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長着一條極其粗大的蛇形身體的頭顱,居然是一顆巨大的人的頭。
而且,它沒有臉,血肉直接暴露在外面。
鼻子、嘴尚在,雙眸處卻是兩個黑漆漆的洞,沒有眼睛。
祂的頭頂前半部分是光着的,沒有頭皮,只有一層薄薄的血肉覆蓋着頭骨。
而後半部分,卻長着秀麗的長髮。
看見這頭“秀髮”,許元休乾嚥了口唾沫,麻木僵硬的身體恢復了些知覺,他才感覺到,雙腿正在打顫。
許元休伸手狠狠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再度向那顆頭顱的面目看去。
這才察覺,這臉型看着分明是個女子,而且是女子中比較好看的那種臉型。
看到這裡,許元休忽然間想到了什麼,霍然扭頭,向牆上掛的人面鑼看去。
一個古怪而又荒誕的念頭,浮了上來。
人面鑼上蒙的臉皮,不會是它的吧?
咕……嘩啦……啪……
“吽——”
一聲怪異的嘶吼聲,似乎飽含了無盡的痛楚和憤怒。
它搖擺蛇形身體,翻地水花隆隆而起。
巨大的頭顱,向上一仰,然後又伏低下來,衝着他們所站的地方,張開大嘴,發出一聲怒吼。
許元休只覺一股“颶風”迎面吹來,帶着腥鹹的惡臭味,險些將他嗆地暈過去。
他向後踉蹌幾步,方纔站穩。
身後明亮的通道,在“颶風”吹來的一刻,霎時間一暗。“颶風”過後,纔有恢復了明亮。
然後,它就張着幾乎要將整個通道都吞下的大嘴,停在那一動不動,將通道的盡頭完全堵住。
許元休眼前,巨大的溶洞不見了,替而代之的是上下兩排潔白而森森的牙齒、猩紅的舌頭、口腔內壁和上面滴滴答答的口水,以及最深處正在“呼吸”的喉管。
莫貞幹自始至終,就一直站在那,一動不動。
若非如此,許元休只怕早就撒開腿跑了。
許元休定了定神,上前走了兩步,跟莫貞幹並肩而立,然後問道:“這……這是什麼東西?”
莫貞幹扭過頭,看向他,臉上的表情極其豐富,咧開嘴露出誇張的笑容,兩排牙齒也顯得分外得白:
“水牢啊。”
“水牢?”
“水牢。”
許元休一剎那間有股衝動,就要祭出法符將他幹掉。
但還是忍住了。
“進去。”
“進……進去?”
雖然內心中已隱隱有些預感,但當莫貞幹說出這兩個字時,他仍然一臉震驚,呆滯地看着他。
莫貞幹此刻的表情已經有些戲謔,他歪頭看着許元休,用低沉而溫柔的聲音道:
“你不進去,怎麼提審犯人啊?”
許元休忐忑不安,他很想先用神念掃視一下,然而莫貞幹誇張的表情和自始至終一直沒離開過後腰的左手,讓他最終放棄了這個想法。
一時間,他有些難以判斷,這到底是不是一個正經的水牢?
如果莫貞幹或者說執法堂想要害他,完全沒必要搞出這麼大陣仗,這種可能性極小。
然而自己一個新入堂的小小煉氣六重弟子,莫貞幹爲何要帶他來此詭秘而看起來又重要的地方?
執法堂似乎有慣例,任何行動必須兩個人同時去,不允許一個人單獨行動。難道就是因爲這個?
莫貞幹突然轉回頭,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巨大口腔,
幽幽地說道:
“當年我第一次來這裡,比你還不如,直接他媽嚇尿褲子了。
最後,還是吳極風師兄,一腳把我踹了進去。
腦袋都被磕破了。”
說完,他忽地向前走出幾步,伸手摸向一顆潔白巨大的牙齒。
似乎是在追憶往事。
摸了一會,他霍然回頭,看向許元休。
目光中滿是凌厲之色:
“執法堂的每一個人,都要走過水牢這一關,沒人可以例外。”
許元休目光一沉,然後緩緩地伸手入懷,緩緩掏出一張符籙,先展開給莫貞幹看了看,然後纔將符籙撕開,貼在自己的小腹處。
然後,一圈淡淡的金色光圈出現,如同一個氣泡球,將他全身籠罩住。
金光符:金系防禦符籙,可以隔絕水火、抵擋攻擊。
最重要的是可以阻隔一部分氣味。
防禦裡比同等級的龜甲符稍差,但持久性更好。
然後,他又掏出一張龜甲符,貼在胸膛。
莫貞乾的臉上現出一絲訝異之色:“沒想到,你還有不少好東西,倒是我小瞧你了。”
許元休只回了四個字:“我會制符。”
莫貞幹臉上的訝異之色更重,制符師可是個稀罕物種。
他也伸手入懷,掏出一張黃色的符籙,撕開貼在身上。
一層薄薄的水罩,將他全身籠罩住。
水罩符:比金光符低一個等級,幾乎沒有什麼防禦作用,但其它作用跟金光符相若。
在充滿水汽的地方,水系符籙施展效果更加。
許元休見他也做好了準備,當即一言不發,向前走去。
“走右側。”
許元休翻過一排牙齒,腳踩在柔軟的舌頭上,走進深深的咽喉。
莫貞幹也同樣跟了上去。
漆黑、狹窄、蠕動。
走在這樣的“通道”裡,很容易讓人瘋掉。
只有周身的一圈淡淡的黃色光芒,能給人一點點安慰感。
這也是許元休毫不猶豫地祭出金光符的主要原因。
許元休先得了一匣鶴年道人的符籙,又從喬天恩那裡得到一部分, 幾乎全部都是尋常煉氣期弟子難得一見的中階以上符籙。
如今論符籙的富足,恐怕吳極風也比不上他。
在朝生觀煉氣期弟子中,也只有剛剛發完橫財的喬天恩才能壓他一頭。
真要動起手來,雖然跟莫貞乾的修爲相差三階,但許元休也有信心幹掉他。
只要火力夠猛,一堆法符砸上去,任你再強也沒有用。
走過一段長長的狹窄而壓抑的通道,終於來到了盡頭,眼前的空間一下子開闊起來。
雖然沒有想象中污濁粘稠的海洋,然而四周的景象,也令人頭暈目眩。
許元休只能收懾心神,儘可能地不往其它地方看。
莫貞幹從後方走過來,越過許元休,當先在前頭帶路。
粘稠的黃色液體不斷滴下,如同下雨一般。落在金光罩上,發出“嗤嗤”的響聲。
莫貞幹走在前面,前進的速度登時快多了。
穿過九曲十八彎,也不知走了多久,來到一個不闊不窄的通道里。
通道四周,全部是粉中帶些暗紅色的肉壁和褶皺。
這些褶皺,隨着呼吸的節奏,一張一合。
張合之間,褶皺裡的一個個人,忽隱忽現。
看到這些被吸附在褶皺內部肉壁上的人,許元休才輕輕吐了口氣。
這裡真的是水牢。
莫貞幹忽然回頭看向許元休,問道:“你一直沒吐,中午是不是沒吃飯?”
聽見一個“飯”字,許元休再也忍不住,彎腰吐了起來。
耳邊響起莫貞幹開心的大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