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走後,秦太后坐在寶座上,幽幽地對福媽媽道:“如此情勢,該當如何?”
福媽媽與江媽媽也算脣亡齒寒,只將頭低了,語氣頗有些沉重:“端王不是不好,只是與皇上脾性不和,兩看生厭,彼此都累。”
秦太后臉色亦不好看:“哀家也累。”
福媽媽小心翼翼道:“賑災雖好,卻也有弊端……”
“說說。”
“端王性子急,遇亂麻喜斬不喜理,賑災是亂麻,斬恐生變。且當下汛期已過,若無天災何來賑災,倒要看天意。”
“這倒是,時機可遇不可求。”太后皺眉,“哀家現在才意識到,皇帝當初將恆兒派出去是多麼明智,這幫朝臣,成也是他們,敗也是他們,難搞得很。索性離得遠遠的,倒沒了是非。”
福媽媽道:“如今端王在京中根基已深,也不是非要出去,而且……”她頓了頓,“君已老,儲君不遠行。”
太后的眼神頓時變得深刻起來:“這纔是最重要的。”
嘆口氣,又道:“如何讓這父子兩和睦,這才讓哀家頭疼。”
“太后,自己的孩子生病,父母是不是最心疼?”福媽媽話中有話。
太后雙眼一亮:“可行!不過,什麼病很重要,恆兒一場癔症,差點絕了奪嫡的希望。讓人去把張院判叫來商議商議。”
福媽媽正要轉頭去遣人,卻見靈珊進來,臉色慌張:“太后!”
一看,又沒好事,秦太后心一沉。
“跟着哀家多久了,還這麼沉不住氣!”太后罵道。
靈珊努力定定心神,道:“刑部那邊傳來信兒,五個庫室的遺物晌午過後,都被大理寺接手了。”
太后一驚:“什麼?大理寺和這事兒有什麼關係,刑部的人就這麼看着他們搬走?”
“來人有皇上的手諭,而且羽林軍看着,刑部半點兒都沒法插手,眼見着一會會兒的功夫,來了幾輛馬車全部搬走了。”
太后望了一眼福媽媽:“劉蔭遠那兒伸不過手去,不過,大理寺也不是隻有一個劉蔭遠吧。”
福媽媽道:“這就要問端王殿下了,他自然是有人的。”
秦太后一想,又感嘆:“朗兒也不是全然無用啊。”
靈珊卻道:“信兒已經遞出來了。”
“哦?”秦太后有些意外,“端王那頭的?”一邊問,一邊從靈珊手裡接了信過來。
這一看,更是百爪撓心,緊緊揪住自己的胸口,福媽媽趕緊上來替她寬心。
“怪不得不讓刑部插手了,皇帝這下是抓着把柄了。”
福媽媽小心地問:“太后指的是……”
“慕容小賤人的夜明珠。”
此言一出,福媽媽吃驚不小:“夜明珠?它怎樣了?”
“信上說,有人在端儀宮的廢墟里清理出了夜明珠,明珠一露面,迅速被轉移,眼下已被大理寺接手。”
“可是,那夜明珠雖說顆顆碩大,終究也已十來年沒有在宮中露面,見過的人少之又少,又怎會一經清理出來,立即被當作重要物證轉移?”
秦太后眯起眼睛:“只怕有人早就得了線報,便是衝着夜明珠來的。”
福媽媽略一思忖:“眼下,只有咬緊牙關。只一口咬定說這明珠是秦家之人蒐羅給貴妃的珍寶,亦是死無對證。天下明珠皆長得差不多模樣,上面又沒刻字,誰能鐵口斷定?除非其餘明珠一齊現身,否則,終究也只能是懷疑。”
秦太后道:“也只能這般了。無非是讓皇帝更疑哀家一層,再不能更壞。”
又嘆道:“當初哀家知道她得了明珠,就總覺得是心頭一患,跟她說此非吉物,倒是交給哀家的好,她拖着拖着,便給拖下來了。真是一招不慎,便是大禍!”
當初這明珠是宗勝得了,又交給了江媽媽。江媽媽雖是太后的人,明面上的事情還是替秦貴妃擔着的。見到這明珠,也是一驚。需知這明珠是大有來歷。
當年東海郡窮一郡之力,開採五十餘年,終得了三十六顆碩大渾圓的夜明珠,由巧匠製成項鍊一串,送進宮來。
時值慕容皇貴妃盛寵,這串項鍊便成了皇貴妃的掌上珍。
當年,便是靖安皇后也是暗暗失落的,雖有賢名在外,也吃不消如此光明正大地偏心眼兒,很是生了一段時間的悶氣。更別說其他嬪妃,她們深知,這串明珠的歸屬,意味着宮裡的嬪妃們從此遍裹綾羅也無人賞識。
價值連城的明珠,在慕容皇貴妃的仙逝中,悄然失蹤。
再次重見天日,便是在李賢的手中。宗勝得了上頭的指示,很是對李賢進行了全方位的欺壓,目的就是逼近他拿出更多的明珠。可李賢怕事,一口咬定是從沉香殿地上撿的,只此一顆。
而宗勝也曾想法子潛入沉香殿,卻一無所得。再後來,連他自己都搖搖欲墜,更是無力再去追查明珠的下落。
如今後悔已是無用。只盼其他明珠不再出現,讓這顆從端儀宮出去的明珠成爲孤證,影響力便會小了許多。
太后心裡有些悶悶的,坐立不安。
福媽媽望了望時辰,打起精神勸慰道:“太后今兒午歇沒有歇透,精神頭也不好了。眼下離晚膳還早,要不要回寢宮再歇息一會兒?”
秦太后身心俱疲,點頭道:“哀家也沒什麼胃口了,讓上膳房回頭送些清粥便好。嘴裡苦。”
福媽媽應了,道:“讓靈珊先扶您回寢宮,奴婢去上膳房說一聲。”
說着,便轉身離去。
才走到門口,突然,只聽福媽媽一聲驚呼。
秦太后停住腳步:“怎麼了?何時也學得那些小宮女那般一驚一乍?”
要知道福媽媽在宮裡幾十年,什麼沒見過,真心已經沒什麼事能讓她驚懼。
“太后,您看這個!”
福媽媽顫顫巍巍跑過來,手裡握着什麼東西。跑到秦太后跟前,顫抖着攤開手掌。
秦太后與靈珊倒吸一口涼氣。
夜明珠!
一顆碩大的夜明珠安靜而溫潤地躺在福媽媽的掌心,像是初望人世的溫柔處子。可是,這“處子”卻用自己稀有而柔韌的力量,讓人生生地感受到了詭異與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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