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涅, 雪涅?”
已經在餐廳的桌子上擺好了茶包的海蓮娜叫出了林雪涅的名字。這讓她在突然一下回神後向對方應了一聲, 然後把手裡端着的放有茶壺和茶杯的托盤擡了擡,示意眼前的那個德國男孩把他接住的那兩個杯子放到她的托盤上。
但是有着藍眼睛的艾伯赫特卻是在把杯子放到了林雪涅端着的托盤上之後又從她的手裡拿過了整個托盤。然後, 他就對林雪涅說道:“你先走。”
眼看着這一幕發生的海蓮娜在兩人都走過來之後說道彷彿是爲了緩解氣氛一般地說道:“所以, 你們溝通好都要喝什麼茶了嗎?”
林雪涅:“紅茶, 艾伯……我是說, 他也喝紅茶。”
海蓮娜:“好的,看來我可以只泡一壺茶了,因爲我也正好想喝紅茶。”
說着,海蓮娜還給了一個能讓林雪涅消除尷尬的小眼神。那當然會讓林雪涅向她回以一個感激的笑。但在他們泡起茶之後,海蓮娜所說出的第一句話就讓林雪涅很不確定地看向她。
林雪涅的這位“知情者”說:“所以, 現在能原原本本地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你和那個綠眼睛的艾伯赫特爲什麼會突然一起回布拉格?之前你在電話裡跟我說,你是在一場葬禮上突然回現代的?你們來參加誰的葬禮?”
雖然林雪涅先前就沒有想明白海蓮娜爲什麼會在帶着這個藍眼睛的男孩一起過來找到她之後又帶着對方一起回來,可當海蓮娜當着對方的面說出這些話的時候, 她還是會無法相信。
在她用那種不確定的目光看向海蓮娜卻沒有很快得到對方的迴應之後,她又看向坐在她身旁的那個位置上的艾伯赫特。可她卻也沒有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到迷茫或是不敢置信。
就在藍眼睛的男孩因爲感受到她的目光而也用很平和的目光看向她的眼睛時,海蓮娜說道:“忘了和你說了, 我已經把事情都告訴他了。你得理解我當時的驚恐。我險些就被你的前男友弄到警察局去了。我還敢不說嗎?而且你自己不也和他提起過?如果我沒記錯,你還把你的綠眼睛男孩也告訴他了。”
“我不是想要把你弄到警察局去, 我只是認爲雪涅既然已經失蹤這麼久了,我應該去報警找她。”
在海蓮娜用“你的前男友”以及“你的綠眼睛男孩”這樣的字眼捅刀了這個滑板男孩後, 艾伯赫特並沒有和這個比自己還大了一歲的捷克女孩針尖對上麥芒。他甚至可以說是完全不在意海蓮娜對他說出這樣的話語。
既然他現在已經看到了已經失蹤多日的,自己曾經很喜歡的女孩已經又出現眼前,他也已經確定對方是安全的, 並且在林雪涅的身上也沒有出現他所擔心的意外,那麼他完全不介意在對上林雪涅的這位友人時展現出更多的紳士風度。
但是海蓮娜看到前兩天把她逼得那麼緊的德國男孩居然在這個時候居然語氣這麼平和地對她耐心解釋,她反而會更不滿。如果不是因爲她的朋友現在的狀態實在是很糟糕,她其實是很想先和對方吵上一架的。
可現在,她只能先放下自己的這部分情緒,並說服林雪涅說出她到底在時間的那一端遭遇了什麼。
但要讓林雪涅在那個曾經和她有着親密關係的藍眼睛男孩的面前說出那些,這實在是一件很難的事,並且這也會讓林雪涅感到十分排斥。
而她的這一感受也忠實地表現在了她的臉上。
在意識到坐在她身旁的藍眼睛男孩還在看着她,並真的正在等着她開口之後,她嘗試了好幾次,卻依舊只是泄氣一般地看向海蓮娜道:“我做不到。這件事對於他來說很荒謬,甚至還很可笑。我想不到我要告訴他那些的理由。”
由於此時的林雪涅對於她身邊的那個藍眼睛的男孩實在是避無可避,於是她只能用捷克語對海蓮娜說出了這些話語。
可她卻沒能想到,海蓮娜會直接給對於她剛剛說的那句話半懂半不懂的艾伯赫特翻譯出來,並且那還是面無表情地用德語原汁原味地翻譯出這句話來。
看到對方居然這麼做了的林雪涅簡直難以理解並險些就要在一氣之下站起身來了。
但是在那之前,藍眼睛的男孩卻是已經出聲,並說道:“如果你找不到告訴我那些的理由。你介意讓我爲你找一個嗎?”
就這樣,這個曾經因爲在火車上的一面之緣就追到了布拉格大學來的男孩看向林雪涅的眼睛,並十分鄭重地說道:“我想知道。”
“可我不想拿出在我看來很重要的,我正在經歷的人和事,用那些來告訴一個認爲我是瘋子的人,我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瘋子。我又可能在一會兒之後怎麼發病。”
兩人先前還能稱得上友好的氣氛就在這一刻凝滯了。顯然,不止林雪涅會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想起她上一次試圖向眼前的這個男孩坦誠一切的時候對方所告訴她的。
【聽着,雪涅。有些與衆不同可能會讓人覺得很酷。可它們卻並不是好的。】——是的,那也是艾伯赫特在這一刻想起的,他曾經說出的話語。
但是很快,很快海蓮娜就又叫住了林雪涅,並提高了一些音量地對她說道:“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雪涅?你在攻擊他。在你的潛意識裡,你企圖用否定他來劃清你和他的界限和保護你自己,以及找回你現急於見到的你的未婚夫。放輕鬆,雪涅。你知道這樣的行爲沒有任何用處。相反,把一切都說出來纔對你更好。”
海蓮娜的提醒讓林雪涅再一次地意識到她情緒的不對勁,而在那之後,海蓮娜則更是眼睛直視着她,並放低了聲音地說道:“你需要一些傾聽者。”
這樣之後,林雪涅在內心的又一次掙扎之後看向身旁的那個藍眼睛的男孩,並說道:“我需要向你道歉。抱歉,雖然我也知道這樣很不好,但我這兩天的情緒一直都有一點……控制不住。”
對此,似乎已經知曉了一些林雪涅在他的這幾個月時間裡究竟經歷了多少時間的藍眼睛男孩只是在怔怔之後很輕地搖了搖頭。不等艾伯赫特說些什麼,林雪涅就已經繼續說道:
“但我真的覺得我不應該和你說出這些。這太奇怪了。”
但是藍眼睛的男孩卻並沒有簡單地嘗試去說服她開口,而是說道:“我們分手的那天……我們分手的那天,你告訴我,你的‘臆想’裡還有另外一個我,他和我長得很像很像,但他看起來沒有我這麼強壯,那個人的眼睛是綠色的,他會拉大提琴,也會畫畫。他的聲音和我幾乎一模一樣,只是說話的語調不一樣。”
聽着這些話語,林雪涅對於眼前的這個和她的戀人長得那麼相像的男孩終於沒有那麼排斥了,而是在對方說出這些的時候向他點了點頭,帶着一抹有着脆弱意味的落寞笑意。
而後,有着藍眼睛的艾伯赫特問道:“你能不能……讓我看看他的樣子?我是說,你帶着他的照片嗎?我想……我想看一看他是不是真的和我長得有這麼像。”
在藍眼睛的男孩對林雪涅說出了這些讓她深感意外的話之後,她咀嚼了那些話許久,然後她纔拿出自己隨身帶着的,已經換了一根錶鏈的懷錶,並將它在對方的面前打開。
當藍眼睛的男孩看到懷錶蓋子內側的那張黑白照片時,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氣,並在十分驚訝地看了林雪涅一眼後向那塊懷錶伸出手,並用詢問的目光看向林雪涅。
對此,林雪涅並沒有馬上點頭,事實上……她是現在想了好一會兒後纔對曾經與她一起度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的男孩點了點頭,並把這個對於此時的她來說已經珍貴無比的懷錶交到了他的手上。
然後藍眼睛的男孩皺起眉很認真地看向這張照片,看向這張曾經被他的堂姐誤認爲是他的照片。然後他就能明白,林雪涅所說的“與他長得很像很像”。
但那當然不是他。藍眼睛的男孩深知這一點。那不是他所會有的神態,並且他也能夠在照片上的這個男人的臉上找到很多微妙的,與他並不相同的細節。
這也當然不是一張用電腦合成的照片。
就是在藍眼睛的男孩從這張照片上意識到了很多的時候,只是看到這張照片就想起了許多兩人間過往的林雪涅的聲音也就此傳來。
“我第一次見他,是在你交換到布拉格大學的半年以前。那是一個冬天。當時我正和弗蘭茨·卡夫卡在查理大橋上發生爭執。因爲兩邊時空的時間流速不一樣,對於上個世紀的那個時空來說,我總是會突然就消失不見了兩三天。這讓弗蘭茨·卡夫卡感到很糟糕。
“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發現有一個男孩,他在冬天裡被一羣比他年長的孩子丟進了伏爾塔瓦河裡。那年他才只有十歲……”