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戶

進了瑾之,若胭突然倍覺親切,從此這裡纔是自己的家,年年月月都要在這裡度過,梅家已經成了孃家,要不是杜氏和章姨娘在,過去的次數大約也是屈指可數。

丫頭們都迎出來,佟大娘帶着曉萱和連翹另去收拾,其他人服侍兩人更衣淨手,經過兩天的熟悉,若胭堪堪不覺得彆扭,能沉住氣由着一大羣人擺佈,雲懿霆卻是習慣已久,眼也不眨的被人伺候。

若胭在旁邊看着曉蓉和曉蓮一本正經的爲他更換外裳,突然覺得心裡酸溜溜的不舒服,只是努力告訴自己,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靈兒和巧兒的事,他已經很縱容自己的失態了,自己不能再無理取鬧,跟丫頭吃這種無聊的醋,就趕緊扭過臉去幹脆不看他,輕輕的咬着嘴脣,雲懿霆卻不知怎的看過來,若有所思的凝她片刻,出聲道,“你們都下去吧。”揮手讓丫頭們出去。

曉蓮似有話說,剛要張嘴,就被止住,“先出去,一會再說”,然後自己繫上腰帶,繞到若胭面前,低下頭湊到她臉前,低低而笑。

若胭很快反應過來,他這是看穿了自己的小心眼呢,當即便紅了臉,只是他不說話,自己也絕不肯此地無銀三百兩,只當不知,又怕自己表情露餡,轉過身不理他。

雲懿霆看她這模樣,越發的笑得大聲,索性從後面攬住她的腰,順手一撥,就將她帶倒牀上,覆脣吻上,手也開始不老實,若胭手忙腳亂的將他推開,羞紅着臉瞪他,“三爺累了一天,且休息休息吧。”

雲懿霆就有些怏怏,用下巴蹭着她的臉,輕聲道,“該不是岳母後來又交代你什麼了吧?”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若胭就無地自容,嗔道,“你還好意思說,我今天羞也羞死了,三爺說話也不知隱晦些,母親的話也是誰都聽的明白的,我如今是婆家孃家都丟盡了臉。”

雲懿霆一愣,卻忽地笑得歡,“我說的實話,有什麼可隱晦的,莫不是你因爲害羞,心裡倒不高興?岳母的話也不過是尋常的託付之語,我自然要憐惜你,卻也不願壓抑自己,自會小心些。”說着便滿意的看着若胭的臉上的紅暈從雙頰一路蔓延至耳後,直到兩隻粉白的耳朵變得晶瑩透紅,這才輕輕咬住,再順着耳垂至頸,一路挑逗的她輕聲哀求□□,也不肯放過,手指隔着衣裳遊走,也不知從哪裡得了個縫隙,竟靈巧的探了進去,肌膚的觸覺嚇得若胭一聲驚呼,聲音卻在剛冒出來時,就被堵上,隨即整個人都被控制住。

一番激情過後,雲懿霆這才心滿意足的翻下身,若胭則疲倦的縮在他懷裡,又想着丫頭們興許就在門外聽着動靜,就覺得羞恥,一邊打定主意以後不能太縱着他爲所欲爲,一邊不情不願的承認,其實自己很喜歡他的纏綿,只是這個念頭決不能讓他知道。

“三爺……”若胭羞愧難當。

雲懿霆媚眼斜飛,得了便宜自然渾身舒暢,笑看她一眼,下牀自己穿戴整齊,又回身拉起她,要幫她穿衣。

若胭就羞得抱緊被子不撒手,求道,“三爺,你先出去吧。”

雲懿霆便揶揄的笑,終是應了她,先出去了,若胭這才低聲哀嚎一聲,自己爬出來穿衣梳妝,也不敢喊丫頭幫忙,怕被笑話——纔剛梳好的頭髮又亂成雞窩,怎麼解釋?用得着解釋嗎?

拉開抽屜就驚訝的挪不開眼,平時丫頭給梳妝時也沒仔細瞧,如今一看,才發現滿滿的全是各種首飾,金、銀、玉、珊瑚等各種材質花樣,華光流瀲、炫彩奪目,發了好一陣呆,突然想起雲歸雁去梅家送嫁衣的時候說的一句話“我三哥也挑了好多,若胭,你慢慢戴吧”,原來真的好多啊,忍不住拿出幾樣來欣賞,鏤雕白玉蝶翼歩搖,流金點翠花鈿,金鳳銜玉雙釵……嘴脣翹起,笑意滿滿,自己雖然不願意整天的珠釵滿頭,但是他的這份心意還是很喜歡的,沒有女人不喜歡首飾,就算不戴,看着也高興。

好不容易收拾完畢出門去,卻見雲懿霆大馬金刀的坐着,正聽曉蓮輕聲說着什麼,眉尖似有輕蹙,見若胭出來,就打住曉蓮的話,吩咐道,“去吧,把我說的話告訴她們,也不必過來見了。”

曉蓮應聲退下,回頭見若胭過來,沉着臉行個禮,依舊出門去,曉蓮似乎從來不會笑,就算在雲懿霆面前也是一臉的沉靜嚴肅,對自己就更冷了,若胭也不介意,連雲懿霆都不計較,自己也沒這個資格,脾氣性格,人人不同,只要心正就好。

若胭納悶的問雲懿霆,“三爺在安排什麼?”

雲懿霆眨了下眼睛,戲笑道,“怕你吃醋,不想告訴你。”

若胭心口一窒,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連步子也停了,呆呆的站在屋子中間。

雲懿霆就起身將她拉過來,捏了捏她鼻子,打趣道,“我就知道你這性子,才故意不說的,不過看你這癡模樣,我不招可不行了,太子今天送來了一份厚禮,說是慶賀你我大婚,你說,我是收還是不收?”

若胭敏銳的嗅出了異樣的氣息,再看他那神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悶聲道,“太子殿下對三爺還真是好,一撥又一撥的送過來,看來太子是不管什麼河東獅的……”

雲懿霆笑道,“嗯,的確是好,不過,太子不怕母獅,雲三怕啊,寧肯拂了太子美意,也不敢招惹這河東獅,已經打發了出去。”

若胭驚愕不解,“怎麼打發?”

雲懿霆挑眉而笑,“自然是直說了,雲三已經娶妻,如今不缺女人了,倒是女人難養,因此缺銀子,請太子將送過來的人收回去,折成現銀給我。”

若胭目瞪口呆,臉色一連串的變化,實在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又怕笑聲太響被丫頭們聽見,就埋在他胸口笑得直喘,想不到雲懿霆會說這樣的話,想象太子聽到這話,臉會變成什麼顏色,估計比染坊的大缸還要多彩幾分,接着又不安起來,拉住他手指,憂慮的道,“三爺說話這樣不知迂迴,太子要是動了怒如何是好?”

“那我便悉數收下,叩謝太子美意,如何?”雲懿霆故意逗她。

若胭果然就噘起了嘴,神色黯淡下去,卻不說話,雲懿霆就捧起她的臉笑的陽光燦爛,“小女人!”

若胭才知他是有意戲弄自己,便羞惱的拍開的他的手,扭身就走了。

雲懿霆在她身後大笑,問,“往哪裡去?”

若胭頭也不回的回他一句“看書去。”

徑直進了書房,房間很大,原本就有不少書,若胭又將秦先生的書全書帶過來,要不是嫁妝中就有書櫃,原來的書櫃可放不下,這是若胭第一次進書房,此時秦先生的書已經整齊的擺上,嫁妝都是婚前就擇日先送過來,大婚前一日又請了人來鋪房,書便是那時候擺上的,若胭走過去一行行看,重新分類排列,秦先生的書也有百家學說,只是不多,多的是歷史考據、民情地理、雜談異志之類,若胭根據自己的喜好調整位置,見到心動的也會翻開來看上幾頁,剛隨手翻開一本有關戶籍簡述的書,忽然目光一頓,落在“女戶”兩個字上,不由的愣住,再往下細看,心情就如漲潮的海面,一層層的往上涌,思緒被衝開大門,往事就如同巨浪當頭砸了下來。

原來歷史上早就存在“女戶”一說,本朝也是可行的,只要有固定的財產和收入,繳納一定的稅款,並且找個擔保人,就可以成爲獨立的女戶,然而,當自己在詢問杜氏是否可以不嫁人時,杜氏很堅定的回答“要是不嫁人就只能在孃家終老,沒有別的出路”。

怎麼會沒有別的出路呢?女戶不就是最好的出路嗎?

以杜氏的見識,她不可能不知道女戶的存在,可是她選擇了隱瞞和欺騙,其實,現在想想,自己也知道了,她是爲了撮合自己和許明道,自然要切斷自己心裡的退路,然而自己呢,如果早點看到這本書,早知道還有這條路可走,是否還會願意聽從她的安排,是否還會放任自己愛上雲懿霆?

若胭心頭亂亂的,現在的自己已經沒法再去埋怨杜氏,畢竟,嫁給雲懿霆是自己心甘情願的,只是,如果當初……

“三奶奶,六小姐過來了。”

門外突然傳來連翹的聲音,同時,雲懿霆走了進來,“別看書了,歸雁那妮子再見不到你就要拆房子了。”

若胭一見雲懿霆就莫名的有些慌亂,忙將書頁折了一下,順手橫在書架上,就含糊應個聲,匆匆出去。

雲懿霆敏銳的察覺出她的異樣,微微眯了眯眼,依舊笑着看她出門,這才走去書架,拿出若胭剛看的那本書,很快就攤開折着的那一頁,疑惑的瀏覽了一遍內容,緩緩鎖眉。

雲懿霆說的沒錯,雲歸雁的確有動手拆房的意思,在大廳裡上竄下跳,追着雲懿霆的方向嚷,“趕緊把若胭交出來!小心眼的三哥!”

若胭一聽這聲音就瞬間掃盡心頭糾結,歡天喜地的跑過去,“歸雁,你這架勢簡直像是來劫大獄救我。”

雲歸雁見到若胭,也歡喜的跑出來,揚眉嬉笑道,“何止劫大獄,我就是劫法場好嘛!哼哼,我早就料到三哥會把你藏的嚴實,沒想到真夠嚴實啊,我都來好幾次了,愣是堵門外了,若胭,你是不是有了三哥也不理我了?”

真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啊!若胭大窘,環視四下,好幾個丫頭都在掩嘴低笑,忙拉了她回屋,“哎呀我的好歸雁,你好歹給我留點面子,回頭連丫頭們都笑話我了,我哪有不理你,我……”本來想說“我根本不知道”,突然想起昨天和雲懿霆在小園子裡逛的事,至少那一次自己還是知道的,只好將話嚥了回去。

雲歸雁嬉笑,拉着若胭左看右看,怨道,“本來以爲你做了我三嫂,我就可以天天跟你一起玩了,這都三天了,我也就只在每天早上去母親那請安見你一面,連話還沒說上呢,三哥就把你拉走了,“說着,突然湊過來,悄悄笑道,”若胭,你成親後,比以前更漂亮了,紅潤明媚了很多,嗯,像什麼呢……像一朵花,從原來的花苞綻開了……”

若胭差點失笑,再一琢磨就紅了臉,心中驚想,連歸雁這個素日裡大大咧咧只知舞槍弄棒的傻妞兒都能看出自己的變化、做出這樣精緻細膩的比喻,莫非自己真的就變化這樣大嗎?不過才三天,怎麼會這麼明顯?

一時不知怎麼回答,卻聽身後冷不防傳來雲懿霆的聲音,“那是自然,若胭現在是你三嫂了!”

若胭扭身一看,雲懿霆正大步走近,剛纔的疑惑瞬間就明朗了,是啊,自己已經出嫁爲婦了,不再是青澀的小姑娘了,驀地想起雲懿霆對自己的貪婪與索取,飛快的垂下頭。

“閒着沒事就回去好好練字,你看你寫的字,彎彎扭扭,哪有半點正楷的端莊。”雲懿霆毫不客氣的對雲歸雁皺眉。

雲歸雁就忿忿的道,“你都娶了媳婦了,還這樣管着我,我已經寫的很好了,我又不準備靠書法流芳千古,費那個勁幹嘛。”

若胭很不仗義的抿嘴忍着笑,雲歸雁看見,就瞪她一眼,“若胭你也督促三哥做點什麼。”

“等你嫁出去,我就不管了。”雲懿霆淡淡的瞥她一眼,拉着若胭往裡走,坐下,卻又朝若胭擠眉弄眼的笑一聲,“我最近很忙,沒閒心做別的。”

雲歸雁迷糊的“啊”了一聲,顯然沒明白,若胭卻紅透了臉,好在天色已晚,燭光搖曳,也不顯眼,雲懿霆挨着她坐,看得心搖意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