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南宮亦辰離開之後,傾城迅速換好衣衫,轉頭目光觸及桌上的一柄長劍,那是南宮亦辰在離開之時,曾在桌上留下的,特意讓她用來自保抗敵時用。
傾城拿起桌上那柄長劍,微微有些猶豫,素手撫上腰間的冰涼物品,心中一定,帶着上官雨汐一同快步出了房間。
她知道,如今只有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了,纔可以讓亦辰沒有任何的後顧之憂,纔可以專心抗敵,纔可以……平安無事的回到她的身邊。
爲了這個心願,她會拼盡一切不讓自己受傷,保護自己,保護她與他的孩子不受到一丁點兒的傷害。
一出房間,外面震耳欲聾的廝殺喊叫聲鋪天蓋地而來,刺痛了她的耳膜,亦刺傷了她的雙眼。
因爲她清晰的看見,因爲戰亂,戰城的百姓們四下逃亡,到處都是人們的哭喊聲,救命聲。原本熱鬧繁華的戰城,如今已經成爲了又一個戰場,而百姓們如今要做的,便是收拾着包袱匆匆離開,離開這個,他們一直生活着的家園。
站在人羣中,傾城突然頓住了腳步,前邊傳來的士兵交戰聲,那因爲被砍傷而倒地的哀嚎聲,那中了埋伏的哀怨聲,那看着同伴們一個又一個倒下的痛苦聲與報復聲,夾雜着漫天的火光,如一條兇猛的火龍一般席捲而來,包圍着她的全身,折磨着她的靈魂。
幾年前的那一幕又重新回到了腦海中,母親重傷,倒在她的懷中,眸中流出的淚水,不是仇恨,而是不捨,是難過。
母親不捨她自己就這麼離開了人世,因爲她的女兒還很小,她的女兒沒了家,沒了父親,若是再沒了她,那她的女兒將來又該怎樣生活?
可是,母親最後還是走了,在那樣一個漫天飄雪,寒風凜冽的冬日,母親永遠地離開了她,離開了這個人世。
如今,戰事一起,又將有多少的人會因此而失去家園,失去自己所在乎的家人們,和她一樣,孤零零的一個人活在這個人世。
上官雨汐轉頭正欲對傾城說些什麼,可一轉頭,身旁卻是早已經沒了傾城的身影,空蕩蕩的一片。然而她回頭一望,竟見傾城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眼看着兩軍交戰即將漫延到了這裡,上官雨汐心中焦急,可仍是一蹬腳,又再次跑回到了傾城身邊,拉着她的手,分外着急,“姐姐……”
“雨汐,你疼嗎?”傾城怔怔的望着遠方,看着那不遠處的天空燃起一片火光,就像是黃昏時分,天邊晚霞那般的美麗耀眼,而這話像是在問雨汐,也像是在問她自己。
那一刻,上官雨汐垂了眸,拉着傾城的手不自覺地滑落,心中亦是涌起了一抹濃濃的傷感,“疼,怎會不疼?”
此刻正在與敵軍對抗,用生命捍衛國家的人,不但有姐姐的夫君,更是有她的丈夫。
孟彥是她的一切,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沒有了孟彥,她就等同失去了天地,失去了所有,即便活着,日後也決然不會開心,不會快樂。
這樣的她,又怎會不痛?
只是她知道,此時的她不能夠任性,她要理智,即便沒有孟彥的囑託,她也一定會好好的保護姐姐,就算是拼了命也不會讓姐姐有事。因爲傾城不但是她的姐姐,更加是天朝國的皇后,姐姐腹中的孩子,亦是皇家唯一的血脈,天朝國最後的希望。
這一次,如果天朝國敗了,那麼這個孩子,將會是她們唯一的希望,不但是可以支持姐姐活下去的勇氣,更加是天朝國復興最重要的關鍵。
她已經長大了,懂得了捨己爲人,懂得了爲大局着想,亦懂得了犧牲。
擡手輕拭掉還未來得及落下的淚水,上官雨汐很好地斂去了自己悲傷的情緒,不再難過,“姐,我們走吧,這裡太危險了。”
傾城輕輕推開上官雨汐拉着自己的手,轉身將手中的長劍塞到了她的手中,傾城面上一片平靜,然而越是平靜,就越是讓上官雨汐擔心,隱隱的,她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姐姐……”
“汐兒你走吧,姐姐不能保護你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傾城輕輕的道,話語間,竟是帶了一抹決別的味道,“如果這一次天朝國敗了,你和爹爹就趁亂離開吧,別枉做無謂的犧牲。”
“那你呢?”上官雨汐怔怔的望着傾城,眸中一片氤氳之氣,她不再鎮定,握着劍柄的手,亦忍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傾城不語,目光移向前方,那廝殺聲震耳欲聾,火光漫天的地方。
是的,她承認,終究她還是無法做到顧全大局,因爲她知道,戰城是天朝國最主要的城池,如今柳州失陷,倘若這一次再失了戰城,那麼天朝國,便是真的氣數已盡,走到了盡頭。
縱然她也不願意將事情的結果想得那樣的壞,可是她很清楚,以如今天朝國的兵力,若是沒有云國的出兵相助,天朝軍隊與代國軍隊相比起來簡直不堪一擊,取勝的機會,幾乎沒有,即使有,也不過只是微乎其微。
說
到底她也只是一個小女子,什麼皇上,什麼皇后,如果沒有南宮亦辰,她根本就不會成爲天朝國的皇后,若是南宮亦辰死了,那她活着又還有什麼意思?
倒不如,生不同衾,死亦同穴。如果他們都死了,生前雖不能夠白頭偕老,恩愛永存,可至少到了地府,讓他們做一對恩愛無間的鬼夫妻也不錯。
至於孩子,她只能夠說對不起了,她不是一個盡職的母親,孩子與丈夫之間,她選擇了丈夫。只希望下輩子若是再有孩子,希望能是這一個,這樣,她也可以儘自己所能,好好的補償他。
“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耳邊傳來上官雨汐帶着蘊怒的聲音,傾城回頭看她,心中隱有不忍,剛想要去伸手碰她,卻不想,竟被上官雨汐一手甩開。
“上官雲汐,在你的眼裡,我就是一個會拋下自己親姐姐一個人逃命的人嗎?”上官雨汐大怒,這一次,她沒有叫傾城“姐姐”,也沒有叫她“傾城”,而是一怒之下叫了她從前的名字,上官雲汐。
這個名字,是傾城心底的傷疤,從前,因爲這個名字,這個姓,她的母親去世了,她從此失去了自己最摯愛的親人。
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名字也已經有好久好久沒人這樣叫過她了,如今突然被上官雨汐叫出,傾城立時怔住,竟然連半點兒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
眼淚落下,上官雨汐也不管不顧,任憑它從眼眸中流出,溼了臉頰,溼了心。
“是,從前我很討厭你,真的很討厭,甚至我還在想,你既然都已經離開這麼多年了,怎麼不乾脆死在外面算了,你爲什麼還要回來,還要回來跟我搶爹爹,搶孟彥,搶我所擁有的一切。”上官雨汐心口一陣揪心般的疼着,也不再顧忌什麼,竟將自己從前心中所想全都說了出來。
聞言,傾城痛苦地搖了搖頭,雨汐是她的妹妹,她唯一的妹妹,就算是從前她恨安眉,恨爹爹,但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雨汐。
因爲她始終都記得,小時候,有一個女孩子經常會纏在她的身側,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她“姐姐”,那樣的感覺真的很溫暖,讓她覺得自己很幸福。
縱然長大了,她回來了,發現雨汐也變了,不再纏着她叫“姐姐”,甚至,雨汐還討厭她,對她存有敵意。然而即便是如此,她也從未想過要傷害她,搶她的任何東西,從來沒有。
倔強地抹去了臉上的淚水,上官雨汐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不要哭,不要難過,一定要堅強。
怔了怔,上官雨汐擡頭,望着傾城落淚的模樣,心中也忽然一疼,“姐姐,我知道你愛皇上,就一如我愛孟彥一樣。我苦苦在他身邊等候了十幾年,也深深愛了十幾年,從前因爲他,我恨你,討厭你,可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我愛孟彥,但你也是我的親姐姐,你是除了父母之外,在這個世界上最疼最疼我的人,我們身上流着同樣的血液,我們是至親的親人,這是連孟彥,也無法可以替代得了的。”
隱忍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滑落,上官雨汐握住傾城的手,聲淚俱下,“當我看見敵軍闖入戰城,孟彥舉劍對抗敵軍時,我看見那些士兵一個又一個的倒下,我好害怕,我怕孟彥會出事,但是他讓我來找你,找皇上,可是我好害怕,我怕我這一走,與他便是永別。如果是從前的上官雨汐,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留在孟彥的身邊,哪怕是死,我也絕不會離開他半步。可是這一次我沒有,因爲你是我姐姐,你腹中還懷有孩子,那是天朝國唯一延續的後脈,我來找你,並不是要看着你再回去送死的,我想你平安,想你腹中的孩子平安,我已經失去了我自己的孩子,你也要好好的保護自己的孩子,不能夠再與我之前那般,罔顧孩子的性命。這是妹妹的忠告,也是皇上的心願。”
“姐姐,我們走吧,我們走吧。”
忍住淚,忍着痛,上官雨汐想讓傾城隨着自己一同離開,然而傾城卻是一直未曾移動一步,這不禁叫上官雨汐更加的焦急。
“姐姐……”
眼看着城門口的士兵們就要抵不住了,若是再晚一步下去,只怕她們都得死在這兒,那麼皇上與孟彥的用心良苦,她們也就全然白費了,見狀,上官雨汐不禁更加的着急。
傾城卻是突然愣住了,思緒不知飄往了何處,眸中泛着淚,而那火光之處卻是離這兒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上官雨汐焦急萬分的想要將傾城的思緒拉回,讓自己與姐姐趕緊離開這裡,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不知過了多久,傾城回過頭來,反手拉住上官雨汐的手就走,“我們走。”
傾城彷彿用盡了所有的勇氣終是下了這個決定,然而,心中卻是有一個聲音響起:亦辰你千萬不要有事,我們一定還會重聚的,一定要等我。
照着南宮亦辰來說,傾城與上官雨汐一路朝着西城門處走去,後邊的戰況如何她不知道,誰勝誰負也是一個未知數,然而傾城卻是不敢去想,不敢去猜,因爲
她怕,怕結果會是不好的。
拉着上官雨汐的手,傾城隨着那些慌張逃亡的百姓們一起朝着西城門的方向跑去,半點兒也不敢停歇。只希望,她與雨汐,以及腹中的孩子都能過躲過這一劫,因爲,這是亦辰的心願。
然而,卻不待她們成功由西城門逃出戰城,卻是在臨近城門口之時起了意想不到的變數。
所有百姓,包括她們,正當快要逃出城門口之時,一對軍隊卻突然朝着這裡涌來,士兵們快速地封鎖了城門,不再允許任何人出入。
百姓們一陣恐慌,無奈士兵們手中有着刀劍長矛,故也不敢引起太大的騷動,畢竟兵器不長眼,眼下又是正值戰亂,如若那些代國士兵也心狠,動手殺了人也說不住。
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道馬蹄聲,馬蹄聲越來越近,待傾城看清騎馬之人的面容之時,卻身形一頓,趕緊拉着上官雨汐隱入了人羣中去。
是他,蕭宇風,他怎麼會在這兒?
心中涌起了一個莫大的疑問,傾城還以爲,今夜趁天朝軍隊未有任何防備之時趁機攻打戰城,這一定會是蕭宇風的主意,那麼蕭宇風身爲主帥,此此攻打戰城,蕭宇風是一定會前方迎敵的,卻不知爲何,突然來了這裡。
也許南宮亦辰也想不到,蕭宇風不在前面與他們對戰,然而如今卻是來了西城門這裡,爲的,怕就是抓傾城。
傾城咬咬牙,她竟是沒有想到,蕭宇風竟然還不死心,居然回到西城門這裡來攔截,而她帶着雨汐,又該如何安全逃脫?
夜幕之下,百姓們擁擠在了一團,傾城與上官雨汐有着人羣做掩護,再加之如今已是深夜,根本就沒人發現她們的身影,只是這樣的僥倖也不過只是會存在於一時,若是等會兒蕭宇風命人嚴查,她們遲早也會被人發現,該怎麼辦才能夠避開他們安全逃脫呢?
蕭宇風騎在棗紅色的俊馬之上,臉色陰沉,凌厲的目光一一掃過眼前圍在一起的所有百姓。夜色照在身上,讓一身黑衣戰甲的他更加像是來自地獄的修羅一般,叫人恐懼不安。
“世子,這麼多人,我們該怎麼辦?”一士兵來到蕭宇風的俊馬之前,請示道。
冷冽帶着陰狠的目光掃過衆人,蕭宇風狠狠的道:“給我找,一一的找,一定要把她給我找出來。”
“是。”士兵領命,下一秒便叫了其他士兵一起上前找人。而蕭宇風雖是不親自去找,視線卻是不停地在人羣中搜索着自己想要找的人。
傾城心中大駭,拉着上官雨汐的手悄無聲息地往着人羣密集當中去,但爲了不讓蕭宇風發現端倪,更加暴露了自己,每一步傾城都走得很是小心,儘量不出半點兒亂子。
只是她想不到,當她與上官雨汐正準備往着西城門欲離開戰城之時,蕭宇風卻是已然先一步收到了情報,這纔會不顧一切的放下所有,帶着一小支兵隊,快馬加鞭地往着西城門處趕來。
然而對傾城來說,雖然蕭宇風的攔截是一個意外,不過好在現在正是深夜,即便士兵們手中握有火把,可是畢竟夜色濃重,想要從那麼多人當中找出她們來也不會是一件易事。
別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雨汐,想來蕭宇風還並沒有見過雨汐,而他要的,亦不過只是她罷了,若是她讓雨汐先行離開……
傾城只覺手中突然一緊,也不知是不是雨汐猜出了她的心中所想,故而緊緊地拉着她不願意放手。
心中無奈地輕嘆了一口氣,傾城打消了這個念頭,如今她要做的,便是想一想,怎麼纔不會被蕭宇風發現。
望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代國士兵,上官雨汐呼吸一窒,許是害怕,許是擔憂,卻只是更加地握緊了傾城的手,而傾城亦是握緊了手中的劍柄,若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她會選擇拼死一搏。
五個,四個,三個……僅僅還剩下了最後一個人,那士兵便要來到了傾城與上官雨汐的面前,只那麼一瞬,她們便會在瞬間陷入危險之地。
“報——”
就當那士兵快要撥開最後一個人來到傾城的面前之時,一聲高亢的聲音響起,隨着急促的馬蹄聲,一士兵跳下馬來,蕭宇風亦俯下頭,不知那士兵在蕭宇風的耳邊說了什麼,只見蕭宇風的臉色頓變,難看異常,只道了聲“撤”,所有士兵便跟在蕭宇風身後匆匆離開。
周圍全是百姓們嘈雜不休的聲音,而傾城與上官雨汐也總算是放下了心,至少,她們躲過了這一劫。
“姐姐,我們現在該去哪兒?”經過方纔那事,上官雨汐久久未能夠恢復平靜,然而這裡也實在危險,她們必須要趕緊離開才行。
傾城沉了臉色,雖不知蕭宇風爲何而離開,但是如今她們,卻是無路可走,只有一條路可行了。
“皇上被困,若是沒有云國的出兵相助,天朝必亡。”傾城臉色蒼白,她是必須要做些什麼了。
聞言,上官雨汐瞭然於心,只點點頭,“雨汐聽姐姐的,我們去雲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