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跟一個傻子講道理是講不通的。
在圍觀人數越來越密集的情況下,樑小秋無奈的妥協了。
她耷拉着腦袋緩緩朝前走去,後面還跟着一個穿紅裙的男人。
圍觀百姓少了,卻依舊綿延不絕,沿路可見。
究其原因,是因爲男人的一身引人注目的行頭。
樑小秋在走了一條街後,徹底忍無可忍,她咬碎一口銀牙,心一橫,拉着男人進了一家裁縫店。
裁縫店老闆娘見着樑小秋二人,也是着着實實驚了一驚。
她見過不少女扮男裝的,這男扮女裝的,還是頭一次啊!
不過,在樑小秋一記陰鷙的眼神過後,裁縫店老闆娘默默的閉上了張開的嘴。
樑小秋指了指店內的衣服,朝後掃男人一眼:“挑一件。”
男人這會兒倒不傻了,細細的看了好一會兒,擡手指了一件。
嗯,是件月牙長袍,袖口領口處接繡了金線,掛在那裡,貴氣十足。
“那件。”他指了指。
樑小秋掃了一眼,蹙眉,回頭看着他,還未開口,只聽老闆娘樂不可支的聲音響了起來:“公子,好眼光,這件月牙雲錦袍,可是我這店裡最貴的一件了!”
樑小秋一雙眼珠子死死的盯着他,像是要活生生的把他瞪死。
她此刻深深的覺得,這男人的傻可能真的是裝的,要不,他怎麼能挑着這店裡最貴的一件衣服呢?
她臉一拉:“不要這件。”
老闆娘一愣,正要好言相勸,被樑小秋又一記陰鷙的眼神掃過去,再一次默默的閉上了嘴。
這次,樑小秋決定自己挑。
她看來看去,最後手一指:“那件。”
嗯,在最角落裡的一件深藍色的粗布衣服,看起來一股濃郁的鄉村野夫氣息,同那件月牙雲錦袍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她轉頭看向老闆娘:“多少銀子?”
“哦,這是店裡最便宜的袍子,只需二兩三文錢。”
樑小秋把包裹從肩上拿下來,伸進手去掏啊掏,掏啊掏,掏了半晌,掏出幾個零星的碎銀子來,擺在她的掌心,少的可憐。
她數了一通,嗯,一兩九文錢。
媽的,連件袍子都買不起。
樑小秋挫敗的攥緊了銀子,氣鼓鼓的道:“袍子不要了,這布怎麼賣?”她覺得,以眼下的情形來看,還是自己買布做一件比較實際。
最後,她花了一兩二文錢買了一塊兒深藍色的粗布,又花了五文錢買了針線。
本來普通人買一塊兒布有一兩銀子足夠了,可這男人長的又高又壯,足足叫她多花了三文錢。
拿着布匹等離開裁縫店的時候,樑小秋狠狠的瞪了男人一眼。
男人:“......”
身上只餘下兩文錢,連路邊最便宜的饅頭都買不起了,站在路邊的饅頭攤跟前,樑小秋痛心疾首的站了好一會兒,離開時,錐子一樣的眼神“嗖嗖嗖”的掃過男人的臉龐。
要不是因爲他身高體壯,她會多花三文錢?不多花那三文錢,她現在又豈會淪落到連一個滿頭都買不起的境地?
這該死的傻子!
天漸漸的黑下去了,男人的裝扮也一併隱沒在黑暗中,耳邊再沒了竊竊私語的議論聲。
樑小秋抱着一堆粗布往回走,卻並未回山洞,而是在一戶人家門口停了下來。
門是木柵欄圈的門,上面掛了生鏽的鎖,朝裡鎖着,院牆是掉渣的土牆,看起來,這是一戶極窮的人家。
正是李嬸家。
李半仙未死時,他們的隔壁的隔壁。
樑小秋站在門外,沉了氣,一嗓子喊下去:“李嬸!”
這一嗓子,驚的樹上的鳥都撲簌簌的飛走了,可謂氣吞山河。
喊完後,樑小秋站在那裡不動了。
不多時,門口走出一個人來。
樑小秋嘴一咧,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不知說了些什麼親熱話,樑小秋就跟着進去了。
進去前,她回頭囑咐男人:“在這裡等着。”
男人點頭說:“好。”
這一去,便是一個時辰。
李嬸女工的手藝好是富貴村出了名的,樑小秋此番去,就是爲了向她討個方法。
李嬸瞧着小姑娘懇切的模樣,瞥她一眼:“我記得你這丫頭從前最討厭這東西了。”
“這不是形勢所迫,形勢所迫嘛......”樑小秋邊仔細瞧着李嬸的手法,邊應和着。
李嬸看着她手裡男子的粗布,不由得想起方纔站在門外那男子,半晌,停了針,若有所思道:“小秋,那男子同你......”
“他是個傻子,怪可憐的,非得跟着我,我沒法子,只得把他帶着。”樑小秋想起街道上男人不依不饒的固執模樣,嘆了口氣。
“你這孩子打小心眼好,但小秋,你要知道,你還是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莫要......”李嬸頓了一頓,才又說道:“叫人說了閒話。”
“我曉得,李嬸。”
蠟燭燭火一閃一閃,窗外,天已經完全黑了。
時辰不早了,也學得像那麼回事了。
樑小秋想起,門外,還有一個人等着,便起身告辭。
出來時,門外卻不見人影。
她叫了句:“傻子?”
門邊,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帶了一絲莫名的委屈:“我不是傻子。”
“嚯......”樑小秋被這乍然想起在黑暗裡的聲音嚇了跳了一下,這纔看清,蹲在樹下的男人,他蜷縮在那裡,險些跟地上的小土丘融爲一體。
她的心口被那蜷縮的身影刺了一下。
半晌,纔回過神來。
她朝男人招招手:“走了。”
男人蹲在那裡,垂下頭。
嘿,不想跟她走?
她巴不得呢!
樑小秋頭一揚,轉身就走。
走出幾步,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黑暗裡,樑小秋偷偷彎起了嘴角。
她就知道,這個傻子。
兩人一前一後,藉着朦朧的月光,朝前走去。
男人身形高大,影子拉的長長的,樑小秋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踩着影子玩,忽的聽到後面傳來一道甕聲甕氣的男聲:“我方纔以爲......你不要我了。”
小媳婦般委屈的聲音。
樑小秋驚的左腳踩到右腳,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向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