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妍聽了激靈一下,連忙搖頭道:“沒有,沒有,我好得很。”
許元休見狀,雖覺得怪異,畢竟交淺言深,便沒有再追問。
他今晚到夜市,只擺了一個時辰攤,便即收攤,又買了些培靈膏,回到房間裡開始修煉。
許元休決定這段時間除了必要的制符,其餘時間全部用來修煉,以圖今早進階煉氣六重。
到了亥時將末時,孫妍再度穿戴整齊,出門去了。
等她出門之後,許元休緩緩收功,再也按耐不住內心的好奇,悄然從後面跟了上去。
她身上如果有什麼特別的秘密,自己早知道了,也好提前能有個應對。
許元休跟蹤一個人,倒是輕鬆隨意,只需用神念將其鎖定,遠遠在後面吊着。
孫妍出門之後,一路快步往山上而去。
出了雜役堂區域,繼續向上,越過丹鼎堂,到了前往執法堂、符籙堂的一個四岔路口處,卻轉向了一條小路。
許元休有些差異詫異,他卻從不知這條不知名的小路,會通往何處。
又彎彎曲曲地向前走了五六裡,突然,天空中有兩道暗淡的白光,遠遠飛來。
許元休一驚,想要收回神念,已來不及,只得硬着頭皮掃了“一眼”。
天空中有兩名身穿白衣的男子,腳下各自踩着一隻紙鳶,正談笑着向前飛行。
兩人顯然喝了不少酒,興致很高,各自架着一個名叫“紙鳶符”的飛行符籙,從孫妍的頭頂上飛過,連低頭看她一眼都沒有。
這兩人都是煉氣八重的修爲,自然無法察覺許元休的神念。
看他們的穿着和修爲,顯然是有些身份的道僮。而且在觀內行路居然都捨得浪費掉一張價值不菲的飛行符,說不定是哪個堂的執事弟子。
兩人向前又飛出一二里的模樣,兩山相夾之中,一處幽深的山谷內,現出一片建築羣落。
這片建築羣落不大,中心有一座五層高樓,圍着一圈則是六座三層小樓,各樓跟中央的高樓皆有懸空長廊相連。
高樓之上,掛滿了紅色燈籠。樓內樓外,通火通明,整個山谷都被紅粉色的燈光籠罩住了。
中央高樓的正面,院落盡頭,谷口的位置,立着一座花坊門樓,門兩側的木柱上各掛着一串紅燈籠。
門樓之上,中間的位置,掛着一塊燙金大匾,寫着“怡宵院”三個大字。
門樓下,站着四五個男女迎客。
院內員外,一派春意盎然。雖然此刻已是深更半夜,卻仍然熱鬧非凡。
兩名白衣男子落在門口,隨意地將腳下的紙鳶丟棄。
門前,一箇中年女人帶了兩個花枝招展的妖嬈女子,立刻迎了上去:
“花大爺和莫大爺,今兒來得晚些個啊……”
看到這一幕,許元休一下子呆住了。
呆滯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這是什麼地方。
許元休在心底裡險些驚呼出聲:
“這……這他媽的就是道門?”
“這是正經修道的地方?”
“這修個鳥道!”
許元休對這種地方,自然並不陌生。
雖然他不曾有幸去過,然而在信息爆炸的年代,不妨礙對它的認知。
這就是朝生觀上層弟子過夜生活的地方?
怡宵院,就連名字都如此相象。
不是說修道要摒除雜念、靜心無物麼?
朝生觀中,爲什麼會有這種地方?
許元休正驚愕間,
孫妍已經匆匆趕到了門口。
此刻門口只剩下兩名小廝看門,他們看見孫妍,顯然是認得,只翻了翻眼皮,便讓她進去,甚至連話都懶得說一句。
孫妍進門之後,十分熟稔地向一處不起眼的角樓走去。
許元休拿神念一掃,那座角樓並不大,樓上只分了內外兩間。
在裡間,此刻正有七八個女子,正在嬉笑着更衣。
這些女子,顯然都是雜役堂的道僮,俱有修爲在身。
而其更換的“衣衫”,就連見多識廣的許元休,也頗爲大開眼界。
許元休又將神念挪開,橫掃下去。
這一座座大大小小的樓閣,內中大小房間着實不少,更有男男女女或飲酒歡笑、或交疊蠕動、或疊交疊、或擁坐、或推……
更有中央一間極寬敞的花廳之內,高朋滿座,男男女女無遮對飲。
居中碧池、泉水噴涌,百花綻放,羣相交舞。又佐以妙樂雅音,長管絲喉,啾啾而歌。靡靡之音,水花拍濺。觥籌之間,交錯而易……
諸般景象,白花花的一片,令人炫目。
一時間,許元休突然覺得有些噁心。
他收回神念,轉身往山下走去。
孫妍來此,顯然不是“消費”的。
那麼只能是被消費。
想不到這樣一個冰美人,竟會在背地裡做此勾當。
也怪不得,她一個低階道僮,能拿出培靈膏來修煉。
怪不得,她聽到五堂招收新弟子的消息後,非但沒有歡喜,反而會露出異樣的神情。
許元休快步下山,將臨雜役堂時,忽一陣山風吹過,他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擡眼望去,一彎新月朦朧,四下一片靜寂。雜役堂偌大一片房舍,盡是黑沉沉的。
想起腳下的蟻蟻衆生,吃雜糧鹹菜的樣子;又想起山上奢靡之所,歡歌笑語。他的心中,不禁五味雜陳。
這朝生觀,與其說是一個修真道門,倒更像一座凡俗間的城市。
沒什麼兩樣。
而諸如喬天恩、徐龍之流,爾虞我詐,無所不用其極,更與凡人無異。
許元休感覺,自己對仙門道觀的理解,漸漸由偏撥正。
在山坡處站立良久,他才踏步下山。
回到空蕩蕩的房間,他卻無心睡眠。
心中像是突然間崩了一根弦,開始時刻在鞭策着他。
許元休躺了一會,終是無法入眠,當即便坐起來,開始拋卻心中烏七八糟的雜念,嘗試入定。
這一坐,直至天亮。
孫妍準時歸來,滿身疲憊。
一連四天,許元休幾乎都在修煉中度過。
直到四天之後,馮嘉蔭揹着一個鋪蓋卷,滿臉歡喜的出現在門口。
“師兄,近來可好?”
許元休看他一副神采奕奕的樣子,笑道:“看來你此行還是有收穫的。”
馮嘉蔭聽了,連連點頭,道:“執法堂的師兄師姐們,人都是很好的,不但如數結清了我的月錢,臨走時還多賞了我兩枚。”
說着,馮嘉蔭像是獻寶一樣,掏出一個小口袋,將其小心的打開,放在許元休面前,給他展示裡面的二十來枚生錢。
許元休點了點頭,心中暗自嘆息一聲,然後對他道:“我這裡有些忙,不知師弟願不願意幫我?”
馮嘉蔭一聽,登時開心起來,道:“能爲師兄效勞,我求之不得呢。”
許元休下牀,走到自己的櫥櫃旁,將其打開。
裡面滿滿的一櫃符籙。
馮嘉蔭看見,大吃一驚,道:“這麼多,師兄這是從哪來……”
說到一半,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許元休,道:“這些符……都是師兄畫的?”
許元休點點頭。
馮嘉蔭見了,興奮地一張白嫩的麪皮都漲紅起來,道:“真不愧是師兄……”
說這話,他突然反應過來,疑惑地看向許元休。
許元休見他想到了,便點點頭,道:“我想勞煩你去夜市幫我擺攤賣符。我畫符,你來賣,所得的生錢,刨去成本,咱們四六分賬。當然,你四我六。”
許元休這句話說完,馮嘉蔭尚未答話,房間裡面打坐的孫妍霍然扭過頭來,一臉驚詫地看向他們。
當她看見櫥櫃裡一摞摞符籙時,臉色一下子變了。
雖然共處一室,他對這位修爲只有煉氣五重的許師弟,卻從未關注過。
竟沒想到,他居然會成爲一名真正的制符師?
制符師,這可是在修士裡最吃香、最有錢的職業。
馮嘉蔭聽了,頭搖得像撥浪鼓,連聲道:“不行不行,這太多了。師兄,符我一定幫你賣,我只要一成就好。”
就在這時,一道強橫的神念,突然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