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小秋困的厲害, 實在無暇顧及這位莫名其妙的閣主。
她打了個呵欠,將被子扯的更高,順帶, 背過了身。
他就這麼沒存在感嗎?
寒鄴扯扯脣角。
事實上, 不管是人或是別的什麼精怪, 骨子裡都帶着一股犯賤的精神。
這會兒, 見樑小秋將他當成了小透明, 寒鄴反而生出了逗逗她的興趣。
他緩步走至榻邊,脫了鞋,和衣躺了下去。
樑小秋從善如流的往裡滾了滾, 繼續睡。
可躺也就躺吧,偏生這閣主還不安分的很。
他從樑小秋身後探過腦袋去, 在她耳邊吐熱氣:“我閒的無聊得很, 你且陪我聊聊人生。”
“妖怪還有什麼人生?”樑小秋將被子又拉了拉, 完完全全將自己遮了個嚴嚴實實,甕聲甕氣的道了句。
“呵呵。”寒鄴被她逗的笑了一笑。
他有心折騰她, 叫她今夜睡的晚些,明日便能起的晚些,離死,也便沒那麼快。
是以,就算樑小秋用被子把自己裹了個嚴實, 也沒能阻擋這位腦殘閣主調, 戲她的腳步。
寒鄴將手從被子下探進去, 眼看要挑開她衣裳, 端的是一副要輕薄樑小秋的模樣。
樑小秋眼睛都沒睜一下, 這閣主若想對她做些什麼,無需等到現在。
況且, 不知爲何,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便有種感覺,這人,不是壞人。
“你這姑娘,都不曉得害羞?”寒鄴見她沒什麼反應,自覺無趣的收了手。
“害羞什麼?”李半仙壓在塌下的春,宮圖她不曉得看過多少遍,那畫面,可比這個勁爆多了。
“......”真是個與衆不同的少女。
他已經許久沒有遇到如此有趣的人了,忍不住,想同她多說幾句。
“你從何處來?”他問。
身側,卻是沒了聲響。
他一愣,起身,單手支着腦袋往過看。
什麼都沒瞧到,卻聽見有綿長的呼吸聲從羽被下傳來。
她睡着了。
這睡眠質量也忒好了些......
他在這玄冥閣待了這麼久,還從未見人知曉自己明日便要經受磨難,前一晚,還能睡的如此踏實之人。
不過......她確定這麼睡不會將自己活活捂死?
幾秒,寒鄴很是體恤的將樑小秋遮在面上的被子拽下來。
她的臉緩緩露出來。
不是個美人胚子,卻透着一股說不出的風骨,那模樣,竟叫他想起傲立雪中的寒梅。
小小年紀,能與如此氣勢,他忽然有些期待,明日她的表現了......
這一夜,樑小秋睡的踏實,比先前的任何一日都要踏實。
因爲,這一夜,比先前的任何一夜都叫她更靠近寒闕。
因爲睡的好,第二日,她起了個大早。
起來時,房內並未有人。
她推開房門,準備出去找找這位腦殘閣主的去向。
重冥殿。
火蓮正要端着吃食往外走,身後,傳來寒鄴的聲音:“等等。”
火蓮腳步一頓,回頭。
卻見寒鄴走過來,將一粒綠色的丹藥放入吃食中。
“閣主,這......”
這綠色丹藥吃了會讓人身上生出護體,這護體,將會在第二個關卡叫樑小秋事半功倍。
玄冥閣閣主不可幫助前來完成心願的外族人,否則,會折了靈力。
這是逆天命而爲。
可閣主他......
“怎麼?”寒鄴一雙丹鳳眼瞥過來,那目光裡,竟帶了一絲寒氣。
火蓮不敢再多言,垂下頭:“這便去。”
這廂,樑小秋剛走出幾步,就見火蓮迎面走來,手裡還端了托盤,有香味兒迎面撲來。
這腦殘閣主這件事做的厚道。
樑小秋喜滋滋的迎上去,接過吃的,嘴甜甜的道了句:“謝謝姐姐。”
“......”火蓮面上紅了一紅,她現在知道,爲什麼閣主會對這丫頭這樣好了。
真是個討人喜歡的丫頭。
樑小秋回屋,將寒鄴命人送來的吃食吃了個乾淨,這才走出屋外,直奔大殿。
來到大殿時,寒鄴正斜倚在座椅上,手中拿了一個琉璃盞隨手把玩。
把玩別人的元神,這位閣主的愛好還真是別緻。
樑小秋走上前,朝他拜了一拜:“閣主,可否爲我安排了?”
寒鄴暫時想不出有什麼法子阻攔她送死,況且,那丹藥她都吃下了,若不入陣,等丹藥功效發作,怕是承受不住丹藥的功效,爆體而亡。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將手中的琉璃盞一收,坐起身來:“走吧。”
“多謝了。”
樑小秋靜靜的跟在他身後,朝着殿內深處走去。
她從不知,這玄冥閣居然這般大,誰能料到,那簡陋的大殿後,內裡竟藏了這樣深的玄妙。
只見寒鄴不知轉動了什麼機關,眼前的石門緩緩打開。
眼前,是一個密室,這會兒看,尚且看不出什麼異常。
寒鄴不再往前走,只側目對她說:“進去吧,穿上那件鎧甲。”
他的面色竟有幾分沉重,樑小秋此刻,怎麼也不敢小看了這密室。
她鄭重的點頭,從包裹裡取出鎧甲,穿好,同寒鄴道別,緩緩走了進去。
剛進去,身後,石門闔上了。
這密室,便再無生路。
她嚥了咽口水,攥緊手中的刀,沿着牆壁,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腳下的路由無數方格組成,這麼拼起來,平坦的很。
但是......
樑小秋往前走,不知踏錯了那一步,頃刻間,腳下的方格迅速坍塌,與此同時,四面八方無數道冰棱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射來!
她握着劍,不僅要保持身體的平衡,還要去擋迎面射來的冰棱。
那冰棱竟比劍都要鋒利,此刻,她終於知曉,她身上的鎧甲,有何用處了。
可這鎧甲到底只能護住腰身,她的手臂,下肢,以及腦袋依舊暴露在空氣裡。
就算她的劍使的再快,都比不得把冰棱射過來的速度,那冰棱接二連三的刺入她身體。
“嘶——”那是血肉分離的聲音。
可那冰棱,竟像是長了眼睛,刺入的部位,皆不致死,卻是身體最痛的部位。
生不如死......
她終於知曉,寒璟同她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了。
她疼的幾乎昏厥,站在坍塌的方格上搖搖欲墜,可她不能倒下,這才僅僅只是第一關。
密室外,一塊兒澄澈的鏡面前,寒鄴眼睜睜的看着不久前還鮮活的站在他面前的少女變成了一個血人。
一個正值最好年華的少女,到底是爲何要這樣的想不開?
他幾乎不忍再看。
別過頭。
密室裡,冰棱依舊在密密麻麻的從不知名的角落刺過來,而樑小秋,早已麻木,擡手,揮刀。
偶爾能擋住幾支冰棱,而更多的冰棱,都刺入了她體內。
渾身的血與汗混在一起,眼前只餘下無數染着血腥的藍光。
精神已經恍惚,眼前頓生朦朧的白光,她喘着粗氣,努力的睜開眼睛朝着密室的盡頭望去。
近了。
可又彷彿遙不可及。
明明那樣短的一條路,卻怎麼可跨不過去。
腿疼到連擡都擡不起來,只能拖着步子一下一下的往前蹭。
可她不曾想過放棄。
因爲她知道,密室的盡頭,有一個人在等着她。
他是她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她閉着眼,連劍都不再揮,只一步,一步努力的往前走。
渾身插滿了冰棱,血跡順着冰棱流下來,在她行過的路上,留下一條蜿蜒的血跡。
她不曾回頭,不曾倒下。
直至,擡腳踏出密室的門。
那一瞬,身後的冰棱戛然而止,而樑小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她死了?
聽到聲響,寒鄴猛地擡頭,便看見,鏡面的那端,少女單膝跪地,手裡,撐着一柄劍。
久久未動。
他的丹鳳眼中溢出一絲憐憫和惋惜,下一秒,卻見那紋絲不動如石像的身影,一點一點的,站了起來。
儘管那身影搖搖欲墜,儘管那身影不住的在顫抖,可她還是站了起來。
寒鄴說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感覺,如同一股激流涌入心口,他竟有些不可自抑的激動。
這些年,他早已看看慣了生死,卻在此刻,生出一股感動。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迫切的希望着她能活着走出密室。
這端,樑小秋撫着胸口,閉上眼深呼吸,才能強行壓下身上綿密的痛,叫自己不暈過去。
多想就這樣永遠的閉上眼,忘卻這痛苦,叫一切終結在這裡。
可有什麼東西支撐着她,叫她不能倒下。
平復許久,她睜開眼,眼中,沒有半分畏縮與後悔。
手中的劍太重,她已經沒有力氣再拿着它前行。
樑小秋索性拎了劍,撐着一口氣,跌跌撞撞的繼續朝前走去。
來到下一扇石門前。
她擡手轉動石門上的兇獸圖案,石門打開。
她沒有絲毫停頓的走入。
要來,便來的痛快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