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安東隅一前一後走進片場,蔡導演興奮的喊了一聲“pass!”
蘇闌珊微笑着迎上來,“orient!怎麼來的這麼晚,我到處在找你呢,小米打電話過來說你的巡迴演唱會很有希望喔。”
他微笑着拍拍她的背,攬過她的肩,“聽說你連拍了20個小時,還有心情管巡迴演唱會?趕緊去休息吧。”
她舒了口氣,“今天這場室內戲我緊張得不得了,每次一看見蔡導氣急敗壞的樣子就怯場,幸好他除了脾氣古怪一點,還算是個非常優秀的導演,可以教我怎麼入戲。”
正當我愣神,邁克周拍了拍我的肩膀,“sancy!今天本來有一場orient和闌珊的對手戲,結果被我攪黃了,哈哈,你高不高興。”
我打掉他的手,“我高興什麼啊,演員演對手戲很正常啊,你幹嘛那麼神秘兮兮。”
邁克周“哈哈”的一笑,“你偷着樂吧,我和蔡導商量過了,這場戲我們決定換你跟orient演,你怎麼謝我?”
“謝你?”我壓低聲音,瞪着他,“你是害我吧,你明明知道我現在的處境。”
“那纔有看點啊,你想啊,這部戲出來噱頭多大,人氣偶像和精靈天后,再加一個精靈公主sancy,三個人三角戀,想不紅都難啊。”
“我是不會同意的,”我打斷了他的勸說,“這太奇怪了。”
“放一天假怎麼樣?”邁克周跟我開了條件。
放一天假?我停住,日夜顛倒的拍戲已經把我弄得崩潰,放假變成了最具有誘惑的詞語,一場戲換來一天假,我想這是很值得的交易。
邁克周笑了,“我馬上去跟導演說,安排你休息一天。”
蔡導演過來,他放下喇叭,坐在室內的道具沙發上,“sancy,我知道你有心理負擔,這場戲是我們臨時加的,男主角受傷在醫院,女二號去看他,這個女二號心裡對男主角的感情是很深的,沒有臺詞,全靠你和orient的自由發揮,爲了收視率我就拜託你了。”
我痛苦的皺了皺眉,看着臉因爲憤怒而扭曲的蘇闌珊,她質問導演,“爲什麼要換人,我纔是女主角,纔是真正有資格演這場戲的人,你爲什麼無緣無故的把我換了?”
導演馬上起來,“你這是幹什麼,跟個潑婦一樣來質問我?你跟orient對手戲少了嗎,觀衆要看的是新內容,新面孔,新情節,收視率不高,你讓我怎麼辦?”
因爲蘇闌珊這麼一鬧,蔡導演要求清場,閒雜人等不能入內,爲了這場重要的戲份大家算是豁出去了,我看了一眼安東隅,他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依舊在艾倫的保護下氣定神閒看着自己的劇本。我輕輕推開病房門,安東隅安靜的斜靠在純白的牀上,不苟言笑。慵懶的劉海垂下幾縷,筆直挺拔的鼻子下是抿成優美弧線的嘴脣。在一片純白的天地中,我突然覺得他像初春墜落的櫻花般令人無端心疼起來。
他的臉被化妝師化的慘不忍睹,到處都是血淋淋的傷痕,看得我心驚膽戰,雖然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我眼睛還是微微的泛紅,這麼久以來,我已經習慣了隱藏對他的關心,習慣用冷漠來武裝自己,可我卻忘了是不是他也曾這樣傷痕累累站在異國的街頭,沒有人關懷;是不是也曾灰心喪氣被人冷漠的隔離在門外,獨自寂寞,我曾經發誓會成爲讓他最幸福的人,可是我食言了。
我拿起一張白色的手絹,輕輕的幫他擦去臉上的血污,他靜靜的看着我心疼的眼神,和那一顆因爲愧疚的淚滴,我的歉意像一把暫時開啓了他心田的鑰匙,他不再那麼排斥我,冰冷的眼神也漸漸變得溫柔,最終化作嘴角一縷若有若無的笑意。
導演他們都在監視着鏡頭,此刻沒有一個人說話,但我看到他們都很滿意的點頭。
蘇闌珊纔是真正愛他的人,不可否認,在他最茫然的時候,是蘇闌珊的出現才讓他走出那段難過的日子,他們一起走過最低潮的人生谷底,我還有什麼理由將他視爲我的小王子呢?
我決定原諒他的離開。
當這場戲快要完的時候,我將那張手絹還給他,十二年了,我終於可以將他的東西還給他,我以後不會再用它來擦眼淚,這是我與他徹底告別的證明。他接過,熟悉的潔白的手絹上有幾株紫色的勿忘我,下面有用絲線修着dy字母,還有松樹和着雨水的味道。
那張手絹,他越看越熟悉,熟悉得只要給我一個迴應的眼神,就可以把我融化。
然而我知道,那是永遠不可能的了,我的小王子在遙遠的童年,不會再回來了,我黯然神傷,卻無法停下後退的腳步,我以爲只要我用力的後退,總有一天,能退出他的世界,退出他給的,拿走的,一切。
他擡起眼簾,深深地看着我,有一點晶瑩的細碎的感動。
我還未反映過來,他卻將我緊緊抱在他懷裡,薄薄的嘴脣覆蓋上我的脣,我驚呆在現場,在衆人睽睽中任憑他的舌輾轉於齒間,像一株芬芳的蔓藤探索,汲取屬於它的養分。
導演,副導演,燈光師,攝像師,安妮,全部愣在現場,良久沒有人敢說一句話,沒有知道這是劇情的需要還是演員的情不自禁。
“完美!完美的表演!”蔡導演終於反應過,他親自跑進來緊緊擁抱着我們,激動地抹了把眼淚,“太唯美了,太吸引人了,特別是最後一個動作,簡直是彌足珍貴啊!”
大家紛紛鼓起掌來,我複雜的看了他一眼,他果然是優秀的演員,具有最專業最精湛的表情,
謝謝導演誇獎,把戲拍好是演員的職責。
如果他沒這麼說,我差點被他騙了,那一瞬間我以爲他是喜歡我的,雖然那個吻冰涼沒有溫度,安妮已經哭得花容失色,她擦了把眼淚,“太棒了,太棒了,桑榆姐,我都哭了。”
突然她又像想到什麼似得,“對了,阿蔡哥給你打電話了。”
她拿出我的手機撥了幾個號碼,又遞給我,我接過去,阿蔡說小韓膝蓋受傷,膝蓋這個部位包括了骨頭、韌帶、半月板等多種重要的結構,拍片子雖然沒顯示骨折,但排除不了關節內的其他重要結構受損。
人就一着急,就忘了其他的事情,“真的嗎,你等等我,我馬上過來。”
說完交代了安妮幾句,我便匆匆出了醫院,艾倫在門外的車中小憩,看見我慌慌張張的出來,“喂,聖瑪麗,你要去哪裡?”
“醫院。”我匆匆走過他身邊,並不理會他詫異的目光。
先坐車再乘船,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趕到了江洲區人民醫院,跟護士一打聽,又從底樓氣喘吁吁爬到五樓,阿蔡在五樓的走廊的長椅上默默發呆。
“阿蔡哥,幸苦你了。”我上前,“他還好吧。”
阿蔡帶我進病房,對病牀上的輸液的小韓努努嘴,“小子,看我們家sancy百忙之中竟然抽空來看你,遇到我們家sancy這麼善良的仙女你修了八輩子福氣。換了其他人,你等着這條腿被廢吧。”
小韓擡起頭,幾天不見他的臉色憔悴之極,下巴長出了青青的胡茬,看起來滄桑了不少,看見我他不可置信的喃喃的說,“怎麼可能。”
“我來看你了,這幾天感覺怎麼樣?”我坐下,替他掖了掖被角。
“sancy,我的腿不能動。”他側臉看着我,認真而嚴肅。
“你的腿沒有關係,會慢慢的好起來,我還等着看你實現自己的夢想,做一個優秀的演員呢。”我寬慰着他。
“sancy小姐,”他聲音哽咽,“原來你還記得我的夢想,我以爲…….對了,sancy你受傷了嘛?你千萬不能受傷,否則我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沒有沒有,”我趕緊說,一邊打開帶來的密封盒,“聽別人說吃什麼補什麼,我特意讓賓館廚房做了骨頭湯,你快趁熱吃了它。”
“還有,怕你無聊,我帶來了這個,”我從口袋中拿出一個MP4,“這裡面有歌曲有電影還有小說,要是你厭煩了就讓阿蔡帶回去,我再幫你下載新的。”
他木然接過,突然失聲痛哭,他說他十七八歲就來到江洲發展,淪爲“江漂族”一員,住在打地鋪的房間,平時大多是白水煮麪條,經常連鹽都不放,經常一天都吃不到一點兒東西。有一天,他用僅有的一元錢買了一包榨菜一個餅子,跟宿舍七八個人分着吃,一人咬一小口,吃完了大家抱頭痛哭。可是爲了在大銀幕上佔一席之地,做一個優秀的演員,他從未想過放棄自己的夢想。
爲了自己的夢想,他當過替身演員,做過被打的“沙包”,給劇組打過雜,受傷是時有發生的事情,每次他都告訴自己,受傷了不要緊,擦藥膏就好了,累了不要緊,休息休息就好了,爲了心中的夢想,他堅持不放棄,他說人生正是因爲有了夢想纔有前進的勇氣,才能更加多姿多彩。
看見他萎靡的眼睛綻放出光彩,我終於相信了人是爲了夢想而活的事實,想起影視城周圍簡陋的民房擠滿了像他這樣的“江漂族”,每天數以萬計的人在大門口望穿了秋水,期待導演來他們中間挑選角色。
那些熱切期盼的眼睛,是那麼渴望脫穎而出從此萬人矚目,那麼渴望星光璀璨的銀幕上有個自己存在,那種渴望令人不忍心去打破,儘管這種走紅的概率只有千萬分之一,可是來到這裡的人還是前仆後繼,絡繹不絕。我低聲的安慰他,“會有那一天的,我相信你,就像在片場時那樣相信你。”
他伸手,想握着我的手,卻停止在半空,僵硬成一個奇怪的姿勢,良久,他對我努努嘴,“回去吧,明天你還要要拍戲,記得,我可是你忠實的粉絲,等這部戲出來我一定要看。”
我點點頭,囑咐了阿蔡好好照顧他,自己便回了劇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