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 糧荒之由

次日一早,王孫駱便趕到了伍府,引伍封一起進宮覲見吳王夫差。

伍封雖然在吳都長大,卻未曾入過吳宮,此刻隨王孫駱入宮,只見宮中金陳玉飾鋪設得極

爲豪華富麗,奇花異石隨處可見,雖是冬天,仍有不少花木盛開,也不知是夫差從何處送來的

花種。

王孫駱見伍封對這些花木雖是喜愛,道:“大將軍,這些花木都是越人送來,四季常開,只

道他們是忠於大王,甘爲臣屬,誰知勾踐竟然狼子野心,恩將仇報。”

伍封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到了大殿之上,見吳王夫差還未升殿,一干吳臣都已侍立兩側,其中有伯嚭、顏不疑、任

公子、胥門巢、展如、王孫雄等人,還有些是未曾見過的,其中一人三十歲許,身高八尺,生

得結實強橫,一看便知是氣力過人之輩。

王孫駱引見道:“這便是我們吳國第一勇將王子姑曹。”

王子姑曹大步上前,伸出手來,伍封也伸手相握。不料姑曹臉上殺機暗生,手上忽地使力,

恨不得欲將伍封手骨捏碎一般。

伍封微微一笑,也出力反握,他本來就神力過人,自練成臍息之後,氣力漸長,此刻聚神

力於手上,攢發之際,姑曹手上傳來微微骨響,臉上肌肉輕抖了幾下,顯是強忍手上劇痛。

其實姑曹的氣力相當之大,比得上顏不疑在第一次蛻變之後,與“大漠之狼”朱平漫相似,

不過遇到了伍封,當真是遇人不淑了。

衆人見二人握手示好,但手背上青筋綻露,連王孫雄這樣不諳武勇的人也看得出他們是在

比氣力大小,但見伍封臉上笑吟吟地若無其事,王子姑曹卻臉色不虞,便知伍封定是大佔上風。

伍封心知姑曹是夫差的愛子,只是略施薄懲,未敢真傷了他,忽地鬆開了手,笑吟吟地道:

“王子勇名遠播,當年艾陵之戰時一人獨戰齊將高無平和宗樓二人,委實是天下名將,今日一

見,果然名不虛傳。”他這也非虛言,以王子姑曹的神力勇武,的確說得上天下少見,齊將之中

除了自己外,只怕還真的無人在戰陣上能敵得過姑曹。

伯嚭在一旁哼了一聲,道:“在我們吳人面前,齊人能作出什麼惡來?艾陵之戰中我們破齊

兵十萬,獲革車八百乘,可見齊人之弱處。”他死死盯着伍封,眼中恨意沛然,一幅噬人慾咬的

模樣。

伍封笑道:“齊人是否真的弱了,諸位參與其戰的將軍自然心中清楚。不過以吳人之強,爲

何會被小小越國攻到吳都城下、火焚姑蘇之臺呢?”

此事是吳人的奇恥大辱,衆人顧忌吳王和伯嚭的面子,從來不敢提及此事,眼下伍封在廟

堂之上公然說出來,無不感到尷尬。

這時一人從臣班中走出來,道:“大將軍有所不知,當時是大王領國內精銳赴黃池之盟,越

人趁虛入寇而已。”

伍封見這人年長過姑曹少許,生得眉清目秀,鬚髮齊整,王孫駱在一旁道:“大將軍,這位

是王子地。”

伍封拱手道:“王子說得是,只是在下聽說勾踐在吳爲奴三年,爲大王牽馬,太宰一力保舉,

說勾踐絕無反心,大王才放了勾踐回去,爲何勾踐反會興兵攻吳,以致先太子受辱而逝?”

王子地冷笑道:“此中原由,便要問問太宰才知道了。”

伯嚭立時啞然。

這些事不說吳臣,就是尋常吳民也知道,只是如果責怪伯嚭,便等於是責怪夫差一樣,是

以大家心知肚明,誰也不敢宣之於口,以免觸夫差之怒,惹來殺身之禍,誰知道伍封是個最不

怕惹事的主兒,當着衆人說起往日之非,誰都不敢接口,唯有王子地一向與伯嚭不和,這纔出

言附和。

伯嚭一心擁立王子姑曹爲嗣,姑曹自不能看着伯嚭受辱,冷冷地看着伍封,顧左右而言他

道:“大將軍昨日一到吳都,便大打出手,是否視我們吳國無人呢?”

伍封嘆了口氣,道:“在下離吳不過五年,知道吳國人材濟濟,只是昨日入城之後,才知道

吳國只有太宰一人。否則大王的旨意怎會有人敢公然違抗?未知伯乙違旨之事,你們二位王子

是否知道呢?”

王子地和王子姑曹怎好說自己知道,忙搖頭道:“這個在下不大清楚。”

王孫雄見伍封一入大殿,衆人便與他言辭相交,忙打岔道:“原來大將軍是個戀舊之人,住

慣了伍氏舊府,便定要搬入,在下爲大將軍另造新府反是不大妥當。”

伍封搖頭道:“爲人臣者當以忠義爲本,不說大王賜給在下的是舊居,就是馬棚豕圈,在下

也得搬進去,若是王旨不行,豈非君臣剛紀大亂?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是要君臣父

子各安其位。”

便聽一人大聲讚道:“王弟果然是忠義之人!”

伍封循聲看去,只見一人近六十歲,身高近八尺,身穿青色袞服,頭戴冕冠,冠上垂着十

二串玉琉,在一大羣侍衛宮女簇擁下出來,正好聽見伍封的這一句說話。

伍封看他這一身王者之服,便知他是吳王夫差,與衆吳臣一起叩拜施禮。

夫差坐在大殿的臺上中間,緩緩道:“免禮。”

衆官分文武兩排站在兩側,文官一側是王子地、任公子、伯嚭、王孫雄、王孫駱以及其他

的吳官,武官一側是王子姑曹、顏不疑、胥門巢、展如等人,伍封退到了武官一側的最尾上站

定。

伍封悄悄向殿上這個與自己既有親又有仇、曾經滅越而又復越、在黃池與晉國爭霸的東南

雄主看去,只見他年紀雖已漸漸老邁,仍然是昂藏英偉,一表人材,只是臉上微帶灰色,顯是

有些酒色過度了。想起父親爲了闔閭父子嘔心瀝血,破吳掃越威震東南一境。若非父親,闔閭

便只能當他的公子光;若非父親,闔閭也不會立夫差爲嗣。誰知父親對闔閭和夫差忠心耿耿,

最終卻被這人用一口“屬鏤”寶劍賜以自盡。一時間心中悲愁交集,恨意暗生。

夫差輕嘆了一聲,道:“王弟,自從寡人得知你的下落之後,好生牽掛,今日能到姑蘇,雖

然是爲質,但寡人卻想委以重任,以念先相國之恩德。”

衆臣心中微驚,臉上顯出悅服之色。原來夫差素來傲慢,從不認錯,此刻能這麼說,便是

承認伍子胥的忠義,實則已是破天荒的暗承其過失了。吳王能夠如此,可見吳國仍有其生機。

本來,伍封與夫差的表兄弟關係吳臣近來方知,但夫差一直未曾對此說過話,誰也不敢真的當

回事,但此刻夫差直稱伍封爲“王弟”,那是公然承任二人是表兄弟,得此一言,伍封在吳國的

地位立時激升,可與衆王子並肩。

伍封心下恨意稍減,出班叩禮道:“外臣不才,不堪大王重用,只願守先父故居,以盡質子

之責。”

伯嚭道:“大王,伍封雖然賢能,但畢竟是齊臣,爲質於吳,既非我吳人,又怎好委以要職?

不如厚秩養於伍府爲妥。”

王子地在一旁冷冷地道:“誰說非我吳人便不能委以重任?當年孫武便是齊人,卻能助先王

破楚。何況太宰也是楚人,偏能身居要職,別人又爲何不能呢?”

伯嚭語塞,他是楚國左尹伯卻宛之子,伯氏被費無極讒害死於囊瓦之手,他便逃到了吳國,

由伍子胥推薦給闔閭。數十年來任吳國要職,早已不當自己是楚人了。此刻王子地舊事重提,

也是言之成理。

伍封心感痛快,知道伯嚭擁戴王子姑曹,自然爲王子地所不喜,因此出言譏諷,倒未必是

真的相助自己。

夫差不是蠢人,知道其中的奧妙,笑道:“人雖有地域之別,卻不必以地區分,在寡人心中,

凡效忠於寡人者便是吳人。太宰在吳國多年,建功無數,自然是吳人而無疑。”

顏不疑出班道:“父王聖明,王叔是王室之親,正是自己人,何況他名震天下,人稱龍伯,

有他在吳,越人必不敢輕視吳國。”

任公子也出班叩請道:“龍伯的二位夫人分別是齊國和楚國的公主,龍伯在吳,齊楚二國必

會善視吳國,因此大王用一龍伯,實則用了齊楚二國。”

顏不疑道:“眼下楚國有助越之勢,王叔既是楚王的姊父,對楚王又有救命之恩,若是王叔

被父王重用,楚人必不會助越爲惡。”他一口一個“王叔”,正是要處處突出伍封在吳國的超然

身份。

他們二人想是早已商議好了,一力要助伍封得到夫差重用,伍封之勢大,便等於是他們的

勢力大張,因此你一言我一語,說得連那班吳臣也深以爲然,紛紛點頭。

夫差點頭道:“不疑和司寇之言,正合寡人心意。王弟眼下在吳爲質,既然齊國能用吳質爲

官,寡人也當任齊質爲官,才合禮數。今也賜王弟客卿之爵,順便管一管軍中執法,稱爲執令

大將軍。王弟出入儀仗與諸王子相列,來往宮中不禁,諸臣當以最尊之禮待之。”

伍封叩謝,心知這執令大將軍其實只是個虛名而已,手上無一兵一卒,不過自己初來乍到,

也不可能指望夫差能將部分兵馬交在自己手上。

顏不疑和任公子雖然有些失望,但早以料到必會如此,各自稱頌了幾句,無非是大王聖明

之類的話,退入班中。

伯嚭道:“大王,這伍封是伍子胥之子,若用之爲官,頗有後患,恐怕他會挾怨爲禍,不可

不防。”眼下伯乙傷重,他遍請國內名醫,無人能保全其腿,昨晚又聽王孫雄等說伯南在齊爲盜

的事,不消說,此子性命必定也壞在伍封之手,心中對伍封已經恨到了極處。夫差命羣臣視伍

封爲王弟,雖然只是表面上的禮遇,並無實權,但他想要爲二子報仇就大大艱難了,因此不管

夫差是否高興也定要出言阻止。

夫差不悅道:“寡人與王弟有兄弟之親,有何疑哉?何況先相國雖然獲罪,只是失禮不敬之

罪,而非不忠不義,王弟斷不會敗壞乃父之忠名。”他此言之意,實則提醒伍封不要懷恨在心,

壞了他父親的忠義。

伯嚭忙道:“弒其父而用其子,取禍之道,天下人定會因此而論大王,以爲大王之非。”他

情急之下,說話便有些亂了章法,暗指夫差若用伍封爲官,必讓人覺得夫差殺錯了伍子胥。

夫差重重哼了一聲,暗暗生怒,道:“舜殺鯀而用大禹治水,天下有誰說舜錯了?太宰之言

誤矣。”

王子地見夫差對伯嚭生怒,心忖這是最好的打擊伯嚭之良機,忙道:“太宰年紀高大了些,

說話不免有些不周處,父王請勿見怪。太宰爲吳國效力多年,未必另有他意。不過太宰之子有

些不成樣子,不僅次子在齊國化名爲葉小蟲兒爲盜,而且幼子又有些橫蠻無禮,聽說昨日不僅

公然抗大王的旨意,甚至還以箭矢對着西施夫人,欲要加害。不知太宰爲子所聘的夫子是何人?

依兒臣之見,理應誅殺其夫子,以治其誤人子弟之罪。”

夫差驚道:“什麼?爲何小施兒未曾對寡人說過此事呢?”

伯嚭臉色大變,還未曾來得及說話,顏不疑見機不可失,忙道:“王兄之言不錯,此事昨日

是兒臣親眼所見,當時還有諸多朝臣在旁瞧着,實情正是如此。”

夫差向衆臣看了過去,衆人心想,大王回宮必定會向西施問個究竟,因當時人多,故而都

低下了頭不敢亂說,以免言辭與他人不符,有欺君之嫌。不過誰也知道伯乙就算用個天做膽,

也不敢傷西施,他命弓手以箭矢相對,多半是不知道西施和衆多大臣與伍封在一起。

夫差見衆臣低頭不語,怒哼了一聲,喝道:“當時還有誰見到?”

伍封和任公子忙出班道:“微臣當時也在,王子地所言不虛。”二人心中均大感快慰。

王孫駱等人只好出班道:“臣等也見到。”

夫差臉色鐵青,“嘿”了一聲,向伯嚭瞧了過去,伯嚭嚇得免冠叩倒。

王子姑曹道:“父王,這是太宰之子的惡行,太宰未必知道。”

夫差沉吟良久,緩緩道:“此事寡人必會詳察,然後處置,衆臣都起來罷。”

伍封見他竟然輕輕鬆鬆將此事擱在一旁,大爲愕然。

王子姑曹知道此事不可再糾纏下去,否則伯嚭必討不到好去,忙道:“父王,後日便是新年,

兒臣聽不疑說起,越王勾踐正秣馬厲兵,想在明年伐吳,此事不可不防。”

衆人心中一凜,夫差忙問顏不疑道:“王兒這消息是否確實?”

顏不疑道:“兒臣上月曾親赴越國,打聽到其中的消息,確實無誤,此番越人攻我吳國,絕

非僅想爭勝,而有一舉滅吳之念,只是越人還未定下攻吳之期,兒臣也不能探知。”

夫差素來知道顏不疑的本事,知道此事必無虛假,臉上大現憂色,喃喃道:“原來勾踐真有

滅吳之心。”

顏不疑又道:“越人使越女練以劍矛,用陳音授之連弩,劍矛箭矢之藝精熟,若再挾以滅國

之恨而來,勝負難測。”

夫差問道:“越將入寇,衆臣有何良策?”

王子姑曹道:“越人總是不能及吳軍之強悍,兒臣願領五萬精兵扼守於江北,再由太宰領兵

一萬紮於笠澤,以防越軍,越軍必不能深入境。”

王子地心道:“十餘萬吳軍被你們拿了一半去,豈非一國落入你們之手?”忙搖頭道:“姑

曹之言差矣,越人入寇有二徑,一是水陸並進而南來,便如前番一般,姑曹此議自是可堅守一

戰,只是未知勝負之數。不過越人若取海道入江,這六萬之兵便無所用之了。”

任公子點頭道:“駐軍六萬於外,每日費金六百,兵糧無數,若是越人年底纔來,吳國早被

拖垮了,此非善策。”

當下衆人議論紛紛,出謀劃策,其中計謀或實或虛、或高或低、或正或奇,奇思妙想難以

實施有之,荒謬絕倫以至鬼神莫測者也有之,不過其目的大多不在於抗越,而在於如何乘機攬

權而已。聽得伍封暗暗搖頭、心中嘆氣,眉爲之皺。

展如見伍封一言不發,道:“久聞大將軍擅於用兵,縱橫齊宋衛楚,剿滅萊夷四盜,一人一

劍曾退桓魋的八千大軍,未知有何良策?”

衆人都扭頭向伍封望去,這人名頭極響,倒要看看他有何策獻上,纔會不愧大將軍之職。

夫差道:“是了,不知王弟有何主意呢?”

伍封道:“王子不疑既然親赴越境查探虛實,未知越國士卒究竟有多少呢?”

顏不疑道:“越國地小民少,再加上十餘年前被吳軍大舉攻入,壯丁頗少,現有水卒習流一

萬二千、步卒七萬、甲士六千、弩手三千,人數雖少卻戰具極精。”

伍封又問:“吳軍又有多少?”

王子姑曹道:“我們吳國地廣千里,有精兵十五萬,革車兩千,餘皇大舟二艘,三翼戰船數

百,越國焉能比之。”

顏不疑道:“吳國處楚、越、宋、魯之間,曾從諸國手中奪了不少地方,與它國都是敵國,

是以四邊之境和九郡之中都要駐重兵把守,能及時調動者不足四萬士卒。越國卻大不相同,其

鄰國僅吳楚二國,又與楚國盟好,互不相侵,故能將大軍盡集於越北,反而比吳軍要多。”

伍封對夫差道:“大王,微臣有一策可絕越患。”

夫差大喜道:“王弟快說。”

伍封道:“兵法說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既然明知越人要滅吳,怎也不能坐等越人入寇。

吳地多水,水軍遠勝越國,易守難攻。越地雖然多山,卻多在其西南之境,易攻難守,大王不

如先調精兵三萬,命一將領水軍直入越境,再派兵六萬,南下掠地,就食于越國。精銳在前,

大軍在後,每十日方進一舍,半年後可圍越都,此爲步步爲營之策,只要破了越都,不出年餘

可滅越國。”

王子姑曹道:“所謂兵貴神速,大將軍此議卻是徐徐進逼,是何道理?”

伍封道:“兵貴神速者,是爲了攻其不備,以收突襲之效。眼下越國全國備戰多年,又有滅

國之恨,若我們突襲,就算都了越都之下,以越都之固,急切難下。越人恐怕重蹈舊日覆轍,

全民皆兵,士氣極旺,到時候我們就算有十萬大軍也難保全。”

顏不疑等人不住地點頭,夫差道:“王弟言之有理,吳軍士氣不如越軍,也難比當年寡人以

精兵南下爲先王報仇之時了。”

伍封又道:“吳越相較,吳有三處可勝越國。一者,吳國數倍于越地,地大所收必豐,錢糧

多於越人,若是大軍緩進,得一舍地便多越國兩舍,以越田之產、越戶之存糧爲食,正是與越

比諸富庶,此爲一勝;二者,吳國水軍爲天下之冠,以戰船順流而下,越之習流必然不敵,到

時候定會將陸卒集於船上,在江上與吳軍決戰,水軍相交,此強彼弱,必能勝之,然後掠守水

道,以守所佔之地,斷越人之道路,此爲二勝;三者吳國民衆兵多,越國丁微兵少,吳軍若建

大旗于軍,聲稱爲先太子報仇,雪圍吳之恨,可振吳兵士氣。只須謹慎交戰,三戰之後,越軍

兵力不繼,士氣必弱,都時候一舉滅之也不難,此爲三勝。”

衆臣紛紛點頭,道:“大將軍言之有理。”

夫差呵呵笑道:“王弟此言甚是,以吳國之強,原不弱於越國。”

伯嚭搖頭道:“大將軍說得雖然有理,卻忘了一事,若我們抽調吳國精銳南下,楚、宋、魯

三國如果趁機攻吳,如何是好?當年越兵入寇,便是趁我們精兵北上時所爲。”

伍封笑道:“吳魯之間本有盟約,只不過是對齊而發,眼下齊魯新盟,魯雖與吳斷盟,但它

素來媚事於齊,只要在下派人說動齊君,齊魯二國不足爲慮。再派一使到宋國去請以援軍,許

滅越之後割邑爲謝,雖然宋君未必會答應,但他看齊魯二國按兵不動,自不敢僅以宋軍攻吳。”

伯嚭道:“楚國與吳國交惡百餘年,仇恨極深,我們大軍南下,楚王說不定會念在其母是越

國公主,趁機攻吳,後果便不堪設想。”

伍封搖頭道:“楚王之母若在世,必會說動楚王攻吳救越,但其母已喪,無能說話之人。何

況在下好歹是楚王的姊夫,楚王待在下甚厚,只須在下派人到楚,許以滅越之後,割邑贈之,

楚軍最多是派兵守楚越之境而已,必不會輕入吳地。”

他與齊、楚均有其議,是以不怕齊楚會趁機攻吳。

夫差大笑道:“王弟此來,真是天佑我吳國!王弟有齊國妙公主和楚國月公主二位夫人,齊

楚兩國怎也要看在公主面上相助王弟。”

伍封點頭道:“吳雖有三勝,也有三敗,不可不防。”

衆臣都吃了一驚,夫差忙問:“吳怎會有三敗呢?”

伍封道:“貪夫在側,易受越人金帛之誘而泄軍中之謀,此爲一敗。”

衆吳臣都悄悄看了伯嚭一眼,要說個“貪”字,誰都瞭解伯嚭的性格,知道伍封所說的“貪

夫”必定是他,當年若非他貪圖越人之賄,怎會勸夫差饒了勾踐,甚至放了他回國以成大患?

夫差自從越人入寇、太子友自殺之後,便對伯嚭有些惱怒,也知道他從越人手中得了不少

財貨,這“貪夫”不是伯嚭又能是誰?點了點頭。

伯嚭面色鐵青,無話可說。本來他能言善辯,心智機敏,但遇到伍封之後,處處受制,主

要是因昨日伯乙胡搞一通,被伍封佔了理,以致大爲被動。

伍封本想說“讒臣”,但有讒臣便有聽信讒言之君,不免將夫差繞了進去,在廟堂之上丟了

體面,才改成“貪夫”之說。

夫差道:“哼,日後寡人派人細察,若真有貪財賣國者,盡誅其族。”

伍封又道:“羣臣爭利,爲朋黨之權勢而失國事之分寸,家事重於國事,必致軍*士不和,

此爲二敗。”

衆吳臣臉上變色,伍封這句話是將他們衆人都罵了,顏不疑和任公子卻不住點頭,顏不疑

嘆道:“大將軍所言甚是,其實國若破亡,卿大夫淪爲越人奴婢,就算爭到了利又有何用?先救

國事,再理家事,纔是長久之計。”

伍封道:“各國重臣爭權,以致國事相兼,眼下列國中欒、胥、原、狐、續、慶、伯等衆多

卿大夫之家後人當降在皁隸之屬,越國滅吳之後,未知吳臣之中有何人能續持邑地呢?”

衆吳臣心中凜然,越王勾踐恨吳至深,若攻入了吳都,自己未必能留下性命,就算能保全

性命,自己與家人多半也會爲他人的隸臣隸妾了。

夫差早知道衆臣互相忌憚,表面上和和氣氣,底下爭鬥甚烈,點頭道:“王弟言之有理,未

知第三敗又如何呢?”

伍封道:“樹敵太多,以一國之力與多國相抗,勢力必孤,此爲三敗。”

任公子道:“這一點確是如此,吳國多年來從楚、魯、宋三國手上奪了不少地,眼下最怕的

便是吳越鏖兵,三國趁隙而入,幸好大將軍有辦法解此危局,我們便可以專心對付越國了。”

夫差笑道:“這三敗之說的確有理,寡人定會設法除之。如此就按王弟之策,春暖之後,起

傾國之軍伐越,一舉滅之,以絕後患。”

衆臣互相對望,暗道伍封第一日入宮便直言相諫,大有其父祖之風骨,只不過此人機敏之

極,同樣將話說出來,卻又顧忌到夫差的臉面,未觸王怒,以致夫差能心甘情願接受。

伯嚭忙道:“大王,大將軍之策雖好,但急切間不能發兵。”

夫差奇道:“有何道理?”

伯嚭嘆道:“眼下吳國連歲凶荒,軍糧不繼,大軍在外糧草有所不足。”

伍封道:“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吳國想來多少

有些蓄積屯糧,大可以暫用爲軍糧,等息定越地,以越糧爲吳糧,事情便不足爲慮了。”

任公子苦笑道:“如今吳國存糧最多隻有一年,還真是不能用兵!”

伍封嚇了一跳,道:“在下少居吳國,早知道吳地富庶,產糧極豐,怎會如此匱乏糧草?”

夫差道:“王弟有所不知,自從吳人五年之前改用越粟爲種之後,想是因水土不同,所收甚

微,年年如是,吳之存糧盡矣。”

伍封道:“爲何要用越粟爲種?”

夫差道:“六年前越人大凶,文種到吳國來借糧,寡人念越人之苦,借粟萬石與之,次年越

人還粟萬石,粟大而圓,勝過吳粟數倍。太宰見粟極美,建議賜發吳人爲種,誰知次年顆粒未

收,多半與水土有關。此後數年,凡用越粟爲種則無收,吳人因此大困。”

伍封沉吟道:“吳越相鄰,水土差異不大,這事未必與水土有關,是否越國的粟種有問題?”

夫差微微一驚,命人將庫中殘存的越粟拿了一些來,伍封見其粟果然顆大渾圓,與衆不同,

抓了一把仔細看看,也不見有何異處。

伯嚭道:“這粟種與吳人所用不同,用來種植,本來應該所收更豐纔是,誰知反而無所收成,

其中究竟是何道理,也無法想得明白。原想從越國請人來指點耕種之術,但吳越交惡,越國也

不會派人前來。今年糧熟之際,仍然所收甚微。”

伍封聽見一個“熟”字,心中一動,扔了幾顆粟種在口,才嚼幾下,便恍然大悟,嘆道:

“這粟種是蒸熟了的,如何能以之爲種?”

衆臣駭然,夫差大吃一驚,也扔了幾顆在口,怒道:“越人竟以熟粟欺哄寡人!”

伍封長嘆道:“這些越粟必是越人精心細選出來,知道我們見了必然喜歡,會發國中爲種,

以此來消吳存糧,睏乏吳民。越人之計也太毒了些!”

夫差憤怒不已,向伯嚭道:“太宰,這粟種既是蒸熟的,爲何你要勸寡人分發吳民以爲粟種?”

伯嚭忙叩拜不止,惶然道:“微臣也是今日才知,一般的受騙。”他的確不知其事,他說“一

般的受騙”,卻是將夫差繞了進去,意思是連你當大王的也受騙,何況是我呢?

夫差怒哼了一聲,斥道:“當年越人來借粟,寡人本不願意借,先相國也多番阻撓,唯有你

一力主借,弄得吳人連連饑荒,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伯嚭涕淚交加,道:“微臣受了越人的欺騙,只是想着越既臣服,便也是吳民,理應借糧,

怎知道……?”

王子姑曹出言道:“父王,太宰是受人愚弄,並非有意爲之。”

夫差緩緩道:“此事便罷了,日後寡人再聽到有人爲勾踐說好話,必當他是賣國賊子,烹殺

滅族!”

伍封見夫差幾番忿怒之下,幾乎就要將伯嚭殺了,但每每王子姑曹說話求情,夫差便只好

放過,心中一動,向顏不疑和任公子瞧去,只見二人滿臉忿色,便知道王子姑曹的勢力之大,

連夫差也不得不給以臉面。

看來這吳都之中,雖然都說伯嚭勢大,其實真正勢大者是人稱吳國第一勇將的王子姑曹!

夫差喟然道:“眼見王弟有絕妙之策滅越,偏偏不能行之,寡人委實心中不甘。”

伍封暗暗嘆氣,道:“大王,既然如此,只好在新春之後,另放新種給吳民施種,收成之際

再行發兵,大軍以越粟爲食。”

夫差嘆道:“只能如此了,寡人就怕糧熟之前越人大舉入寇,後果便不堪設想。”

王子姑曹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越人若來,兒臣願意與之決戰,必令他們大敗而逃。”

伍封道:“這幾年齊國大豐,積糧甚多,微臣在萊夷的倉廩之中存糧無數,不如由微臣寫一

封書信,大王派人從齊國購些糧來,往返半年可至,說不定還趕得急用上。”

夫差喜道:“寡人正想從齊、楚購些糧來,就怕兩國念舊時仇怨不給,有王弟從中調停,正

是大佳。”

商議良久,夫差才退了朝議。

60.3 血戰雄關50.4 夜來狼羣41.2 天子之劍6.5 送客之禮34.2 中山訪友27.3 靈巖刺客8.4 屠龍劍法22.3 喪妻之痛44.3 技擊高手29.2 火焚飛來35.2 商丘子壺4.4 新賜府第35.1 女子爲王45.5 天下神醫40.3 邙山獵貂55.3 血濺毒草27.1 一箭三矢36.2 越國刺客30.1 王子圍府18.4 越女葉柔28.4 移光之死49.3 大敵在前37.1 晉宮宴飲37.2 技壓羣雄53.3 黑沼大蛇28.3 竊玉偷香56.3 新選勇士43.1 秦軍迫境25.3 暗室之欺55.2 內外謀逆13.1 化敵爲友51.3 莊戰娶親28.1 脅持葉公14.1 剿殺胡勝28.3 竊玉偷香19.5 五龍戲水19.5 五龍戲水63.3 天下第一9.5 衛國之亂33.4 五行八卦4.3 吐納神術59.4 另有內情39.3 賜姓大盜32.2 五都之兵11.4 軍中之師21.2 海上龍王38.3 燕兒成親28.5 龍鱗軟甲66.5 一歲一斷12.2 折玉爲誓46.2 靡靡之音22.1 弔唁孔子23.3 白公作亂17.2 有夫之婦30.2 惡夢驚兆24.1 重回姑蘇21.3 孔門高弟14.1 剿殺胡勝58.1 溫柔奇香10.2 恩怨情仇6.4 金縷之衣33.1 晉國送親14.2 二族比武15.2 歌舞雙絕46.3 九穴之術19.3 魚腸之刀3.5 私放御人8.1 千里報訊54.5 天降大神53.3 黑沼大蛇37.2 技壓羣雄20.5 餘皇大舟12.1 妙手巧施19.2 汲水之道61.5 三軍主帥17.4 臍息之術12.1 妙手巧施24.4 絕妙斧法25.3 暗室之欺13.4 夫餘上人43.5 函谷奇險43.5 函谷奇險64.5 軍中立嗣12.3 大堂會審20.4 龍伯現身27.2 相思之劍1.1 宮中比劍55.4 東土異人17.5 比翼雙飛26.3 衛女蟬衣1.3 闞止之亂41.3 收兵合一38.4 大周天子47.1 以死相托17.4 臍息之術60.4 離間之計4.2 莊王后人29.1 奇襲越都58.3 誅心之劍36.3 稷王之神
60.3 血戰雄關50.4 夜來狼羣41.2 天子之劍6.5 送客之禮34.2 中山訪友27.3 靈巖刺客8.4 屠龍劍法22.3 喪妻之痛44.3 技擊高手29.2 火焚飛來35.2 商丘子壺4.4 新賜府第35.1 女子爲王45.5 天下神醫40.3 邙山獵貂55.3 血濺毒草27.1 一箭三矢36.2 越國刺客30.1 王子圍府18.4 越女葉柔28.4 移光之死49.3 大敵在前37.1 晉宮宴飲37.2 技壓羣雄53.3 黑沼大蛇28.3 竊玉偷香56.3 新選勇士43.1 秦軍迫境25.3 暗室之欺55.2 內外謀逆13.1 化敵爲友51.3 莊戰娶親28.1 脅持葉公14.1 剿殺胡勝28.3 竊玉偷香19.5 五龍戲水19.5 五龍戲水63.3 天下第一9.5 衛國之亂33.4 五行八卦4.3 吐納神術59.4 另有內情39.3 賜姓大盜32.2 五都之兵11.4 軍中之師21.2 海上龍王38.3 燕兒成親28.5 龍鱗軟甲66.5 一歲一斷12.2 折玉爲誓46.2 靡靡之音22.1 弔唁孔子23.3 白公作亂17.2 有夫之婦30.2 惡夢驚兆24.1 重回姑蘇21.3 孔門高弟14.1 剿殺胡勝58.1 溫柔奇香10.2 恩怨情仇6.4 金縷之衣33.1 晉國送親14.2 二族比武15.2 歌舞雙絕46.3 九穴之術19.3 魚腸之刀3.5 私放御人8.1 千里報訊54.5 天降大神53.3 黑沼大蛇37.2 技壓羣雄20.5 餘皇大舟12.1 妙手巧施19.2 汲水之道61.5 三軍主帥17.4 臍息之術12.1 妙手巧施24.4 絕妙斧法25.3 暗室之欺13.4 夫餘上人43.5 函谷奇險43.5 函谷奇險64.5 軍中立嗣12.3 大堂會審20.4 龍伯現身27.2 相思之劍1.1 宮中比劍55.4 東土異人17.5 比翼雙飛26.3 衛女蟬衣1.3 闞止之亂41.3 收兵合一38.4 大周天子47.1 以死相托17.4 臍息之術60.4 離間之計4.2 莊王后人29.1 奇襲越都58.3 誅心之劍36.3 稷王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