
太后說的是已故廢太子元貞，無論長幼還是嫡庶，元貞纔是最沒有爭議的繼承者。若不是元貞故去，如何輪得到元朗這個皇三子成爲最長的皇子？
他總覺得一切都是應該的。
自己是應該被皇祖母庇佑的，而皇祖母是應該被父皇當神一樣供奉，並且言聽計從的。
他看不到他的皇祖母爲他做了多少。
這一刻，秦太后的心中其實是悲涼的，可是，又有什麼辦法？爲了秦家，騎虎難下，明知元朗並非最好的人選，她也只有硬着頭皮撐到最後。
端王似乎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至少，他不該得罪太后。換了語氣道：“請皇祖母恕罪，朗兒胡言亂語衝撞了皇祖母。”
秦太后暗暗嘆息，卻更要提起一口氣，不能讓自己的鬥志因爲秦貴妃的死去而消失。
“朗兒，與其請皇祖母恕罪，不如真正收收性子，不要讓你母妃白白送了性命。”
“朗兒也想好好辦事，可是，父皇對孩兒有成見。”
“那就離得遠遠的去。皇帝並不是厭棄你，只是越在身邊的親人，總是越要擔待皇帝的脾氣。要想緩和一下關係，不如你去看看，近來有哪兒突發饑荒或是天災，向皇帝領命賑災去吧。”
賑災是最容易得民心的行爲，若處理得當，更得深得帝心。
可向來願意主動請纓者少，無非是災地一般都窮山惡水不說，地方關係還極難處理，一不小心激起民變，那是立功不成反要受罰，所以誰都不願意接這種活兒。
可元朗想不到這一層，他立刻搖頭：“這怎麼行，京裡頭都一腦門子官司，要處理的事兒極多，再放出去，京裡的事兒可就夠不着了。”
其實他是想，一定要在覈心機構啊，這樣才能掌握動向啊，出去了，很容易被人陰啊。
他眼光也就這點兒了，不能太多指望。
秦太后不與他費口舌，只道：“京裡哀家自會盯着，眼下你要的不是立威，是立志與立能。讓人瞧見你治理國家的志向和能耐，你纔有更大的把握。你去候着吧，有機會一定要上。你父皇眼下的身子骨強着呢，有的是時間給你爭取。”
端王猶豫道：“可現在皇后甦醒了，她連這一劫都能逃過，命不是一般的硬，孩兒擔心皇祖母……”
“別找藉口。她生龍活虎的時候哀家都不將她放在眼裡，何況眼下這半個廢人。”秦太后這話是說給端王聽的，同時也是給自己壯膽，“你回去吧。以後大大方方從長壽宮大門走，不要走地下了。你沒了母妃，來給哀家盡孝心，不用怕人說。”
端王想，是啊，元恆可以和父皇同住宸宮，我爲何連和祖母見面還要遮遮掩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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