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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大人,請留步。”王公公拂塵一掃,笑眯眯的叫住了正欲退朝離去的簡竹。
精神有些不濟的簡竹愣了半響,王公公是宮中的總管太監,他找你就很有可能意味皇上找你。所以簡竹並不敢多問,只是默默的跟在了王公公身後。
穿過左側的遊廊,便是皇上平日辦公的御書房。
“請吧,簡大人。”王公公任何時候都笑得像尊彌勒佛,可是簡竹一點也感覺不到他的“慈悲”,只覺得這大雪過後果然寒涼吶。
御書房不是普通官員便可進來的地方,簡竹雖然混得不錯也是第一次踏進這裡。惴惴不安的走進屋內,房裡生着地龍,撲面就是一股暖風。
清帝端坐在明黃御案之後,見他進來開門見山的就問:“簡竹,這錦盒是什麼意思?”
簡竹頃刻間就淌了一身汗,錦盒裡的東西他是看過的。那日偷聽之後,他心裡越想越是好奇,竟然不顧危險的下到谷中,鬼使神差的將那錦盒撿了回來,爲此,他還差點摔斷了胳膊。本來他是想看完裡面的東西就“毀屍滅跡”,畢竟幹這種不光彩的事情,他到現在想起來還覺得羞愧。可是,當他好不容易撬開錦盒看完裡面的信箋和信物時,他已經完全驚呆了,宋策原來叫做趙何拙,乃是皇上與昭王妃的私生子!
宮闈秘密最是禁忌,但是現在卻讓他這樣一個外人知道了,會有什麼下場?他真的不敢往下想……
“你在想什麼?”或許是簡竹沉默的太久,清帝又問了一次。
簡竹有些後悔了,當初一心想救宋策,怎麼就沒想到會把自己給搭進去?十幾年的書都白讀了吧!
清帝的問話十分模糊,很難回答,於是簡竹乾脆伏地一跪,朗聲道:“請皇上饒了宋策!”
“朕問的……是這錦盒。”
“回皇上,這錦盒是微臣撿來的。”到了現在,簡竹反倒豁出去了“盒子裡的東西微臣也看過,只求皇上能夠饒了宋策的性命!”
“那麼你呢?”清帝端起桌上的參茶,淡淡的品了一口。
“……”一滴汗水順着脖頸滑落進衣領裡“微臣……罪該萬死。”
“你有何罪?”
清帝微微欠起身來,冷傲的眉峰下是一雙令人不敢直視的銳利雙眸。
簡竹的雙脣都在顫抖,說話也開始含糊不清“微,微臣,罪,罪在……”罪在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
“啪”的一聲,茶盞被重重按下。
“傳朕旨意,着吏部考功員外郎簡竹爲大理寺卿,主審渝州血案。”
刑部有一處“特殊”的牢房,說它特殊是因爲這裡雖然也是高牆暗窗,但是卻沒有猙獰的刑具和令人作嘔的腥臭。
一個灰色的人影倚坐在斑駁的牆邊,光影昏暗,看不清他的臉。
聽見有人進來便問:“是簡竹吧?”
來人不語,徑直走到灰影跟前,捏起他的下巴狠狠的擡起來。
四目相對,宋策笑得輕淡“好久不見,想不到重逢竟是在這麼個煞風景的地方。”
“你也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我還以爲你得了失心瘋了!”簡竹心裡窩火,自己爲了救他勞心傷肺,他卻是泰然自若在牢裡睡大覺,當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監。
宋策也不爭辯,看了看飄在眼前的紫衫朝服“正三品了,我猜一定是大理寺卿。”
“……”簡竹覺得自己被他徹底打敗。雖然一日之內連跳三級,比平步青雲的魏丞相還出風頭,但是自己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清帝此舉無疑是將簡竹推向了風口浪尖,現在諸臣子談論得最多的不是刁民宋策,而是他這個一步登天的大理寺卿!況且這渝州血案審下來,肯定會損害到朝中某些人的利益,清帝讓他主審意思就是告訴百官,這人,朕保下了,但是得罪人的活兒就你簡大人來幹吧。
簡竹也曾反省過,爲何會全然不顧的去救宋策?可是得到的答案卻是,本能。一聽見宋策有難便只想着無論如何都要救他。
“簡竹,”宋策突然站起身來,用力的抱了抱簡竹“謝謝你,真的。”
有的時候,一個很普通的詞語都能擁有強大的魔力。就好比現在,溼暖的氣流撫過耳垂,簡竹卻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說不出話來。
“審案子不容易,如果必須流點血的話,請不要介意。”只要能爲林家翻案,他宋策不介意拿命一搏。
面對宋策的交代,簡竹只能選擇默默的點頭。
“什麼時候上堂?”
“……後天…….”
“真快。”
簡竹舔了舔乾澀的嘴脣“宋策,我今日來……是因爲有人要見你。”
“小董?”宋策皺眉“還是算了,見了我,他還不得哭得驚天地泣鬼神。”
簡竹吸了一口氣,輕聲說:“不是他……”
宋策有些意外,要見他的人居然是清帝。離開封郡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想過會再次見到這個人……
十幾年的印象已經模糊,只依稀記得清帝是個很有氣勢的人,同時,也是個很危險的人。雖然現在他已換下女裝,再不是曌和公主,卻依然心懷畏懼。
強行自我催眠之後,宋策在心中默唸着,我是宋策不是趙何拙,我是宋策不是趙何拙。然後登上了專程接他的馬車。可掀開厚重的布簾一擡頭,宋策就傻了,目瞪口呆的望着馬車裡的人,“皇上”兩個字差點脫口而出。
馬車內,清帝一身明黃錦緞,眼簾半合。
“你就是渝州宋策?”
宋策“嗯”了一聲,突然想起什麼,連忙跪下磕頭“草民宋策參見皇上!”
“進來坐吧。”清帝笑了笑,不知爲何,只要一想起從前那個高傲的曌和公主長成了如今的俊俏少年,他就覺得很有趣。
宋策僵硬的坐在清帝身邊,完全亂了方寸。設想過很多次的對話完全說不出來,因爲他實在想不到清帝會親自來接自己,這“待遇”未免太好了。
可是,更令宋策受寵若驚的是在後頭。
馬車緩緩的穿過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最後停在了一片樹林前。
“下去吧,我們去林中走走。”
聽見一聲催促,宋策這才猛然意識倒自己竟然站在馬車上看呆了。
下了馬車,清帝揮退左右,獨自走進了林子裡,宋策也自覺的跟了進去。銀裝素裹的世界裡,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踏雪而行。
“知道朕爲什麼帶你來這裡麼?”沉默了許久,清帝忽然停下腳步,幽幽的問。
爲什麼?宋策一顆心兒都提到了嗓子眼。這片樹林的所在便是昔日的昭王府,當年的昭王妃不光是服毒自盡,更是一把火燒光了整座宅子。但是此後,清帝卻下旨在廢墟之上建造了這座園子,裡面沒有殿宇樓閣,只是種滿了花草樹木,四季皆有。
不過與林府一樣,這裡同樣是一座墓園。
“草民愚鈍。”宋策強作鎮定。
清帝微微一嘆,擡起腳步繼續前行,邊走邊說:“你不遠萬里來到封郡爲妻家翻案,這份鶼鰈之情讓朕想起了一位故人,她就長眠在這裡。”
宋策巨震,當下裡再也邁不開腳步。清帝口中的故人自然就是自己母妃,那個讓他唯一敬重的女子就葬在這裡。
“你怎麼了?”清帝回頭一問,似是疑惑。
“沒,沒什麼。”宋策趕緊收斂神情,快走幾步跟了上去,嘴裡小聲道:“這裡真冷。”
清帝溫和一笑“前面有座亭子,朕命人溫好了酒。正好可以暖暖身子。”
說罷,甩了甩袍袖往前走去。
宋策可沒有他這麼輕鬆,腳步虛浮,心裡更是一團混亂,一會兒想起母妃清麗的容顏,一會兒想起母妃最後的遺言,一會兒又像是重新回到了昭王府裡,母妃抱着年幼的自己仰望天空……她說,拙兒,大越的天下很美…
風過之後,淡香襲人。宋策驀然回神,只見白雪之中幾點紅梅,冷豔而清絕。
原來,不知不覺中已走入了一處梅林。
“你過來。”清帝坐在小巧的青瓦亭中,向宋策招了招手。清峻的容顏在這冰天雪地裡看上去竟然分辨不出年齡。
“皇上喜歡梅花?”
“不是我,是她。”清帝輕輕展眉,“雖然她名喚聽荷,可是,她其實更喜歡梅花。”取過溫好的酒,細細的斟上一杯。微垂的眼眸中沒了往日的冷漠和殘酷。
“溫過的酒果然香醇。”宋策端起桌上的白玉酒杯,仰頭一飲而盡,暖意順着血脈流淌化去了心中僵持,“曉曉,喜歡桃花。”所以將她葬在了桃花林中。
梅花冰清玉潔,桃花灼灼其華,兩位心性迥異的女子最後都化爲了心愛之物的護花春泥。
二人不約而同的轉過頭,相視而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的做法驚人的相似。
酒逢知己千杯少,奈何心中惆悵,酒裡的味道更多的屬於回憶。
“說說林家吧。”清帝微微揚起頭,目光有些飄忽。
“林家…….很開心。”這句話說得很奇怪,語句不通,但確實是宋策的肺腑之言,在林家的那段日子他過得很開心,開心到幾乎忘記了他爲什麼要離開祁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