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志雲最後還是和我回了陸老師家,兩人雖然心裡依舊鬱結,但表面上,卻好歹是和好了。
到陸老師家時,顏朝還等在那裡,我本來想跟他解釋一下一去這麼久的原因,但又怕一旁的陽志雲計較,又和我生氣,便只得按捺住這樣的心思,對顏朝,竟比平時冷淡了幾分。
我這樣做,其實是已經把顏朝擺到了一個更親密的位置,大多時候,在註定要委屈誰時,我們不知不覺中,就會選擇委屈自己最親密的人。
但顏朝或許沒意識到這一點。
在那幾天裡,我能感覺到他的失望和落寞。
因爲他來陸老師家的時候,陽志雲一般都在,他便不太願意呆老師家裡了,幾次要約我出去,都被我拒絕了。
我是不想在臨近年關,再橫生枝節,又和陽志雲大吵一場。現在天氣已經漸漸轉暖,再過幾天,積雪就融得差不多了。到時我和陽志雲要回山裡去,要在那座小木屋裡,一起過個和和睦睦的新年。
我們兩個都是孤兒,在那團圓的節日,我們只有彼此。雖然陽志雲還有一個堂叔,但堂叔家孩子太多,自己都有一個女兒因養不起早早送給別人,又怎有心思來關照他呢?所以自從陽志雲住到我家,和堂叔,除了春節去拜個年,其他時候,基本沒有來往。
試想想,除夕之夜,原本兩個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人,卻在彆扭的賭氣,那會怎樣的鬧心和悽清。
爲了避免這種情況,我這段時間,便對陽志雲格外熱情和順從,這種熱情和順從,看在備受冷落的顏朝眼裡,卻成了一個錯誤的信號,只是我不知。
農曆小年夜的時候,我和陽志雲終於回了山裡的家。
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小木屋裡,一切似乎都恢復如常了。我們一起打掃,一起整理,一起準備過年的食物。又把從城裡帶回的糖果,挨家挨戶送了一份去。這個小村落只有十多戶人家,散居在諾大的一塊平地裡,屋與屋的距離,相隔有好幾百米。
這個寒假,陽志雲沒有再進大山深處,他只在家附近,抓了一隻野兔,兩隻山雞,採了一些冬筍,又從河裡撈了幾尾魚,其他時間,兩人則大部分呆在家裡,除了睡覺,幾乎沒分開過。
他又變得愛笑起來,嘴巴一咧,整齊雪白的牙齒,看在我眼裡,是如此安心。
我們大多時候,是在屋裡看書。兩人坐在桌前,桌下生着紅紅的炭火,蓋着薄被,溫暖又溫馨。我們偶爾會聊幾句,相對一笑,就像曾經有過的那份安寧和美。
這樣的情景,有時會讓我閃神,恍惚眼前的男孩,成了顏朝。若這個寒假,我能和他一起度過,該是怎樣的幸福快樂。
除夕晚上,我和陽志雲吃完團圓飯,依舊像往常一樣烤火看書。或許是這個節日的特殊性,我對顏朝的那份思念,竟格外濃烈。便索性拿出信紙,打算把這份心思,訴諸筆端。
我洋洋灑灑寫了很多,寫我們相識的過程,寫我們唱過的歌曲,寫我們畫的那些畫,寫此時的想念,寫未來的憧憬,也寫我的苦惱,寫不知要怎樣應對陽志雲的癡情。是的,我在這濃烈如酒的思念下,想要把我和顏朝之間的那份曖昧撕開,明瞭彼此的心思。不管是郭雯霞還是陽志雲,我都希望我能和顏朝一起面對,一起解決。
我是相信我的直覺,我覺得顏朝對我的心思,肯定和我對他的是一樣的。
等我寫完了信,已經過了零點,窗外淅淅瀝瀝下着雨,碳盆裡的火依舊旺,我因爲和顏朝有過這樣一種心靈的交流,臉上情不自禁的洋溢着春風一樣的笑。
“小洛,寫的什麼呢?”坐我對面的陽志雲笑着問我。
“給朋友寫了封信。”我答。
陽志雲見我如此說,便也不問。他一心讀書,幾乎沒有交往很深的朋友。但我不同,我性格開朗活躍,認識的人多,不只本校的,其他學校的也有,甚至有回坐車回家,認識一個女孩,因爲談得來,也有書信往來。所以我寫信,是常有的事,他自是不會再問。
我小心翼翼把信摺好,塞進信封,又小心翼翼的把信放到書包裡面,對他說:“已經過零點了,我們去睡覺吧。”
“你先去睡,碳火還旺,我再看會書。”
“那我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今天溫度低得很。”我站起身,叮囑他一句,自去睡覺。
躺到牀上沒多久,那淅淅瀝瀝的雨聲,變得嘩嘩啦啦起來,竟是越下越大了。我聽着那嘩嘩的響聲,身子不由繃直,整個人都不安起來。在這個世上,我不怕蛇,不怕猛獸,不怕很多女孩子會怕的東西,但是我怕這嘩啦的聲音,我怕伴隨這嘩啦的聲音而來的轟隆隆的雷電。雖然奶奶從沒和我說過,但從村裡人口裡,我得知媽媽就是在雷雨之中被閃電劈中而死,據說死狀極慘,全身如一截焦炭。我打知道這事起,對嘩啦的雷雨閃電就有極大的陰影,這個陰影,一直伴隨我到現在。除了奶奶,幾乎沒人知道,甚至是陽志雲,我都沒和他說過。
一個自小失去父母的女孩,她總是習慣堅強,不管這堅強,是不是假裝。下大雨的時候,我輕易不會外出,用布包了棉花,自制了耳塞,緊緊的塞進耳朵,儘量不去聽那聲音。聽不到了,那害怕的心,便也淡了幾分。
這次也不例外。
我從枕頭底下摸出耳塞戴上,閉着眼睛,儘量不思不想,以求儘快入睡。
我似乎睡着了。
朦朦朧朧中,卻感覺身邊一重,好像有人躺到了牀上。
我心裡一驚,睡意去了大半,正要翻轉身子(我的牀是靠着牆的,而我一向習慣面牆而睡),卻感覺一隻手伸了過來,摸上了我的肩膀。
我條件反射的就要彈身而起,然而鼻端傳來熟悉的氣息,讓我愣是壓下了這股衝動,極緩慢的轉過身來。
雖然房裡一片漆黑,但我還是知道,躺在我身邊的人,正是陽志雲。
“志雲哥。”我不可置信的叫了一聲,心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揪成一團。
沒有迴應。
但我肩膀上的手依舊沒有挪開,通過一層薄薄的布料,我能感覺到那手劇烈的顫抖。
“志雲哥,你走錯房間了。”我強壓住害怕,努力用鎮定的聲音說。我知道身邊這個男孩,此時肯定魔鬼附體了,他睡到我的牀上,安了什麼樣的心,我瞬間便明白過來了。
還是沒有迴應。
那隻手沿着我的肩膀,試圖摸上我的背。
我縮一下身子,深吸一口氣,說:“志雲哥,你回自己房間,不要亂來。”
那隻手停了停,似乎有所動搖。
我伸出手,想要去推開他。
然而我沒想到,我此舉似乎刺激到了他,那隻手猛一用力,我就被拖到他的懷裡。
我本能的反抗,手腳並用。
可我哪裡是一個身強體壯的年輕男孩的對手,他雙手如鉗,控制住我的手,身子一翻,就壓到了我的身上。
我感覺到他整個人像篩糠一樣抖得厲害。
“志雲哥。”我帶了哭腔,央求道,“你出去,你不要這樣。”
壓在我身上的人終於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也像他的身子,抖個不停:“小洛,我喜歡你,我一直一直都喜歡你,我們要在一起,不要分開,你不要去喜歡別人,不要去喜歡那個顏朝。”
“志雲哥,你出去。”我拼命扭着身子,試圖把他甩下去。
“小洛,你不要怕,我會對你好的。這個世上,絕不會有一個人,會像我一樣對你這麼好。顏朝和我們不是一類人,你不要被他迷惑住了。”
“志雲哥……”我再叫一聲,恐懼和羞恥,讓我終於哭出聲來。
“小洛,別哭,志雲哥會對你好的,今晚之後,你就是我的妻,我會對你好,對你好一輩子。”陽志雲一邊說着,一邊笨拙的試圖來吻我。
我不顧一切的躲閃着。
我們兩人,彷彿在進行格鬥一樣,激烈的糾纏在一起。我雖然在力量上不是他的對手,可看他來真的,便使出了所有的力氣反抗。他呢,不知是有所顧忌,還是抖得厲害,竟也未能像開始那樣把我完全禁錮住。
我聽到那並不結實的木板牀,不堪重負的傳來嘎吱嘎吱聲,陽志雲的喘息越來越粗,我的淚越流越多,我們兩個,在牀上滾來滾去,滾來滾去,終於砰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陽志雲先着地的,我則壓到他身上。
兩個人的重量掉下去,想必也不輕。
我用最快的速度爬了起來,可他的胳膊,似乎傷着了,低低呻吟一聲,一時半會就爬不起來。
我拔腿就要往外跑。
陽志雲抓住我的一隻褲腳,我停到哧的一聲,睡褲竟被生生撕爛了。
這一刻,我大腦像充了血,羞怒交加,隨手一摸,摸到矮櫃上的箜篌,一把抓起,不管不顧的朝陽志雲掄去。
我聽到砰的一聲悶響,影影綽綽中,感覺到箜篌打到剛剛坐起的陽志雲頭上,緊接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飄散在寒溼的空氣裡。
我一下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