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瑾只覺得腦子一嗡,邁出的腳在旁邊滯了滯,片刻後這纔回過神,鼻子朝天哼了哼,這才走了出去。外面的屠克爾兵一眼就看出張瑾在裡面受了氣,諂媚地不知道從哪裡抓來了一隻兔子,笑眯眯地道:“張大哥,這兔子——”其實他想說,這兔子可愛吧!
只是已經被氣得火上心頭的張瑾一看到兔子瞬間臉黑了黑,一手拽起兔子耳朵大聲問:“哪裡抓來的兔子?”
“就,就在這裡!”
不說這裡還好,一說這裡,張瑾立馬拽到了自己的懷裡,大屁股隨意一坐,招手道:“今晚老子就在這裡守着,你們去給我找點柴火來,我在這裡一邊烤肉吃一邊盯着他,我就不信了,老子還能直接被雷給劈死了!”
衆人立馬嗅出了喵火,某人火氣很大,不宜得罪。
但凡會看眼色的人都知道現在最好的避雷針是乖乖去找柴火,最好離是非地越遠越好!
張瑾將柴火搭好,開始哼哼唧拔兔子毛,拔完兔子毛又開始哼哼唧唧烤肉,烤到一半斜眼睨了睨房間裡的人,發現淮清洛也正在微笑地望着他,並且還斯斯文文提醒:“張大人,千萬別吃,那裡面有毒!”
張瑾面上不在意,心裡卻已經有了些小小的擔慮,這兔子是這人園子裡的,保不定真是有毒的,但如果當真有毒,這人會提醒?某人挑了挑眉,從身上拿出了試毒的銀針試了試,確定爲無毒時不禁大惱,張了血盆大口,把它當成了淮清洛的肉,一口一口嚼得痛快。
淮清洛面上的表情從他開始烤肉到現在都沒有任何的變化,一個字:笑。
張瑾被她的笑笑得汗毛直立,怔怔地望着她,竟然有些忘記吃肉了。
瞬間,她斂了笑意,一字一句慢吞吞地道:“你、吃了、替四王子、出謀劃策、的神兔子!”
張瑾如雷霹靂,霍然丟開了手中的一塊兔肉踉蹌站起,右肩卻已經被人握緊壓下,逼得他身形一晃跪到了炭火之上。
炭火尚未滅盡,此時又不是冬季,所襲的衣裳並不厚,很快,張瑾膝蓋上的衣物已經被燒得乾淨,還傳來了膝蓋被燙傷時的張瑾的痛吟聲和淮清洛的嘆氣聲。
“四王子,他吃了神兔!”淮清洛挑了挑眉,望着被人通傳過來的暮野寒。
暮野寒地望着跪在炭火中的張瑾,比女子還要美麗的白玉容顏上沒有任何表情。好吧,其實他今天純粹是過來打醬油的,此時觀戰,不過是想瞅瞅某位大小姐能夠玩出什麼幺蛾子來!
張瑾額間已經滲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哀聲求饒道:“四王子,小的不知,那兔子……”
“啪!”打醬油的人很乾脆拂掉了張瑾的手,意思很明白,兄弟,不是我在爲難你,是旁邊那位!
張瑾已經疼得睜不開眼,他跪在炭火中大喘氣,側頭對淮清洛道:“小的知錯,小的不知道明大人在爲四王子出謀劃策……小的該死!小的不該貪吃,吃了明大人的兔子!”
“神兔!”某位淮家大小姐神情淡定表情平靜地涼涼提醒。
“啊,神——神兔!”張瑾對淮清洛還是多多少少有些瞭解的,細想起剛纔她說的那一席話,心知她今晚定是要自己好看的了,不禁如五雷轟頂,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怪只怪自己心胸太過於狹隘。“王子……大人……小的無知……小的不該貪吃……小的自己掌嘴,還請王子和大人大人不記小人過!”堂堂大男
人,想不到竟爲了這點小苦給自己摑起臉來了,淮清洛眯眼盯着張瑾,負手微微傾身,笑盈盈地看着他,還是不說話。
張瑾望着頭頂上某人的笑顏,深吸了一口氣,手上再加大了力度,直到臉上已經紅腫了一大片時,頭頂上的聲音這才慢慢悠悠地道:“張大人這是怎麼了,怎麼自己這麼惶恐,王子剛來到這裡,氣還沒有喘勻呢,你自己倒摑上了,真是積極!”
“……”
張瑾跪在炭火上,心裡怨恨至極,可是臉上卻一點都不敢表示出來。淮清洛慢條斯理地跪在他的旁邊,很心疼地拿了一根樹枝在旁邊掏火,一邊掏一邊嘆:“我這兔子隨我了十幾年,想不到到最後竟然落得一個這樣的下場。”
原本上面的火已經滅了幾分,如今被她一掏,還未滅盡的火又重新翻到上面,張瑾現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僵硬地跪着。
“不過畢竟也是一隻老兔子了,死了就死了吧,被張大人這樣的英雄吃了,也值!”她突然站了起來,沒心沒肺地往裡面走了幾步。
張瑾臉色煞白,不知道這個人還要弄出什麼幺蛾子。
“但是——張大人剛纔那做法實在是——”淮清洛又晃悠悠地從裡面走了出來,手上拿着一個碗,裡面晶瑩雪白如雪。“太差了,沒有新意!”
暮野寒眯眼望着面前的淮清洛乃至她手裡的碗,眼神中帶着一絲驚異。他倒想看看,這個女人究竟能夠做出些什麼事情來!
“人間最美味的兔肉是一定要輔以白鹽的,慢慢地將鹽澆在肉上,再以溫火烤,你剛纔的味道難道不淡嗎?”她說得平靜,張瑾聽得森然,霍然擡頭望着她手裡的白碗,突然明白她手裡的東西是什麼了——鹽!
修長的手指抓了一把肉丟入炭火中,灑到了他已經被燒得沒有知覺的膝蓋。
“啊!”男人粗獷且淒厲的吼聲傳來,震得四周的樹瑟瑟發抖,淮清洛只含笑看着他,一邊灑一邊問:“如今這味道可好?”
張瑾雖然背叛了南朝,但畢竟也還算是一個男兒,男兒不哭只應未到傷心處,如今只怕便是張瑾三十年來最爲傷心的時候,一行淚從眼眶裡奪出,正好濺到了淮清洛的手背上。
她輕輕地挑起手指,懶懶拂袖:“看來張大人還是覺得沒有味道啊!我覺得,先吃鹽再吃肉,味道也許會好許多!”
碗原本就很大,再加上裡面的鹽並不是鬆鬆散散的,而是凝結成了塊,份量更足,一看就知道有人之前用內力將鹽凝結成了塊。
淮清洛居高臨下地望着她,表情很是期待,明明將人整得要死要活,可這個人臉上卻還露出一副真的很好心我一切都是爲你好的表情。
張瑾戰戰兢兢接過碗,含淚望了一眼手中的那一大塊鹽巴,梗着脖子嚥了一口,面色已經如青面獠牙分外猙獰,手上一抖,那碗鹽巴全數落在了炭火時,濺到了他的傷口上。
“啊?”哀嚎聲再次升級。
淮清洛總算‘發現’了可憐的張大人此時正跪在炭火中,一臉擔憂地側頭望着暮野寒:“看來我真是傷心得有些頭暈眼花了,連張大人跪在炭火裡都沒有看到,實在對不住對不住!”
暮野寒眯了眯眼,點頭走到了淮清洛面前,揹着張瑾的面望着她,幽藍色的眼眸深深淺淺,光彩溢人:“既然張大人都成這樣了,明大人你覺得今晚之事是不是應該——”
“四
王子不愧有天狐之稱,公私分明,既然就連四王子都覺得此事不能輕易了結,那我即使再怎麼心疼張大人,也不好反駁!”她閒閒一笑,這一笑卻激得暮野寒一個從心底打出來一個戰慄。
他剛纔明明是覺得張瑾今夜苦頭已經吃得不少了,難不成還真要讓他爲了一隻壓根兒就不存在的神兔子丟了性命,可現在看來,某人不依不饒啊!
“既然如此,那本王子就將他交給你了!本王子困了,要去睡覺!”
淮清洛拂袖:“放心吧王子殿下,小的一定會好好地解決此事!”
暮野寒一走,四周瞬間再次降溫。
張瑾已經被折騰得沒有了力氣,就是暮野寒走了,他也爬不起來跟她做對。淮清洛也不說話,拿了凳子在他面前翹二郎腿,翹着翹着換條腿繼續翹!
張瑾滿面淚流,還要試圖撲過來,淮清洛一腳將他踢開去。“我此生最討厭的便是叛徒!”
“我錯了!”某人埋在衣袍裡大哭!
“哦,知道錯了!”某人不動聲色。
張瑾越哭越厲害,但此時的哭絕對不只是因爲疼,而是因爲自己的背叛。他之前中了四王子的幻術,所以纔會出賣南朝,如今被這鹽和傷刺激清醒了,但是,但是……覆水難收矣!
“明大人,神兔已逝,還請明大人節哀!”意思是:老子已經背叛了,沒有回頭路了,你別想了!
淮清洛笑:“不哀不哀,還可以再有新的兔子!”手輕輕拍了拍張瑾,一個小紙團落在了他的腕中。
張瑾一怔,趕緊將手指合攏,表情有些僵硬。
淮清洛卻全然不顧不管他僵硬的表情,緩緩站了起來:“這樣吧,如果今晚你去幫我找到了我喜歡的兔子,我便原諒你,如果不能找到,那我也只能按照神的旨意——”
“小的一定馬上去辦!”張瑾艱難地站了起來,拳頭捏得死緊,面上卻笑着,千恩萬謝從裡面蹣跚出來後,目光一閃,突然露出了猙獰的笑。
這信中是一個地址,很明顯是淮清洛與外人勾結的地點。他迅速將此信給暮野寒送了過去,暮野寒琥珀幽藍的眼光華光閃爍,帶點微微的冷漠,如同一隻危險的草原狐。
果然,她還有後招!
“王子,那人心思叵測,他以爲我解除了幻術就會背叛您,所以毫無抵防地將地址給了我!”
當夜,一千名屠克爾士兵連夜奔向了滿城東邊的油紙路第二十八號店鋪,結果發現,油紙路只有二十七號,二十八號正在待修中……
張瑾大驚,展紙一看,發現紙裡還有一層,上面是另一個地址。一千名屠克爾士兵掉頭轉向了滿城南邊的白玉路第三十九號屋,結果發現,那是殯葬館。除了幾個還沒有死透的屍體在那裡苦苦申吟,別的,一無所有……
張瑾再大驚,發現紙下竟然還有乾坤。這回的他學聰明瞭一點,將紙條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弄了個遍後找出了最末的一個地址。一千名士兵再次出發,直搗滿城的青夫路第三十號。
三十號房間的主人翁原本還在睡夢中,突然被人拽出了被窩,在接受了罵、吼、打、威脅,刑具等各種傷害過後才晃晃悠悠從腰間拿出一塊令牌,金光閃閃,屠克爾貴族特有的腰牌,有屠克爾的族徽,童叟無欺。
張瑾牙齒一涼,再次翻紙一看,才發現某人寫信時手一滑,將青天路寫成了——青夫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