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伯燾的命令一下,便起了嘩啦啦的一片金屬鎧甲的撞擊聲,屏風後面閃現一大隊甲士,龍居士欲奪門而逃,發現後面也涌來了大羣甲士。這些甲士個個身披清式重甲,內有棉甲,外套用銅片打造的披甲,頭上戴着頭盔。
由於近代戰爭,火藥槍的興起,鉛彈可以輕鬆的穿過這些鎧甲。再加上鎧甲製造工藝複雜,造價高昂,因此在這個時代,除了一些將軍爲了擺顯,穿上亮銀甲或者渡金的黃金甲之外,不會有軍士穿上這類的鎧甲,事實上他們根本不可能擁有。而這大堂之上,穿有重甲的竟有數百人之多,裡裡外外包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這隻能說明,這是一個由顏伯燾精心佈下的陷阱!至於,遲不遲到,與這事根本沒關係。
手中若是有瘋魔禪杖防身,龍居士還能拼殺幾個,現在看來只能束手就擒。
龍居士久經大場面,雖臨危,卻不亂,紅袍袈裟一抖,巨大的袖子刮出一股罡風,哈哈一陣大笑,將圍上來的甲士給驚退了去。這些日子,壽佛老爺的名號已經在廈門本島附近傳開。人人皆稱他是阿彌陀佛下凡,下凡後雖因爲肉體凡胎而法力漸失,但依舊擁有神力,等閒幾十個人,是近不了他的身的。顏伯燾爲捉拿他這一人,精心準備了這麼多的甲士,可見傳聞非虛。
“妖僧,你死到臨頭,仍故作狂態,笑什麼?天下人受你蠱惑,怕了你,本督可不怕你。來呀,將這妖僧拿下,死傷不論!”顏伯燾雖聲色俱厲,但掩飾不了他內心的慌亂。因爲捉拿妖僧之事,是他一個人決定的,並非朝庭旨意。而現在龍居士擁有當今聖上御封的四品國師的官銜,雖只是一個有名無實的虛職,但也表明全真和尚現在是官員了。
他雖然作爲封疆大吏,一品大員,要拿手下一個四品小官輕而易舉,但要捉拿總得要有個罪名,要問斬的話,必須上報朝庭,否則的話就是擅殺大臣。
龍居士擁有的教衆百萬,在全國的影響力都很大,其背後還有一個能將朝庭討伐大軍給打得全軍覆沒的龐大勢力。捉拿這樣的人,搞不好鬧將起來,朝庭又彈壓不住,那就會與之妥協,而作爲始作蛹者的自己,將作繭自縛,被治一個“肆意枉法,致生民變”的大罪,輕則罷官免職,重則開刀問斬。
是福還是禍,他現在看不明白。以他多年從政經驗來看,出現這種結局的可能性是很大的。這讓他心裡很不安。
“喳!”甲士們一擁而上,龍居士也不作反抗,任他們五花大綁了。
一干文武官員見傳說中的神佛顯靈,降下天譴,血濺當場,伏屍數千的場景沒有出現,妖僧就束手就摛了,暗中鬆了一口氣,神色變得自然起來,紛紛羅織起龍居士的罪行來。什麼“妖言惑衆”(指龍居士傳教佈道,發展信徒)、什麼“亂我軍心”(指龍居士散佈消息,讓廈門百姓離去之事),什麼“妖法邪術”(指龍居士用青黴素救人),就連龍居士派周光碧到大陸設置粥棚安置難民,這類的事都被說成了“收買人心。”
這些指責,每一條,在清代都是誅九族的大罪。
龍居士等
他們口水噴了一地,這才哈哈一陣大笑,震得大堂灰塵瑟瑟而下,直到人人面如金紙,個個往後縮去,不敢與龍居士如炬的目光相望,這才停下,用凜然不可侵犯的語調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還想妖言狡辯?帶下去,關進死牢,着一千名甲士,日夜看管,候刑部批覆下來後,秋後問斬。”顏伯燾害怕龍居士那目光,變得聲色俱厲起來。
“哈哈哈……只怕是這廈門,等不到秋後,就要被英妖佔去了。只怕那時候,先被問斬的是你顏大人的項上人頭!”
“本督何罪之有!”
顏伯燾雖不是迷信之人,但在這個科技還不倡明的時代,不管什麼樣的人,多多少少有一點對鬼神的畏懼。這些日子,他沒有少打聽消息,有關於壽佛老爺種種神蹟,雖然內有以訛傳訛誇張的成份,但也有全真和尚腳踩祥雲,當着萬千百姓從天而降的,讓顏伯燾無法解釋的神蹟。
“顏大人是一方總督,負有守土之責,若是廈門城丟失,而顏大人你卻隻身潛逃,屆時顏大人該如何面對大清律呢?是問斬,還是革職罷官!”
“廈門固若金湯,英夷不來則矣,來必成齏粉!”水師提督陳階平吹鬍子瞪眼,替顏伯燾答話道。
“在廣東與虎門炮臺共存亡的關提督也是這麼說的!”龍居士一笑,“看來陳提督已經作好了成爲關天培第二的準備。你們這些食朝庭俸祿的文武大臣,都有了玉碎之心,不急不躁,貧僧作爲一個出家的和尚,四大皆空,替你們着什麼急啊。阿彌陀佛!”
提到虎門炮臺的淪陷,陳階平頓時沒有了底氣。氣勢上就矮了下來。要知道虎門炮臺是全國防禦能力最強,擁有大炮位數和兵丁最多的炮臺。廈門石壁雖然在炮位和大炮數量上,能在大清排在第二,但與虎門炮臺比較起來,仍是小巫見大巫。關提督也是以勇武而著名的老將,名聲還在陳階平之上,他帶着16000名兵丁都沒有守住虎門,自己只帶着僅相當於關提督兵力的一個零頭的水師,又如何守住廈門呢?
這個難題,日夜困撓着陳階平,讓他食不甘味。他想着全真和尚在三元里表現出來的軍事才能,牛欄岡設伏、火牛八卦暴雨陣、活捉英夷陸軍司令臥烏古。這都是實實在在的事蹟。
他想着,不管全真和尚是不是真的壽佛老爺下凡,光這份軍事才能就已經極爲難得了,這才讓龍居士取代周光碧,領了二營水師。
雖然在這過程中,兩人之間,多有“交火”,但陳階平想着,“治國安邦,一僧一俗,得一可以平天下。”便忍讓了下來。一切等到戰後再說。
從他的觀察來看,自從國師上任後,這2個水師營一改了過往頹廢之氣,存在於軍隊之中的種種陋規全都被革除,天天訓練得嗷嗷叫,個個變成了不怕死的“光頭”,戰鬥力有了很大的提升。這又進一步佐證了,全真和尚的治軍才能。
然而這個頂頭上司顏伯燾,卻不顧大敵來臨,也沒有和他支會一聲,便在這會場布了甲士,將這個和尚給拿了下來。這對於廈門的守軍的士氣,以及水師的武
備,無疑是當頭一棒。
現在水師上下,個個奮發,對勝利有着堅定信念,就是他們相信有壽佛爺在與他們並肩戰鬥,既便戰死也能天堂,不會再畏懼死亡。而顏大人卻將全真和尚給抓了起來,這不是自毀長城嗎?
然而在這個等級森嚴的清代,陳階平雖是從一品,與正一品的顏伯燾只有一級之差,但那也有天壤之別。上級已經做出了決定,他沒有置疑的權力,只有甘當大人馬前卒的份。
龍居士一見陳階平矮了下去,便乘勝追擊,雖已經被五花大綁,便仍是昂首挺胸,聲音鏗鏘有力,光頭鋥亮,似乎每一寸油亮的頭皮都閃動着菩薩和智慧的光芒,虎視顏伯燾道:“顏大人只知貧僧來晚了,卻不知貧僧因何而晚,也不問貧僧都在幹什麼。”
“哼,你還能做什麼?無非就是妖人妖語行妖術,哄騙世人罷了。”
“周文王出兵作戰之前,必卜一卦,以趨吉避凶,而今廈門大戰在即,尚未聽說大人尋有道高僧占卜。貧僧雖因下凡,至清至純之無邊無量身,換成了肉眼凡胎,法力漸失,但算卦占卜兇吉之能尚未喪失。尚能卜卦。”
“是兇是吉!”文武官員們一起問道。
“大凶!”龍居士道。
“妖言惑衆!”顏伯燾揮了揮手,又要喝叫甲士將龍居士給押下去。
“貧僧通過卜卦,已經將英妖入侵廈門詳細的過程和結果寫了下來,就在我的衣襟之中。”
龍居士決定了,既然自己無法親自去指揮這場戰役,那麼將這場戰役的過程公佈出來,以顏伯燾的智慧,從中不難做到趨吉避凶,將損失減小到最少,還是能活人無數的。雖然這些,事後都會成爲顏伯燾向朝庭邀功請賞的戰果,他能成爲公開歷史進程,最大的受益者,但龍居士顧不上那麼多了。他的志向,又不是官場,不在乎名利。
顏伯燾的師爺走了過來,從龍居士的懷中掏出一卷書信,打開看了一眼,發現那墨跡還沒有乾透,紙張鮮白,看來真是剛寫的,這字跡也是龍居士親筆字跡。於是在將信箋交給顏伯燾的時候,順便附耳說了一句,他的判斷。
顏伯燾展開書信,一張一張的往後看,越看眉頭皺得越緊,看到最後,寫到他攜同興泉永道的劉耀椿,抱頭痛哭,棄城而逃時,憤怒到了極點,猛的一拍茶几,全身發抖的怒斥道:“一派胡言,給我押下去,押下去!”
“哈哈哈……”龍居士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大笑,將甲士們給逼退,將文武官員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來。這才道:“貧僧算卦,一向靈驗。伯大人不信貧僧之言,何不當堂念出來,公告天下,若是不準,貧僧自當領死就戮,如果準了的話,顏大人該如何呢?”
龍居士是在爭取最後的希望,他現在沒有幻燈機制造神蹟,只好用預言了。只要預言準確,那麼所有在場的官員在戰後都會成爲自己的忠實信徒,如此他依舊可以打開福建的局面。
可是顏伯燾不給他以機會。
“本督乃堂堂一品大員,豈會與爾等江湖術士,一般見識?速速押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