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在冰雪上輾過是一種獨特的節奏,靜下心來聆聽一樣教人沉醉。
讓人沉醉的不是這種聲響,而是那被勾起的回憶和念想。
馬車在白茫茫的荒野急急而行,沒過多久,一座坊市就出現在眼前。
還有着一段不短的距離,但坊市的喧譁聲,已經傳到來。
歐陽山眼珠子一轉,嘴角微微翹起,看得出,他充滿了期待。
也許這一路對於他來說,有點太長,他早已耐不住這份寂寞。
老常對他的話也不是無的放矢。
這時老常那滄桑味很濃的嗓音又再響起:“兩位,前面就是,馬上就到。俗話說,來得早,不如碰得巧。這喧鬧是那美人剛好開門迎客,各人在爭搶。”
“哦?她接客還分時段,分日子的嗎?”歐陽山順着他的話問道。
許小松也從修煉中,醒過來,在一旁聽着。
老常接着解答:“開門迎客一天一次,盡在午前。至於日子,什麼客人都有,偶爾第二天會閉門謝客的,又有時候不太方便就不開門了。”
歐陽山已經掀開了門簾,聞言笑着說:“老常,看你這口氣,常客啊。”
老常哈哈一笑:“都是聽人家說,別人怎麼說,我跟着怎麼跟你說而已。”
歐陽山笑了笑,沒繼續說下去,反而望了眼湛藍的晴空,憶想起來。
以前經常聽師父談起,世間人多有暗病,不在身體,而藏在心。
身體的病好治,心病卻是難醫,儘管醫聖東方都沒好法子,只是留書裡說“唯有經歷破經歷,能否勘透,盡在緣分。紅塵易老,歲月難留,人生一度,盡歸塵土,什麼不是人生?很多時候習慣習慣着就是一輩子”。
有些人知道自己有病,但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有些人不認爲那是一種病,不過天性與人有異而已。也對,誰規定什麼是正常?
只不過,人始終在江湖當中,誰也不是獨自一人,即使開始只一個人,走着走着,身邊總會不知不覺就有了其他人的存在。
有很多,你會忽略他,但總有一個或者一些,你會想留下,甚至把自己留下。
思念翩翩,如流光飛,仿若經年,卻不過轉眼之間。
一座木搭的簡陋牌坊出現在三人眼前,上面書寫着三個大字,不說鐵畫銀鉤,就說端正都稱不上,只不過歪歪斜斜的,又很是貼合內裡的景象。
“長醉坊”,但願長醉不復醒,不同的時空,總是發生着相同的故事。
讓人心碎,教人無奈,醉生夢死過後,發現一切不過一杯雪水,依舊要面對。
入得牌坊來,馬車被老常勒停,他話音再起:“兩位隨便逛,慢慢逛,過夜都不打緊。但話我先挑明,到了這裡下了車,安全就得自己負責,與東聖閣無關,不歸我老常管咯。完事後,要走時,你知道哪裡能找到我老常。”
歐陽山把手搭在老常的肩膀:“行!我們明白,那就各自修行,過後再見。”
說罷,兩人下了馬車,揮揮手,示意老常走好。
老常笑得甚歡:“哈哈,老哥我先去治治這酒蟲。再會,兩位保重。聽說兩人的活,她也照接不誤,還一個價。”
他邊驅車離去邊笑着說,說到後頭,還笑得特別猥瑣。
“哼,這,還說自己不是常客,簡直就是熟客。”
歐陽山一手指着遠去的馬車,一邊怒罵。也不知他是佯裝還是真心。
許小松剛張口開聲,不過話到嘴邊又打住沒說出來。想了想,他把要說的吞了回去,只是輕輕地拍了拍歐陽山肩膀。
歐陽山回過頭來看他表情,覺得他想說,人走遠了。但內心卻是覺得,小松剛剛肯定想對自己說,還是去看美人要緊。
不過他這次不打算計較,不是他心胸放寬了,而是他自己也想趕過去瞧瞧。
“走,我們先去看看大美人兒。不然給人拐入門去,又添麻煩。”
“好,走。應該在那邊。”
呵呵,本座的第六感果然如同過往一般靈驗,哪個方向都弄清楚了。
許小松還懵染不知自己又掉坑裡了,在前面當開路先鋒。
無論是挑着擔子的菜販,揣着絲巾的流鶯,還是提劍操刀的江湖豪客,在許小松面前都自然的滑到兩旁,就像是煙波濁流中靜靜行駛的一葉孤舟。
許小松還在想:見不到,不該是可惜嗎,怎麼會是麻煩?
終於穿過長街,一路的煙煎餅,韭菜盒子,油炸臭豆腐,還有淡淡的魚腥味,肥豬肉的油膩味,各自味道混雜一起,歐陽山的鼻子都差點麻木了。
幸好菜場在另一邊,不然歐陽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把所有人都藥翻在地。
至於一路上有些什麼人,有許小松擋在前,他全忽略掉了。
來到這邊,人雖然多,但空氣中的味道,跟剛纔對比了一下,竟然給歐陽山一種清新空靈的感覺。儘管知道這是錯覺,可是他也忍不住吸了兩大口。
然後,他給那邊門前站着的那女子,那雙春蔥般的玉手吸引了。
十指上沒帶飾物,臂腕也沒有。也對,世上還有什麼能裝飾這雙柔荑?都不配。
無論多麼美的人,她的手多少都會有些缺陷,不是指節稍大,就是毛孔稍粗,要不膚色稍黑,要不指尖稍平……就連歐陽山他都嫌自己的手稍微大了些,並非毫無瑕疵,因爲自己的個性太強。
然而,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這雙手,就像一塊經過天地精心雕琢的羊脂白玉,十全十美,不見絲毫雜色,恰好不長一分,也不短一分,增其一分顯肥,減其一分覺瘦,看着就已經知道,是那麼的柔潤,是那麼的軟滑。
歐陽山心中閃過數個念頭,依舊挑不出絲毫毛病來,暗自嘆了一口氣:
本來只應天上有,爲何失落在人間?
他忍住藥翻在場所有人的衝動,循着一雙纖手往上看去,只見那露出來的小半截手臂,豐盈而不見肉,纖美而不見骨,晶瑩若冰雪所化。
再看那衣衫幾乎都遮擋不住的雙峰,盈盈一握的腰身,筆直修長一對美腿,果真一個讓男人爲之瘋狂的性感尤物。歐陽山相信,只要她緊並雙腿,堅挺胸膛的站在那,就足以令任何男人犯罪。
雖說世間有不少身材銷魂的女子,卻是頂着一張醜八怪的臉,但是歐陽山知道這絕不會出現在眼前的女子身上。
他的第六感沒有教他失望,周遭衆多江湖人的眼睛也沒有瞎。那張臉美得讓人窒息,沒有鮮花敢在她面前盛放爭豔,明月見了她也只得躲入雲中。
人間絕色?當她整個人展露在你面前時,世上已經沒有詞彙可以形容她的美。
然而教歐陽山最動容的還是她的一雙誘人的眼睛。
連許小松這木頭人看到這雙眼也爲之震驚得失聲。
皆因這是一雙銷魂的大眼睛,目光中透出的居然是天真無邪,甜蜜爛漫。
如此矛盾的眼睛出現在她的身上不單沒有破壞其一絲美感,反而讓別人感覺到她是多麼的溫柔,多麼的純潔,誘惑力大增。
雲姬多多少少都沾染了些風塵的味道,可是眼前這個女子竟仿若芙蓉仙子一般,不帶一點紅塵。
許小松不解,歐陽山不解,要不是當下的狀況不斷告訴他們,這就是個“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脣萬客嘗”,人盡可夫的娼妓,換個地方,他們是絕不相信的。
一道柔柔的聲音適時傳入在場武林人士的耳中:“今天的規矩,就是沒規矩,誰最後站到我的面前,誰就能入此門牆,成爲我今天的客人。”
花音如甘泉,淋漓盡解心頭渴。
人們聞之,隨即一片歡呼,而緊接着就是數道冷哼之聲響起。
門前這片小空地,原本還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但隨着這幾道哼聲,頓時如潮水退卻,散至四周。在場凜立的是幾個戴着斗笠罩臉的壯漢和一個駝子一個小老頭兒,還有許小松和歐陽山。
歐陽山很肯定,剛剛人潮人海之中,他看到遮擋着臉的老常。哼,不承認。
來這裡的很多武林人士,都知道要不是這個女人偶爾會出些刁鑽的條件,自己肯定是沒希望。有些人是來看看美人,一解“相思”之苦,有些人則是來湊個熱鬧。
他們甚至猜想在場遮住自己一張老臉的都是附近幫派的大佬,或許還有天外天的前輩高人。哼,以前譏笑人家說做了**還想立牌坊。現在,這些“高人”是嫖完還要裝大俠?
“駝子,上次走運給你上了一回,就讓你不知東南西北了?見好就收,不然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武功嗎?”
“嘻嘻,小老頭,脾氣這麼火爆,小心馬上風。”
“哼,小老頭的身體可不勞你掛心。我就喜歡這調調,回味無窮。駝子你真不退?”
“呵呵,多說無益,還得手底下見真章。”其中一個壯漢沉聲說道。
“動手吧!老夫可等不及了。”另一個壯漢附和了一聲。
他手裡持着不知是槍還是棒,黑布包裹着,眼看就要先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