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說他又是急需去凡間一趟, 過些時日,自會回來,望聖主不要怪罪於他。”小廝如是說。
老者坐在上位, 嘆一口氣, 眉眼間露出複雜的情緒。
終於, 他最擔心的, 還是發生了嗎?
雪地, 樑小秋御馬前行,這馬是寒闕用靈力幻化而成,不畏寒冷。
她坐在馬背上, 視線裡是茫茫無邊的雪白,她一雙眼看着這一切無悲無喜, 離開的很平靜。
有冷風夾雜着冷冽的雪花劃過臉頰, 她隱約聽到身後傳來“嗒嗒”馬蹄聲。
愈來愈近, 愈來愈近......
近到她無法再將它當成是錯覺。
回頭去看。
果真,是有人御馬而來, 一身月牙白衣似於白雪融爲一體,馬背上,黑髮肆意飛揚。
很熟悉的身影。
她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籲——”男人低沉的聲音伴隨着馬的嘶鳴聲一併落在耳畔。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追來之人,半晌才啞着嗓子說出一句:“你怎麼......”
“我陪你一同回去。”
“爲何?”
“我想記起一些自己曾忘記的東西。”
樑小秋心頭一顫,定定的看向他, 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
還未等她回過神來, 男人已經踢了踢馬肚:“走吧, 駕!”
重新踏上歸程, 只是, 不再是她一個人。
聖殿。
寒瀟瘋了一樣闖入大殿,連基本的跪拜之禮都未行, 喘着氣看着座上的老者,眼睛裡有着顯而易見癲狂:“寒闕呢?寒闕呢!”
老者瞧着她披頭散髮的模樣,心疼的嘆口氣:“走了,陪那姑娘一同走了。”
走了......
他走了......
寒瀟弓着身子愣愣的站在原地,幾秒之後,泄力一般,整個人“噗通”一聲坐在地上,臉色白的嚇人。
“小姐......”有小廝走上前來,想要扶起她。
她目光渙散的盯着地面,看都未看那小廝一眼,拂開他伸過來的手,從地上爬起來。
整個人像是失了魂魄一般,耷拉着肩膀緩慢的走出殿外。
眼淚在還未察覺的時候一滴一滴砸在雪地裡,無聲無息。
他走了,便不會回來。
他一定,會記起樑小秋。
女人的第六感總是精準到可怕,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不過,好在,是樑小秋。
那樣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才配得起寒闕。
在那之後,寒瀟將自己關在屋裡整整三日,第三日時她走出房門,答應了一直想要同她在一起的同族鏡靈雪痕。
半月後,大婚。
凡世,臨安城富貴村。
破爛的小院裡,樑小秋心滿意足的呼吸一口新鮮空氣,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身後,男人蹙眉看着眼前的“危房”:“這地方可以住人嗎?”
“當然可以,以前,你同我就住在這裡,這裡,還是你親手......”說到一半,她猛地頓住,去看寒闕。
後者一臉迷茫:“親手什麼?”
“沒什麼。”
樑小秋擺擺手,招呼他進屋。
來日方長,他既然跟來,便有很多的時間,叫他慢慢記起。
進了屋裡,寒闕才意識到,方纔他正是太沒見過世面了,外面破?這屋子裡面比外面破多了。
樑小秋拉開帷幔,指了指牀榻:“坐。”
寒闕遲疑的坐上去,“吱呀”一聲,嚇得他差點跳起來。
好在,他的自我修養叫他勉強面不改色的正襟危坐在那裡。
樑小秋將身上的包裹放在桌上,問:“你渴了沒?”
“沒。”寒闕頓了一頓:“只是這屋子,真的不需要重新修葺嗎?”
“不需要。”這破屋子於她而言有着非比尋常的意義,每一寸都不能動。
“......”寒闕無言以對。
樑小秋也沒再同他多說。
她離開這裡太久了,屋裡四處都蒙了塵,須得好好打掃一番。
她吭哧吭哧的收拾起來。
寒闕一個大男人坐在榻上看她跑來跑去忙前忙後,很是尷尬。
坐了一會兒,他忍不住開口:“我幫你?”
樑小秋看了他一眼:“好啊。”
寒闕拿了抹布,卻無從下手。
樑小秋一把從他手裡拽下抹布,將他推出門外:“不用你做這個,你去劈柴。”
瞧她指揮他的模樣,一點都生疏,一看,便知是慣犯。
所以,從前,他地位是如此的低下?
寒闕扯了扯脣角,出去劈柴去了。
等樑小秋收拾好出來時,見男人已經劈好很多柴,整齊的堆成一座小山,而他身上的衣袍,已經變得髒兮兮。
“回屋換件衣裳,我們出去吃點東西。”
寒闕收了手,回屋。
樑小秋不知從何處翻出一件月牙錦袍扔進他懷裡:“去換。”
這件月牙錦袍雖比不得他原先的那件精緻,卻竟也十分合他眼光。
令他更加詫異的是,這件月牙錦袍意外的合身。
“這是你從前穿過的。”
原來如此。
他上上下下看看自己,內心涌起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詭異感。
換好衣物,兩人一同出去。
直奔福滿樓。
樑小秋撿着兩人愛吃的菜品點了些,又點了一瓶桃花釀。
飯菜很快上來,樑小秋將手邊的燒雞遞給他:“你從前最愛吃的。”
他從前最愛吃這種看起來油膩膩的東西嗎?
很不可思議。
他蹙着眉擺擺手,一副很抗拒的模樣:“我不吃,你自己吃便好。”
“你嚐嚐,很好吃的。”樑小秋撕下一條腿,喂到他嘴邊,眼睛裡閃着亮光。
寒闕很勉強的張開嘴吃了一個。
然後就沒能再停下來。
樑小秋滿意的看着他,還好,飯桶屬性還在,還是她的那個傻子。
她忍不住勾脣:“傻子,好吃嗎?”
“傻子是誰?”寒闕很矜持的用棉帛擦了擦脣角,蹙眉。
“......叫錯了。”
叫的這麼溜,只怕,這少女從前就是這樣稱呼自己的。
他以前很傻嗎?
第二日,針對恢復記憶這項重中之重,樑小秋制定了詳細的計劃,總結起來就是兩個字——刺激。
不斷的重現往事,刺激他腦海中被封存的記憶。
第一日,看桃林。
後山就有桃林,很方便。
出發前,樑小秋站在男人身前,張開雙臂:“我準備好了。”
寒闕一頭霧水的看着她:“你這是在做什麼?”
“你抱着我飛過去呀,難道咱們要爬過這座山嗎?”
“你的提議很不錯。”
寒闕中肯的評價,率先邁步。
樑小秋跟在他身後:“當時不是這樣做的,你這樣不配合,是想不起來的。”
“男女授受不親,我寧願想不起來。”
“......”老古板,還是原來的那個寒闕可愛啊。
樑小秋嘆一口氣,屁顛屁顛的跟在他身後朝前走去。
想象中前胸貼後背一起在雲海中翱翔的浪漫場景沒有出現,只有樑小秋喘的像條狗跟在男人身後艱難的往上爬。
巨大的日頭火辣辣的照耀着,樑小秋恨不得下一秒就暈過去。
期間,她有好幾次撒嬌求抱抱,都被男人無情的撥回,他最多,也就隔着布料拉了拉她的手。
終於來到山頂,說什麼,樑小秋也不準備繼續往過爬了。
看桃花什麼的,可以省略了。
她累的像條狗,癱在山頂。
足足歇了一個時辰,才緩過來。
不得不說,山頂景色很美,遠處翻騰的雲霧,山間鬱鬱蔥蔥的松柏,朝下俯瞰時,可以看到山澗潺潺的河流。
俯瞰......
樑小秋腦海了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在寒闕看不到的地方陰險的露出一口小白牙。
於是,幾秒後,雙手背在身後,悠然欣賞美景的男人聽到耳畔傳來一道殺豬般的尖叫聲。
他回頭時,就看到樑小秋以一個拋物線的弧度動山頂墜落下去。
他心頭一驚,飛身上前,彎下腰,伸出手臂,一套動作流暢至極,於電光火石之間,抓住了她的手。
將她拉上來。
卻見本該惶恐不安的少女喜滋滋的朝他笑了:“你方纔摸到我手了,按照民間的規矩,你應當娶我。”
“......”她是故意的。
可寒闕卻沒有心情跟她開玩笑,他一臉嚴肅的看着她,義正言辭:“你知不知道,剛剛又多麼危險,如果我......”
“不會的,你一定會救我。”就像是從前那樣。
看着少女眼中篤定的光芒,他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半晌,別過頭:“下山吧,以後不許再來這種危險的地方。”
是要徹底避免同她再次接觸嗎?
樑小秋臉很臭的在他身後“唔”了一聲。
計劃實施的第一天,便遇到了阻力。
寒闕同樑小秋陷入了冷戰當中,最後,還是樑小秋用各種美食纔打破了冷戰。
計劃如期進行。
卻因爲寒闕的不配合,屢屢不能起到實質性作用。
直至,這年的八月十五要來了。
樑小秋準備進行最後一次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